见眼前的老人拿女表子二字来类比自己,潘多拉气涌如山。
吴妄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胸膛在剧烈地起伏着。
“是啊,我的确是落魄不得意,我也不是什么殿下……但你呢?你只是奥古斯都手下的一条狗,以前是,现在也是。我和你的差异,就是人和狗的差异,我天生就是俯视你的,我需要用什么殿下的名头压着你吗?混账!”
“是这样吗?那您还记得,以前您的食物,都是我送来的吗?怎样?我这条老狗,给您端来的狗饲料,可还合胃口?”老人嗤笑,并不反驳自己是条狗,反而拉着潘多拉下水。
“我……你……经过你狗爪子的东西,就是狗饲料了?难道你没碰过奥古斯都吗?那他是不是也是一条狗!”潘多拉很气愤,但好半天才憋出三两句反驳的话。
“您误会我了。我的意思是,那些东西本来就是给畜牲吃的,由我这条老狗端给您吃——一条可怜的败家母犬,吃着另一条老狗倒在狗食槽里的狗饲料,倒也应景,不是吗?这和我服侍尊贵的奥古斯都殿下,又有什么关系呢?”老人功力深厚,风淡云轻。先前潘多拉在想话来回击的时候,他也很绅士地在那等着,并没有抢过话头来。待到潘多拉说完,他才慢慢悠悠地手起刀落,再次杀人诛心。
“你……混账东西!”潘多拉哽住了。
吴妄在潘多拉怀里无奈地摇摇头,他看得出来,潘多拉并不会骂人。
先前,她骂陆巧巧是混账东西,而现在,骂眼前的老人,也是混账东西,再加上她说过的什么低贱下贱,好像这些就是她知道的最过分的脏话了,着实杀伤力有限。
顶多,便再牵出一条狗来。
可狗是这么地无辜,骂它干嘛?
况且,狗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却又被老人说得无从反驳。
感受到怀里的吴妄在动,潘多拉低头,在盛怒之下强制自己摆出一张好脸面。
“阿妄,怎么了?”潘多拉想尽量让自己保持笑容对向吴妄。但她现在的表情比哭还难看:漂亮的脸因羞愤涨得通红,眼睛泪汪汪的,嘴角也因明明很难过却又要故作微笑而歪歪咧咧。
怪惹人怜的。
吴妄知道这些话说到潘多拉的痛处上了,老人一直揭着她幼时惨淡的境遇,逮着伤口撕。
这是破防了。
旁观者或许不能从这些简单的吃食住穿上感受到潘多拉的痛苦,但吴妄能。以前,老人给潘多拉送食物时,肯定少不了隐晦又带有恶意的羞辱;她平日里,也会被其他仆人刻意刁难,骂她是灾星——反正也不会受到处罚,正好把从服侍她父皇母后而积攒的敢怒不敢言的火气宣泄给她……
诸事,吴妄都没有见过,但却好似皆亲身体会过。潘多拉因种种遭遇而产生的悲伤与难过,他都能与之共情。吴妄也从来都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但此刻,就是能明白她现在的难堪,能知晓她往日的惨痛。
好像……自己再一次地,体会到了两人之间什么连扯着的丝线?
那种映射……那种如影随形的感同身受……
不……如果把这种感受都归咎于这个的话,那未免有些无情了——好像自己的情绪都是受了这份影响而体现出的客观感情一样。
事实上,此情此景于眼前,无论有没有那份尚不明确的羁绊,自己的心中,也是主观地感受到了这份结结实实的悲哀啊。
而且,她都这么难过了,却还是努力想对自己展现温柔,真是又傻又执着……
吴妄看不下去了。
他心中对老人的害怕并没有少去分毫,但他想维护潘多拉的那份心却砰砰直跳,像是出征前的金鼓齐鸣,给了他站出来直面老人的勇气。
吴妄再度对着潘多拉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让我来,便想转过身去。
潘多拉并不放手,还是牢牢地抱紧吴妄,她怕吴妄冲动。
“安,没事的,我只是转个面儿。”
“好吧……”
吴妄转过身来,直面着老人。
还是很吃力……
老人并没有释放什么威压,就只是站在那,但吴妄就已经感觉到空气中有一股无形的力压迫着自己,正过身来之后,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如果不是还有所倚靠,现在吴妄肯定已经软在地上了。
眼前的老人,远比陆巧巧更可怕。这种气势上的压迫就已经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吴妄顶着身心皆受到的巨大的压力,做了一个深呼吸,尽量排空惧意,朝老人开口了——
“老贼,奥古斯都是不是和你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能让你这么护着他?他是不是每天晚上都欲求不满找你宣泄?他对那些姑娘们无能,就来找你这条老狗发泄兽谷欠?是他把你弄舒服了,所以你才这么向着他?我曾听说古罗曼盛行那吃余桃之事,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只是你这副德行,年老色衰,奥古斯都也下得去手啊?”
吴妄什么都敢说,毫无口德。
潘多拉目瞪口呆,不可思议一般听着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污言秽语。
吴妄知道,那条老狗说什么都不打紧,哪怕骂他的爹娘,那条老狗也只会笑笑。惟有骂他的主子,才会让他有动静。所以吴妄就围绕着奥古斯都,以奥古斯都为圆心开启了辐射状的谩骂。
老人的脸果然拉了下来。
“老贼,奥古斯都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太老?你太松弛?你不行?他有和你说过吗?我和你说吧,他不要你啦!他找其他的威猛先生去啦!能让他再起不能,能和他夜夜笙歌的威猛先生!奥古斯都今天派你来,不亲自来,是不是在忙啊?我猜啊,是现在他脖子上拴着狗链子,对着威猛先生叫主人学狗吠呢!我说的对吗?老狗!”
吴妄骂着骂着,拍了拍潘多拉的大腿。潘多拉还在听他骂人,疑惑地“啊”了一声。
吴妄侧过头朝潘多拉小声问道:有没有拉汀语版本的脏话,我也骂两句。
“嗯……奥古斯都羞辱我的那些下流的话,可以吗?”
“啊,不了。我不想让你回想起这些东西。我接着用中文骂吧,反正他能听得懂,只是家乡话骂人杀伤力更大。”
随后,吴妄正过头,再度用那些男人与男人之间不可描述的情谊来描绘老人与奥古斯都。
“阿妄……”
听吴妄说不想让自己回想起那些话,潘多拉有被感动到。再加上眼前老人吃瘪的模样,她的心情渐好。
吴妄依旧是在口无遮拦地骂着。
听着他嘴里那些未曾设想过的词汇,潘多拉心中随着话语想象着虚构出来的场景,连连发出感慨。
啊?原来还可以这样?
“阿妄,你……你懂的真多……”潘多拉红着脸赞叹。
……
“闭嘴!”老人沉不住了,将手套摘了下来:“小东西,你的这张嘴可真是不知敬畏。”
“我敬你老母,你去粪坑里敬你的奥古斯都去吧。”吴妄啐了一口。
潘多拉哈哈大笑,由衷地舒心。她真的觉得,这种简单粗暴不讲逻辑的脏话,从吴妄的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使人解气,就那么让自己开心。
“……”老人活动了一下身体,关节处发出咔咔的响声。
接着,老人没再理会吴妄,而是看向潘多拉。
“殿下,我再称您一声殿下。刚刚的嬉笑已经过去了,该谈正事了。奥古斯都大人喜欢您,可我不喜欢。您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您和身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将自己绑好,然后到我这边来,我将带着你们去面见奥古斯都殿下;二,由我来动手实施第一步,虽然我不会杀害你们——您可以当做奥古斯都殿下的玩具,而他,则另有用处。但我出手不知轻重,难免会有些小破皮、小流血。这两条,您,选吧。”老人阴着脸,沉着嗓。
“傻狗,自己怎么绑自己?你脑子被绊坏了?真要选,我就选奥古斯都今晚和公狗——”
“阿妄!”潘多拉连忙捂住吴妄的嘴,并将他向身后撤去。
因为老人已经动了。
吴妄的话还没说完,老人一蹬腿,走廊的地上便留下一个小坑。接着,老人转瞬之间就已经从门口来到了吴妄的眼前,五指如勾,直索他的咽喉。
但由于潘多拉迅速的反应,及时将吴妄回撤,老人扑了个空。
老人见此击没有得手,也立刻做出了调整。他的身体向前踏出一步,左手再度向吴妄探去。
老人的手呈掌状,且带着风压。
老人的掌风打在了吴妄的脸上,可手却丝毫不得寸进——
是潘多拉抓住了老人的手腕。
呼。
是头发都被吹起的强风。
吴妄被吓住了,光是这一掌带起的风,就已经让自己难以缓过气了……如果他的手掌直接命中自己……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他……他不是说不会杀人的吗?这条老狗恼羞成怒了?
“阿妄,离开这里!”潘多拉制住老人的手的同时,朝着吴妄大喊。
吴妄当然想套,可是他的腿依旧是迈不开。
和今天下午一样,在极端的恐惧面前,大脑处于空白状态,身体也不受控制了。
吴妄就这么僵在原地哆嗦。
突然,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声音。
“他妈的,吵什么吵?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是其他住户,听到了声响,跑过来查看情况。
因为有动静,廊灯一直都是亮着的。那位住户惺忪着眼,向前走去,却感觉脚下有东西绊住了自己,他定睛一看,是一具背后有着血洞的尸体。
老人手部用力,一把震开潘多拉,急速后退几步,于刹那之间,抄起桌子上刚刚用剩下的筷子,朝走廊内的人掷去。
一根筷子,直接插入那位倒霉人的脑门;另一根筷子,则是刺入喉咙,将他还没发出来的尖叫声给封住。
那位住户就这么没喊出声来,倒下了。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刚刚的骂娘。
吴妄还没看清楚老人的动作,那位住户就已经插着筷子瘫在了地上死了,血噗噗地从喉咙处冒出。
这次,吴妄没有忍住,他弯下腰,肚子里的东西直接上浮,吐了出来。
吴妄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基本上是胃里的酸液,而更多的,则是在干呕。
但此刻,受到了另一股巨大的刺激,两份不适的感觉对冲,吴妄反而能动了。他顾不得东西有没有吐干净,也顾不得难受的感觉有没有缓解完毕,连忙向后方跑去,躲在了潘多拉原先出来的浴室里,隐藏在了雾气当中。
大热天在这种喷着热水水流的浴室里面,吴妄反倒是浑身发抖。
老人看吴妄跑进了浴室,也向浴室逼近,但潘多拉此刻将手横了过来,挡在中间,守着浴室的入口处,眼神决绝。
老人见状,不假思索便转移了目标,抬起脚,一个大幅度的侧踢,向潘多拉的腹部而去。
潘多拉并不去硬吃这一下,而是斜过身子躲避。
嘭。
老人的脚入了墙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墙砖立刻碎裂剥落,出现了一个大坑。
见这一脚没有命中,老人也不撤回还在墙里陷着的腿,而是以另一只脚为支点,像圆规一样,转了起来。
老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再度发力。
墙上的脚,一路破开瓷砖和混凝土,向斜上方移动,朝着潘多拉的脖子踢去。
这是人类所不能做到的发力方式,在这种情况下,人是没有可以发力的点位的,寸劲也做不到如此。
但老人可以。
这一脚形式刁钻,潘多拉连忙弯下身子低下头来规避这凌厉的一击。
脚从潘多拉的头上狂躁地掠过。
这一下,本该是势大力沉的纯纯的蛮力,但此刻又似是一把尖利的刀,带着不属于这份力的灵巧与锐意,切断了潘多拉因下蹲而飞扬起来的金发末尾的一点发梢。
而墙壁,也被破开了一道又黑又深的裂缝,昭示着老人这一脚巨大的破坏力。
“哦?您喜欢钻胯吗?那想必您会很享受,在奥古斯都殿下的月夸下承欢吧?”
老人顺着腿上仍没有出完的力,身子在原地转了一圈。在这般卸力之后,他收回了腿,并用恶语调笑着潘多拉。
潘多拉直起身来,并不说话,只是冷着脸,睥睨着老人。
艳红的眸子里充斥着的,是不屑。
这眼神……
“我天生就俯视着你”,老人死死地盯着潘多拉的眼睛,脑海中回想起她先前说过的这般话语。
老人很看不惯潘多拉这种倔强的表情。
明明只是个背负着灾祸与不详、被所有人都看不起的“所谓的殿下”,却对着自己摆出这幅姿态?我……我可是奥古斯都殿下身边最得力的人啊!奥古斯都殿下身份显赫,当年,我也仰靠怹的炽芒而身居高位……谁见了不是要低眉折腰的?怎么……怎么会被你用这种眼神看待?你真以为自己有个所谓的公主、帝姬之类的虚名,就可以用这种眼神看我了?之前对你行个礼,叫你两声殿下,是看在奥古斯都殿下的面子上,也卖你一个脸,给你做做样子好下台……你就真蹬鼻子上脸,觉得你是在我之上了?
可笑!
你就抱着那可笑的虚名在自己脆弱又可悲的自尊心里痛哭吧,贱女人!实权从来都比什么不知所谓的名头要来得更重要,以前是,现在也是。
所以你从来都是在我之下……你既得宠也就罢了……可你失了意,那这种眼神,你是怎么敢摆出来的!
老人狰狞着脸冲上前去,带着罡风,挥拳砸向潘多拉。
他从来都觉得潘多拉不是人,而是物。可以说是宠物,也可以说是玩物,宠物寄居在高位者的手里——一如她生于紫室。
但那又如何呢?
宠物的尊卑从来不是看出生,而是凭主人对其的态度,仰人鼻息。若不得喜爱,那便连作为宠物的价值都会消了去。
“老实、说,你的、脸、的确、颇有、几分、姿色,难怪,殿下、从小、就、接触、过、那么、多、女人,却、还是、会、对你、着迷。”
老人轰出一拳便说一个字词,他嘴上说着有姿色,却拳拳都是冲着脸打去。
而且老人对潘多拉的称呼,连表面上的敬语都懒得再用了,连样子都不想做了。
嘭嘭嘭。
那是老人迅猛的攻击。
潘多拉艰难地招架着,老人的重拳让她难以应付,无力回击,只能被动地防御。
老人在说完了那段话之后,放下了拳头,摇了摇头,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说:“所以殿下要我务必生擒,可真是苦了我了。”
随后,他再度一拳轰出。
趁老人说话时期大口喘着气的潘多拉连忙做出防备姿态,提前护住了头。
但老人的这一拳,却打在了她的腹部。
老人又晃了晃脑袋: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战斗思维如此固定。本就是女人,本就是玩物,老老实实做奥古斯都殿下的禁脔不好吗?为什么还要逞强?
但同时,老人心中也有着不解。
抛开在人世间的身份,而是从吸血种的角度来说,潘多拉是原生种,确确实实是在自己之上的。
就算自己能通过战斗技巧来弥补期间的差距,甚至反过来略微压制她,但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战斗呈自己碾压着她的姿态?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这样倒也好,省得自己多费更多的力。
潘多拉腹部中拳,身形向后退去。她喉咙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喷洒而出,溅在老人的脸上。
老人面无表情,伸出舌头将嘴角附近沾染上的血吞进肚子里。
哼,味道倒是很甜美。奥古斯都殿下应该也会喜欢吧,玩累了就可以直接咬开她的脖子,喝她的血,这倒也是她的价值之一。
嗯?不过……这血……
老人和陆巧巧不一样,他的阅历、经验、等第都比陆巧巧不知道高到哪里去。陆巧巧喝了血只会说:啊好鲜甜;而老人,却能清楚地感受到,血里面所蕴含的那份生命迹象。此刻,潘多拉血里的生命力完全说不上是强盛,反而很是衰弱。
“你很久没进食了吧?难怪这么不堪一击。”终于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这位原生种这么弱了。
老人看向蜷缩着身子的潘多拉,朝她抛下这句话。
潘多拉半蹲着捂住受击的腹部,将喉咙内的血咽下。然后她撑着浴室的门槛,站起身来,略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随后再度对向老人。
她还是没有说话。
浴室,此刻就好似温泉关,没有后退的余地。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一道防线。
现在,潘多拉的眼中,除了固有的蔑视之外,还多了再也掩藏不住的虚弱与疲劳。
吴妄先前雾里看花,并不知道雾气外头发生了什么。他只看到老人猩红的双眼不断闪烁,和听到到外面的东西不断碎裂的响动,以及那听不太清楚清的说话声。
直到潘多拉节节败退,退到了浴室的门槛边上,吴妄看见了靠着门框勉强支起身子的潘多拉才知道,她完全不是对手。
战斗呈现一边倒的局面。
你很久没进食了吧?难怪这么不堪一击。
离得近了,吴妄听到了这句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先前她在车上想喝自己的血,不止是悲伤,还有……止不住的……饥饿?
吴妄看着潘多拉努力起身又护在自己身前的样子,心中一痛。
他知道潘多拉是为了什么而守在这里。
可她守护的对象,也就是自己,却躲在这间浴室里无能为力。
“让开,你不是我的对手。老老实实在这待着,等我抓了里面的小杂种,带你们一起回去。”
潘多拉听到小杂种三字,心中火气再燃,冲向老人,右手一拳打出。
这一下,毫无什么技巧可言,只有对老人说出这个轻蔑称呼的愤怒。
老人瞥了一眼潘多拉,左手作掌,挡住潘多拉挥过来的拳头,然后贴着她的拳头将手翻折过来,抓住了她的腕部。
接着,老人一揉,一甩,将潘多拉直接丢进了浴室中。这一下,倒像是大夏传统武术里的太极,以巧劲化千斤力。
咚,这是一声巨响。
潘多拉被凿进了浴室的墙上,在片刻之后从中跌落,她身上的浴巾散落开来。
接着,潘多拉再一次口吐鲜血,溅在了自己此刻毫无遮拦的胸口上。
赤水涌上了羊脂,显出一抹别样但令人揪心的红。
吴妄的心都好像碎了,在巨大的刺激下,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他现在处在一个大脑混乱的状态,脑海中回想着的,是她先前在小土丘上坐着的恬静美好的身形;可眼中倒映着的,却是她此刻躺在地上的不堪模样。
过了好几秒,吴妄才像是醒悟了一样,连滚带爬地过去查看她的伤势。
潘多拉的红眸如一江被搅乱的春水,迷离暗淡;她的金发胡乱地散开,因沾水了彼此缠绕摊在各处;嘴角与身上,也有多处划痕在不住地往外渗着血丝;而右手的腕关节,此刻正不自然地反转着。
她好像连自愈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看到了眼前的吴妄,潘多拉还是笑着,抬起正常的那只左手,无力地摸了摸吴妄的脸,对他说:“别怕,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他……”
“你在什么啊在……”
吴妄将头埋在潘多拉胸口放声大哭,含糊不清地说出这句话。
此刻潘多拉身上一丝不挂,吴妄的脸就和她的胸口紧贴着。吴妄是男人,面对漂亮女孩的胴体,会激动,也会有想法。但当下,他还是没有产生任何恶浊腌臜的念头。有的,只有说不出的心疼——他觉得心好像狠狠地被掰开了、用力地揉碎了;以及,对浴室外头老人的滔天憎恨——他巴不得对老人用上自己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刑罚,折磨到他跪地求饶,然后自己也不放过他,就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给他挫骨扬灰。
可他做不到,于是心中遍生无力之感。一种苍白的语言所描写不出的迷茫与无助。
吴妄只能让一个女孩来保护自己;而现在,女孩倒下了,他却单单只能在倒下的女孩面前接着俯下身子哭哭啼啼,什么都干不了。
自己只会躲在女人背后,真的还算是个男人吗?
“好了……好了,阿妄,我死不了……”潘多拉抚摸着吴妄的脸,神情依旧涣散。
“你死不了就没事了吗!你死不了就不疼了吗!”吴妄抬起头望着潘多拉,依旧是泣涕着。
“阿妄,别哭啦,丑……”
吴妄哭的更厉害了。
为什么会哭得这么撕心裂肺呢?
是因为女孩竭力保护自己却落得了现在这样,自己心中的感激和过意不去吗?
是自己心中,那猛然间一闪而过的,眼前的女孩在自己心中很重要这个念头吗?
还是其他什么……?
老人就站在外面,并没有踏入浴室。
他虽然很听不惯两人的对话,但还是觉得,眼前这个小杂种情绪崩溃的哭声很有趣。刚刚还能大放厥词,呈口舌之利,现在就只能在那放肆地哭。这种反差,这种对比,得意与失意……真的很有意思。先前他骂的有多狠,现在他崩的就有多厉害。
老人活过的漫长岁月,教会了他做事情要有耐心,一如那最优秀的猎手;他历经争端沾染了无数鲜血的变态经历,则告诉他,此刻的痛苦值得慢慢咀嚼。
老人真的很享受这种感觉,所以,他不介意在门口多等一会。
我是分割线
诸君,先前有件事我一直想说,连着两天都忘记了,现在想起来了,我就写在这儿吧。就是门口有双脚悬着的这个情节,源自我小时候的一个梦,不过那场乱梦和我现在所写的并不一样。在我的梦里,我看到我家上二楼的楼梯处,有一双脚一直在晃荡,而且我怎么也转不过去,看不到脚的主人的正面。这本来没什么,可以权当是一次糟糕的噩梦。关键是第二天,我妈和别人聊天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玩飞机玩具,无意间听见她说她昨晚也梦到楼梯上有一双脚在动。我当时就被吓住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两个人同一个晚上做同一个梦。或者更糟,可能家里进人了。然后,那个飞机玩具第二天早上起床就不见了,等我过了几天再找到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是过了几天)发现它在客厅的桌子上,翅膀已经断了。这是真事,也是我忘不了的童年阴影,我现在想起来都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飞机的事情可以解释,毕竟小孩子,稍微合理一点的理由都能搪塞自己,但梦我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而且这两件事连在一块,就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