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乌鹊坞回来的第二天，石头去视察城内灾民情况，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被草席裹着的尸体排城长长的一队正要送到城外烧掉，听侍卫说这都是城内病死的流民，为防瘟疫都要第一时间烧掉，即便焚烧地在城外三里，但在这里街道上依旧能闻到淡淡的焦臭，伴随着哭声咳嗽和叫骂，俨然一副人间地狱之景象。路过昨天遇到黑皮汉子的地方，石头顿了一下，果然，他不在。灾民看见石头，想要涌过来，又像是想起来什么恐怖的事情，纷纷低下头生怕眼睛对上他。
石头不能带太多粮食出来，虽说是监察使更像个挂名的。他并没有开仓的权利，带来的那一点点粮食对于灾民们就如每天南云城给的“救济粮”一样，银钱之类的灾民们根本就不要，也是，这个世道，到哪里才会有卖粮给他们店铺呢，即便有，每个人分的那么一点点银钱又够买几口吃的？
然而那天石头拿着什么出去，便是拿着什么回来，灾民连粮食都没有要，那些灾民看着他的眼神，有恐惧，有不解还有...愤怒。
南云城本城的人，并没有救济粮，因为他们不需要，他们依旧可以喝肉吃酒听词看舞，若自己分了一点给那些人，那些人就会要更多，也难怪有句话——“世最无情便是南云”。
其实灾民刚来的时候是能吃饱的，自从老城主病死后，一切都变了。
这之后石头又在南云城待了三日，这期间石头只见过一个人，莫昭夏，德姜自从他从乌鹊坞回来后就再也没见到，自己住处周围平白无故多出了许多守卫。
石头觉得，他被软禁了。
石头对于莫昭夏还是很戒备的，他还记得上次幻境，莫昭夏杀了他，而这三日三餐都是莫昭夏送来的。
“莫将军，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你就不怕事情传出去朝廷治你的罪么？”那天从乌鹊坞回来后
“殿下，臣这是不得已而为之，这几天外面不太平，涌进南云的灾民越来越多更是有人伺机煽动民愤，您上次就差点...”
“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还有，德姜呢？你把他怎么了？”
“殿下，您若真要出去，今夜我可以送你出南云，南云城...恐怕要反，您的侍从晚上我会把他送过来的。”
石头不知道莫昭夏怎么突然就松了口，还有这南云城真的要出这种事情自己绝对不会好过，但是这事情是真是假...
“殿下？殿下？太子殿下？殿下...”见石头发呆，莫昭夏往前走了两步看着石头喊着他，喊着喊着，莫昭夏又像是在想到了别的什么，总之两个人都走神了。
（半夜）
“太子殿下！可担心死我了！那天你刚出去了我就被人关了起来，刚刚有有人说南云城灾民要造反，殿下！管他是真是假，这里不能待了！”德姜背着大大的包裹，原来圆润润的脸小了一圈，眼眶也凹了下去，眼底一片青灰一看就是几夜未眠。
本来心情糟糕的石头看着眼前这个滑稽又可怜的人，也不知怎的本来提紧的心里忽地一松，扑哧小了出来，这应该是德姜第一次见太子殿下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过他也顾不得惊讶，更顾不及失礼冒犯了，拉着石头示意他在这里等着，自己先把行李搬上车，怎知人刚离开带上门，门又开了，原先还有些高兴的搬着行礼的德姜此时灰白着脸，胸口露着几支沾着血色的箭羽，身上总是一股子干净皂味的德姜此刻却是一身腥臭热乎的鲜红，他迎面倒在地上，却努力挣扎着转过头去，他想对石头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作口型。
殿下快跑
“啊！！！！！”
一股悲伤，愤怒，愤怒的感情从脑中冲了出来，冲昏了石头的头，也冲走了石头对于他身体的控制权，石头看见“自己”为德姜理好衣衫将他扶起来靠在墙边，而后推开了门。
......
并不大的住处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这之中许多面孔石头都有印象，他们都是城中的灾民。
“这就是当朝太子吗？畜生一样没有良心的东西！伪君子！”
人群中这句话是对石头说的，伴随这话的还有飞来的石块，砸在他额头，额上殷红的细流缓缓流向下颌，伴随着人群咒骂的声音，德姜惊恐的呼叫，一股子眩晕的感觉让眼前一切都模糊起来，那些人越来越恶俗的咒骂却愈发清晰。
“能有这种伪君子太子，这样的朝廷还有什么救？那些畜生根本就不管我们死活！城主说的都是对的！再不反抗我们只有死在这里！”说话的是一个男人，石头记得他，那天他出去派粮的时候，就是他用愤怒的眼光看着自己。
“不是的。”石头突然控制不了自己，开口说了话。
“那天衡哥儿为了他娘拦马车，我还以为这人是真的什么好心的贵人，衡哥儿娘饿死了衡哥儿还说要给他这个恩人报恩，我呸！那天晚上我都看见了，就是你的侍卫杀了衡哥儿！伪君子！”说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说着说着，眼里的泪愈发多，多到兜不住顺着脸颊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不是的。”石头仿佛被挤出了这个身体，他不受控制的往后退着，重复的说着不是的，连自己的意识里都有个声音说着“不是的，我没做过。”直到他退到无路可退，头撞上了门框，这时他才重获身体的控制权。
这时，包围着石头的人群突然让开了一条道路，一个人走了过来，来到石头的面前。
莫昭夏。
“我要你给衡哥偿命！”
突然，刚刚还在落泪的女孩拿着一把匕首冲到了石头面前，正当匕首要**石头身体的石头，莫昭夏一掌打飞了匕首。匕首被打飞，而身后的人群更是沸腾了，“杀了他”“杀了他”之类的话此起彼伏的冲击着石头的耳膜。
“将军，城主说要活的。”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莫昭夏身后响起，声音的主人居然就是来南云路上那妇人抱着的男童。那男童看石头的眼神，充满了厌恶，说到“活的”二字时，那语气仿佛要咬碎自己一嘴牙齿。
“莫昭夏，为什么。”上次幻境也是，莫昭夏，应该是明易很好的朋友，为什么，要杀他。
莫昭夏走近石头的时候，剑已经没入了石头的石头，和上次一样熟悉的干净，闭眼前两人的眼光一直交会着，直到黑暗淹没石头眼前一切。
当石头再次醒来，他看见莫昭夏站在前面，第三扇门开了。
断，舍。离
那是一个离字。
“莫将军，你一直都是知道我的吧。”
在莫昭夏进门前，石头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莫昭夏楞了一下，没有回话，进门了。石头紧随其后，很快熟悉的黑暗过后，石头醒来，眼前场景有些熟悉，这里是太子明易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