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武城的街市并没有什么意思，小部分是卖些生活用品大部分便是经营着尚武城的特色产业，各色兵器甲胄秘籍药材之类的。别说是冷无伶了，连柳乌衣自己都觉得无聊极了，他很早以前就对这些东西失去兴趣了，他看着冷无伶看什么都新奇的样子反而觉得有些愧疚。特别是瞟到他额间那半只蝴蝶的时候。
本是想让冷无伶选好花样让城里懂行的纹身师傅去给他画的，可冷无伶却偏偏想让柳乌衣给他画，这还是第一次冷无伶这样求他。然而柳乌衣的手艺实在是不怎么样，虽说之前在西域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也学了一些这个，但是真在人身上动刀还是第一次，蝴蝶在额头上刺刻了一半才发觉自己刀没收好给弄大了，虽然冷无伶忍着没说痛，但是人家额头上的汗是真的，柳乌衣只刺了半只蝴蝶便不忍再继续，好在刺的虽然不是特别好，但是那个丑陋的伤口已经被掩盖住了，和这少年倒是莫名相衬。
刚刺纹身的地方不能久吹风，今天原先不是什么大风天，这会却是刮起了风，还隐约有股子要下雨的样子，空气里都开始弥漫起潮湿的泥灰味，柳乌衣有点不忍心打扰玩的分外高兴的冷无伶，但还是开了口。
“无伶，天色好像要变化了，不如我们先回去吧，你额头上刚刺了东西不能吹风沾水。”
“知道了，柳大哥。”冷无伶很是乖巧的收回了往前跑的脚，慢慢的跟在柳乌衣后面，他越是这样，柳乌衣越是过意不去。
“无伶，等你身子再好些，我带你去西域我师傅在的地方看看好不好？那里比尚武城热闹有很多新奇的东西，还有许多这里看不到的东西，有大漠，绿洲，古城，那里晚上的星星也特别美。”说着说着，柳乌衣回忆起了自己阴差阳错拜师的时候师傅那些古怪的历练，还有再大漠星野下练剑的日子，那个时候很惬意很安宁，感觉自己了无牵挂。只是现在，柳乌衣看着一小步一小步跟在自己后面的红色身影，突然轻笑一声，而后面原本轻快的影子却突然停了动作。
“柳大哥，前面...怎么有血的味道...”冷无伶虽然不会武功，但五感却是比柳乌衣还要灵敏，若不是此刻身子太弱，柳乌衣都想让他去练武，只是此刻柳乌衣却没有想这些，而是加快了回柳家的脚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突然有点不安，而这从无到有从淡到浓的血腥味，更是加深了他的不安。
......
......
“你去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我去去就回。”柳乌衣按住了想要跟着自己进去的冷无伶，把身上钱袋解开给他，自己转身进了柳家。
今天的柳家不像往日门口围了诸多访客，那块不知道是那位访客送来的和这小小院落并不相称的华丽牌匾是落在地上，一道刀痕将匾额上的“柳”字一分为二，院中仅有的那两个天天洒扫的仆从也是不见踪影，替代他们的院中躺了近百号人也不知是死是活，只是他们大都面色铁青，七窍渗出几滴可以忽略不计的血并没什么明显伤口，似是中毒之状。血腥味的源头是自己练剑的后院，当柳乌衣看见血腥味的源头为何物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吴伯双目圆睁嘴还保持着愤怒的样子，嘴长得大大的像是在大喊着什么。从嘴角流出的血液已经是干涸的暗红色，刀痕从他的左肩贯穿到右腹部，伤口露出些碎掉的脏器。而自己的母亲被一只手捂住嘴。手的主人长着一张风流勾人的脸，只是他的脸色泛青看起来更像是饿极了想吃人的厉鬼。
“这不是我们的天下第一剑么？今天怎么有空舍得出去了？真是让我好等呐，没想到啊！这柳家还真不简单，不光光是出了一个天下第一剑客，还藏着一个鬼郎中，对付他的毒可真是费了我一番功夫，不过也就是个只会用毒的废物，那里有我的刀快，他死之前还叫着让你娘跑呢。也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你觉得你娘跑得掉么？”
从嘴里感觉到的血腥味告诉柳乌衣，他碎了一颗牙，他竟是被这个疯子气得咬碎了牙齿，他现在只恨不得立刻把他挫骨扬灰！
“你到底要干什么？”但是柳乌衣不能这样做，他的母亲还在那个疯子手里。
柳夫人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她看着柳乌衣那眼神是在告诉她快走，快点离开！不要管她！然而柳乌衣怎么可能不管。
“你知道门外那些死人为什么要来么？只是有人说乌衣剑客得了一本绝世秘籍，只要翻看一番便能知道如何跻身一流或是绝世甚至——天下第一。”
此时那人完全没了作为一城之主平日的矜贵模样，他的眼中爆满血丝，看着柳乌衣的眼神有嫉妒有疯狂有贪婪还有掩饰不住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当然，我哪知道你有什么秘籍，我也不是来要什么秘籍的，不过是骗那些愚民。想要我放了她，很简单，你自断双腿双脚，爬过来，断一肢，我便松开一指，我是一城之主自然给足你诚意。”
钟不归的诚意便是他先松开了勒住柳夫人的右手其中一指。
“不...不...不要，乌...乌儿...快!”送了一指，柳夫人竟是从喉咙里挤出了声音来，而剩下的四根手指却是勒得更紧了。
“柳夫人，难受的话还是少花点力气说话了，我刚刚中了你家管家下的毒，手还哆嗦着怕是控制不好力道...”
砰的一声闷响,柳乌衣的左臂已经空落落的垂在了一边，剧痛在全身游走而他却是咬着牙不让自己哼出声来，而钟不归也松开了一根手指。
“不...不...”
\"你给我闭嘴。\"
钟不归手上的力气又大了些，勒得一缕猩红从柳夫人嘴角溢出，而后他满意的看着满头冷汗脸色惨白的柳乌衣左腿跪地生生呕出一口血来，他又是松了一指。
这样的痛即使是点了痛穴也是阻断不了的，又是一声闷响，柳乌衣把左腿也拍断了，他整个人迎面倒在地上，脸磕在地上鲜血淋漓，狼狈的样子那还能和那个风光的“天下第一剑客联系到一起？”
柳乌衣不敢再去看母亲，也没了什么把眼睛睁开的力气，只能把眼睛勉强眯着一条线去看那个畜生扼着自己母亲的手，还剩一根手指。
“柳乌衣，你动作可要快点咯，我怕你娘坚持不了那么久，那你这双腿和左手可就白断了。”那人的笑声再院中回荡，柳乌衣很想此刻自己是个聋子，关于那人的一切都让他狠！恨到恶心！
阴沉沉的天终于憋不住了，冰冷潮湿的雨滴落在他的头上，柳乌衣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是如此冷，哪怕穿着单衣在大漠中的晚上行走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冷。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卑贱的虫子，雨水混合着汗液血液流入他的眼睛让他睁不开眼，他听见了什么东西被扔在地上的声音，还有那恶心的笑。
“果然是天下第一剑客，连孝心都是天下第一，竟是为了自己母亲自断四肢，看你爬着的样子真的比我杀掉那个看不起我的老头子要好玩多了！”
柳乌衣闭着眼在地上向着声音的方向爬着，身体每动一下就会带来切腹入股挖心取髓的疼痛，他的口中含着一把短刃，那把为少年描摹蝴蝶的短刃，直到他靠近了那具身体，应该是淋了雨身上才这么冷，他记得娘最怕冷了，娘身上总是有着淡淡的花香，说不上是哪种花，像是栀子又像是兰花。
“...娘...”
他靠在娘的胸口上，看来娘真的是冷坏了，连心都冷的不跳了，而钟不归则是一脚踩在了柳乌衣鲜血淋漓的脸上，口中的那把短刃竟是被踩着划进喉咙。
“啧啧啧，忘了告诉你，在你断了右腿的时候，你的娘就已经咬舌自尽了呢，还真是......”钟不归的声音在柳乌衣头顶上响起，他已经兴奋到喊哑了嗓子，柳乌衣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睁圆了眼睛，定定的看着钟不归。
\"母子情深呢，哈哈哈哈哈哈！\"
那人笑着，笑得癫狂，小的喉咙都溢出了血，他真是高兴极了，那个一招打败他的柳乌衣此时如同一条虫子一样匍匐在他脚下！真的，真的是愉快到无法形容了！仿佛为了回应这整个尚武城都能听见的癫狂之笑，天空又是几声炸雷，雷光映出癫狂之人青色的脸。
剑是剑，剑又不是剑，习此剑需忘记所学剑法，剑心通明，草木皆剑，人剑合一，肉身为剑，眼神杀人。
柳乌衣依旧睁眼看着这个疯子，眼睛睁得极大，哪怕雨水打在上面附上了一层水膜他依旧还是睁着眼，眼前的人在雨水中模糊了，而剑谱里的那些东西却是在眼前清晰了起来，柳乌衣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即便此时顿悟，复仇之后，自己所要护之人已经不在，自己执剑，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城主大人！抓到了！抓到这个小鬼了！“
突然，小小的院中出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和第四个人的气息。
”柳大哥！“
本来眼前已经模糊消失的疯狂身影一下子又清晰出现在他眼前了，钟不归蹲下，眼睛看着他的眼睛。
”天下第一剑客还真是名不虚传，不光是剑法天下第一，孝心天下第一，连同情心都是天下第一，还真是个好人呢。“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这个疯子！畜生！只是现在的他，半个字的声音也发不出。
”考虑到你今天心情不好，我就给你宽限宽限，那人本就是我花万金买来了，我才玩了两天就被你拐走了，也不要你赔了，你替代他吧。“
”不要啊柳大哥！不要！“冷无伶竟是挣脱了钟不归手下的束缚，他连滚带爬到了柳乌衣面前，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大片大片的从下颌滴落。
而后，钟不归原先扼住柳夫人的手里有了新的替身。
”柳乌衣，你看这雨下得这么大，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呢。“
柳乌衣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是恨的过头了还是痛的狠了，他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死了眼前的只是幻想，他如认命一般闭上了眼，整个尚武城都听见了他们城主癫狂疯乱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