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无伶看着那人的脸不敢闭眼，他怕一闭眼，这一切就会变成一个梦，醒来依旧是地狱。
“闭眼休息一会吧，我带你去郎中那里。”
冷无伶仍是睁着眼，少年的眼睛好似两颗黑圆的葡萄黑到看不见瞳仁，一开始柳乌衣看他眼睛的时候还以为这人是不是已经死了，而那人却在他开口后身子颤抖了一下原本蜷着的手轻轻扣了一下他小臂，像是对他话里的什么东西有抵触一般。
“不要怕，已经没事了。”柳乌衣轻抚少年头顶，他想着这孩子定是吓坏了，莫不是以为自己要把他丢了，不如先带回家里，吴伯以前当过郎中应该也能帮忙看看，便又开口。
“你愿意和我回家么？”
“...”
少年的嗓子应该是在之前挣扎时候叫坏了，不过那个口型柳乌衣看懂了，是个“好”字。
（柳家）
见柳乌衣浑身是血跑回来，可是吧柳家人吓坏了，此时柳乌衣也很急，匆忙喊来吴伯，也就是下午帮忙打发访客的那位。
“吴伯，这个孩子受了很重的伤，还请救救他。”
“这！这！”谁也想象不到，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才能对这样一个纤细的少年做出这样的事情，少年的身上淤青遍布没一块好肉。背上几十道鞭伤被水泡的肿胀溃烂，身子就如入了锅的虾子一样发红发烫。
“少爷您还请去换身衣裳，这个孩子交给老身便是。”
吴伯吩咐了几名仆从去取些处理伤口的药物纱布之类的东西后对着柳乌衣开了口，这时柳乌衣才发现自己身上白衣已被少年的伤口染成血衣，柳乌衣明明一点伤没有，旁人看来就不是这样了，特别是闻讯而来的柳母。
“儿啊！你怎么了！身上这么多血！大夫！大夫呢？你们见少爷身上这么多血没叫大夫吗？”
“娘，不是我的血，是别人的......”再三解释，柳母还是放心不下完全不像一个见红见习惯了的尚武城人。
当冷无伶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想坐起来却是浑身痛的没有力气这样做，空荡荡的屋子让冷无伶感受到了一股子曾经经历过的记忆，他被卖掉的时候也是这样空荡荡的屋子，记忆中熟悉的恐惧感涌了上来，要逃！要离开这个地方！不管身上多痛，冷无伶挣扎着想要离开，身上因为挣扎裂开的伤口染红了床褥。
“别动！你身上伤口还没长好！”
门突然打开了，冷无伶觉得自己依稀听过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让冷无伶莫名安心忘记了挣扎，门后强烈的日光仿佛要把他刺伤，等到那种刺目感消失后他才看清楚声音的主人。他的脸上有欣喜，有担心有怜惜，都是对着自己的。
“我这就叫吴伯，你不要动！”那人像是想起什么又是急忙跑出去，门都忘了关，门外吹来的风带了股子粘腻的热气，原来梦中吱呀吱呀的声音是蝉鸣，已经是夏天了吗？冷无伶躺在床上，原先的慌乱神色已经没有了，格外安心，安心到连身上裂开伤口的剧痛都忘记了。
......
......
日子过得很快，距离冷无伶醒过来已经过了两个月，他恢复的很快，只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整个人都一副怯弱的样子，见谁都畏畏缩缩，除了柳乌衣。每天等柳乌衣修练完来看自己成了他一天做的所有事情。
“柳大哥。”
“无伶，今天身体还好吗？”
“我很好，柳大哥剑练的如何？”
“今天还是和昨天一样，没什么进展。”
“没事的，柳大哥那么厉害，一定会练成的。”
“那就谢谢你了。”
“这是我我托人给你买的衣服，我以前的衣服都不太适合你，你穿红色很适合。”
“谢谢柳大哥，我很喜欢。”
“没什么谢不谢的，有什么需要就和我和吴伯说。”
“嗯。”
少年知道，每次柳乌衣拿出今天要给他的东西的时候，就是他要走了。其实他很想让柳乌衣留下来，但他知道柳乌衣和他不是一路人，柳乌衣以后会是一方大侠，会娶妻生子，他只要看着他的柳大哥幸福就很幸福了，真的，想到这里他没忍住掉了一滴眼泪。
“怎么哭了？伤口又疼了？”
“不是，柳大哥，我的脸现在这么丑，你说我以后喜欢的人会不会讨厌我。”少年说着说着，泪水却是如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其实少年并不丑，相反的少年长了一张惊艳世间的脸，只不过额头上那个狰狞丑陋的伤痕，就像是一朵最美丽的花朵被人拧下揉成一团，让人既惋惜有愤恨。
见着少年流泪的模样，柳乌衣头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那是自己唯一一次败给那位黑衣男子时候也不曾有的思绪。
“无伶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白色身影远去消失不见，刚刚还高兴着穿上红衣的人这才放弃站住那双早就颤抖不已的双腿跌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第二天，柳乌衣竟是破天荒没有修炼而是直接来看冷无伶，冷无伶穿着昨日柳乌衣送给他的红衣坐在院中静静等着，他看见柳乌衣今天来的如此之早，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柳大哥。”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谦卑有礼，这时他开始庆幸鸨母教了他这些他原本万分憎恶的东西。只是耳边被他激动得颤动而颤落的碎发出卖了他。
“无伶，你都在这院子里待了这么久，想不想出去看看？”
“柳大哥，我...”想到柳乌衣要带自己出去，冷无伶自然是高兴，高兴到立马要答谢，但是又想起了什么，原本高兴的“想”字也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无伶，你怕疼吗？”柳乌衣突然靠了过来，身上不是平时练完剑的那种汗味道，而是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想到这里的冷无伶红了脸。
“我不怕。”在柳大哥面前，冷无伶自然是要把自己表现的坚强些。
“无伶，等会可能会有点痛，你若是忍不住这里有麻药，就是味道不太好。”吴伯给的麻药很有效，就是味道，哪怕是柳乌衣都不敢恭维。
“我不怕。”冷无伶虽然不知道柳乌衣要做什么，但还是向前一步重复了刚才的话，这样子倒是有了点少年人倔强的可爱。
“好，那无伶看看，你喜欢什么图案？”
柳乌衣掏出了一本册子，上面是各种花鸟之类的图案，冷无伶认得这个，以前那些接客的姐姐们许多人身上都有这个，有的是为了好看，有的是为了遮掩客人留下的伤痕。
“柳大哥觉得什么好看，我就喜欢什么。”少年已经把额头凑了过去不再像之前低着头不让柳乌衣看见他额间伤痕的样子，他真的很聪明，竟是想到了柳乌衣是要干什么，只不过这踮着脚露额的样子，更像是少年在向他索取着一个吻。
柳乌衣看着冷无伶，短短几个月，原先只到他肩膀的少年这个时候竟然已经长到他脖子了，烈日下闭眼仰面迎着他的少年身着红衣，微风拂动衣摆，犹如一只即将在光热中燃烧殆尽的火蝶，柳乌衣竟是看呆了，痴痴的说了一句。
“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