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奇怪的白衣人只是点了自己一下，没一会自己就挣脱了鱼形化回了龙身，青龙已经把那人划入了高人的行列。这几天青龙在水里窝着捏着自己的身子，自己的龙身太过庞大，流放时母亲说过不能让两脚兽看见自己的龙身，高人虽然给了青龙化形的法力，但也只给了足够化形用的法力，青龙不敢随意用，只是化个形便用了快一年，当然，这一年青龙也不是没有做别的事情，他又重修了法力，奈何此地灵气匮乏，散去的法力只重修了个二三分。
青龙的见识有限，它并没有化成什么惊羡众生的皮相。
那一天，竟又是中秋。
“小卓，你说再来镇中秋这么热闹，没什么不放花灯？”人群中，青衣的少年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前面，后面的仆从却是艰难的避开人群，很是怕把这位家中的宝贝跟丢了，他还记着去年中秋因为这位，自己可是被罚饿了三天！
“世岚少爷！您慢点走！当心更丢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青衣少年忽然停住在河岸不知是看见了什么，把手搭在了衣襟上，身后的仆从见主子停了，连忙跑到他身边这才安了心。
“以前再来镇也放花灯，只是有一年因为放的花灯太多走了水，烧了再来镇的河神庙，再来镇竟然是大旱了三年，人们都说是放花灯扰了河神清净，于是中秋便不再放花灯了。”
“那这个河神也太没意思了，不就是庙被烧了，再建一所不就是了。”
说着贺世岚脱下了青色的衣袍抱在怀里向着岸边靠近，一边仆从见主子这样不知道他又是要整什么幺蛾子，连忙要来拉住他。
“少爷！天凉，您身子又不好，本来郎中就让你不要出来多跑，快把衣服穿好，要是您冻着了我又要倒霉了。”
贺世岚似是没听到仆从的话一般，反而蹲着向前面又走了一步对着水边伸出了手，这时仆从才发现，这河岸竟是攀着只人手！仆从这就要把人拉走，只是已经晚了，贺世岚抓着那只手，连带着他的主人一起拉上了岸。用了太多力气的贺世岚面颊微红坐在地上喘着气，他有些费力的把衣服举起来递到那人面前。
“天凉了，穿件衣服别冻坏了。”
那人竟是一丝/不挂，还好这边是在桥洞边的岸上，人不是太多，不然定是会引起尴尬的围观的。潮湿的黑发黏在他的身上，在夜光下挥散着白色雾气，目测着少年比贺世岚高了一头，眉宇似是没有长开还留着稚嫩的痕迹，脸上除了嫣红薄唇外竟是再无半点血色，不知是在河水里冻得还是本来就如此，他的眼睛与贺世岚对视，贺世岚从来没有见过目光如此澄澈的眼睛，那是如同初融山泉般冰凉润泽的眼睛，一双常人鲜有的青色瞳孔。
“妖...妖怪！”
一边的仆从见了少年的模样，双腿发颤，哆嗦着靠近贺世岚想要拉着主子赶紧跑。
“我不是妖怪,我...我...”
少年还能是谁？自然就是被流放到这边的青龙了，他今天完成化形竟是变得虚弱一次，并不是法力的问题，化为人身他才知道人是多么的脆弱，原来冷，是这种感觉，漂在秋天冰凉的河水里，他浮在岸边却是没有力气爬上那一尺多高的河岸，直到他攀在河岸的手被人抓起来带了上去，那个之前救了自己一命的人，竟是又救了自己一次。
“我是这条河的河神！”
青龙听母亲说过，两脚兽都是害怕妖怪的，但他们又是敬畏神明的。青龙从未说谎，在族中也是因为不懂人情世故惹祸树敌颇多，今天竟然是因为一个两脚兽，说了谎。
“那天你救了我，我来找你报恩。”
月下站着的少年看着蹲坐的少年，闷闷的开口完全不像之前捏造自己身份时候那样的激动，反而多了点不好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贺世岚竟然是一点也不吃惊，反而颇有兴致的问起了他问题。
“青...”突然想起自己的名字会暴露身份，青龙连忙止住口，改口道。
“我还没想好我应该叫什么名字。”
“那我给你取一个吧，青鲤...青黎，你就叫青黎吧，你的眼睛很漂亮，去年我在这里放生了一条鲤鱼，它的眼睛也是青色的呢。”
虽然贺世岚没有明说，但是显然他已经把眼前的少年和那条青色鲤鱼联系到一起的，倒也没错，他现在不就是作为一条“鲤鱼”被流放么，青黎竟然是接受了自己在别人眼里是条他以前从来都看不起的鱼的身份。
“那你可以实现我的愿望咯？”
“是的。”见贺世岚下一句便是要他兑现承诺，原先要是他见了定时会说“贪婪的两脚兽！”只是现在，他反而有点高兴。
“那就让再来镇的中秋继续可以放花灯吧。”
听了贺世岚的“愿望”，青黎一怔，而后心里却是升起了一股子奇异的感觉，他和他所知的凡人，真的是不一样的。
“好。”
少年话音刚落，贺世岚竟是被眼前景象怔住了，一盏灯从他脚边的青石板里凭空冒了出来缓缓上升，直到灯挡住了他的眼也遮住了他面前少年的脸但是很快灯悠悠升上了天又把那少年的脸显露了出来。明黄的灯光映在少年水汽氤氲的脸上，显露出他姣好的面容，贺世岚所读的话本里貌美惑人的山精野怪，应当就是这个模样的，少年见贺世岚在看他，便凑近了脸，
贺世岚想数一数有多少灯，只是那光亮太多已经是力不能及，最后放弃了数清数目的想法，呆呆坐着不知是看灯还是看别的什么，恍惚的说着。
“真美......”
一盏，两盏，一百盏，两百盏，一千盏，两千盏......
千灯之下，石桥岸边，原本昏暗的河水被明黄的灯光照耀倒映出两个人影，两个少年一坐一立，站着的少年弯着腰靠近坐在地上的少年，坐在地上的少年向站着的少年伸出手在他的脸上轻轻触碰着，那一幕，那个人，竟是在贺世岚心里留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