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再来镇便传出了“河神显灵”的传说，本来再来镇只有堪堪两座河神庙，这下子竟是多出五六座新修的庙宇，更是有一座庙，再来镇镇民听闻是隔壁镇子有名的豪门贺家出资建的。
“你还是不要去修那些庙了。”看着眼前少年对着他挤眉弄眼，指头把玩他的头发，要是以前，自己定是直说心中不喜，两人不欢而散了。只是对于这位，他的底线一降再降，只能叹气觉得自己真的是骑虎难下，还好真正的河神似乎是消失了也没有人来接任，不然自己就是真的得罪人了。
不过，以前的青黎真的会考虑到这些事情么？
“这也不是我要给你修庙，是祖母要修的，你给我的神药一下子就治好了祖母的咳症，要不是你说不许宣扬，兴许祖母他还要在我们镇子里建你的庙呢。”说着少年放开了把玩黑发的手，青黎知道，他这是要离开了。
“青黎，以后我可能不会来见你了。”
“......”青黎知道，上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贺世岚就和他说了他祖母给他安排见面的那位女子。
“我要成婚了，你...”
贺世岚抓着从袖子里掏出来的帖子，手指攥的帖子一脚发皱，那手也被红纸染红，如血一样。
“我会去的。”青黎一把夺过了贺世岚攥在手里的帖子，没控着力气不仅帖子被撕开了一角，贺世岚也被带着额头撞到了他的肩膀，那人伏在他的肩上良久，青黎的手在他的背上放拿起又放下，终究是没放上去。
喜帖被撕坏是很不吉利的，必须要重新换一张送给宾客，然而贺世岚就这样走掉了，没有再说活，青黎是常年生活在水里，自是对水习惯，只是此刻他肩膀上湿热的感觉，他从未遇到过。
青黎想起了母亲和他说过的话。
“这世间，就没有什么重来，皇儿，一旦遇到你喜欢的，如果抓不到手，要么毁掉，要么放他...”
\"自由...\"青黎呆呆的立在岸边犹如一尊石像，他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喜帖上黑色的裂痕尤为扎眼，青黎不管如何都不能将它抚平。
......
......
贺家是这一带有名的大家，作为贺家唯一的孙子，贺家未来家主的大婚，自是宴请了众多的宾客。
青黎拿着一张被撕坏的喜帖，被拦在了门外，贺家的护院颇为高傲的看着这个衣着简陋平凡的“小白脸。”自然是不能放他进来，一来是放拿着破喜帖的人进婚宴着实是不吉利。二是这人穿的这么寒酸，谁知道他这喜帖是不是捡来的甚至是偷抢来的呢？再来说这人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像极了话本里为了新娘搅局婚宴的穷苦书生。
不知怎的，一向在人间低调甚至维诺的青黎，竟是动手把这两个拦着他的护院扔了出去，护院倒飞出去躺在地上，这么大的动静自是吓到了来访的宾客，自然也是引来了更多的护院，只是即便来再多的护院，又怎能拦住一条发怒的龙呢？
“青...黎...别...别这样。”
青色眼眸早已没了当初如初融泉水一样的澄澈，他已经被人间的烟火改变，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变成了一个人，他看着呼唤他名字的人，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对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还是害怕眼前的这个“人”？
“连你都要赶我走么，你们这些凡人，真是...真是...”真是什么？青黎想要说出对眼前之人心中所怀之怨愤之嫉妒之羡慕之深情。
“你走吧，我不应该让你来的。”贺世岚背过身去，声音却是有些闷闷的。
这句话却是让青黎如坠冰窟，而后又从这绝境的寒冷中烧出一股子怒火来。他一把抓住眼前一身红衣的少年，行动之快带落了少年的头冠，千丝散落，红衣少年在青黎的怀里一动不动竟是没有反抗，不知道是因为他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还是因为他不想反抗。
青黎飞的很快，没一会他就到了一座庙里，他也不管庙里此时有人参拜，只是他这满身血污的样子吓跑了不少香客，只留了几个在缩在庙的角落。
“你看，这是你为我修的庙，你为我写的牌匾，你为我...”
\"河神大人，我...\"
河神大人？他居然把自己和河神那种小神相提并论？仿佛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青黎踢倒了神像，掀翻了案台，他死死抓住了怀中人的肩膀，像是一条择人而噬的凶手，原本青色的眼眸也被金色的竖瞳所替代，只是被他抓着似乎骨头都要被捏碎的人，却是笑着，一如他们初见放他入水时候那样笑着。
“河神大人，我知道你不是河神对吧，我查过县志，再来镇的河神显灵过是个老头子，他还因为伤了凡人被贬了神位，青黎，我...”贺世岚说话越来越缓慢。
这时青黎才发现，这人的魂魄已经开始离体，不要多时便会魂归天地，那人望着他，眉眼带笑，嘴角微翘，仿佛即将安睡的婴儿。青黎看着怀里的人嘴唇翕动，却是发不出声。
我 喜 欢 青
最后一个字终是没有做出口型，因为人已经没了气息。围观的人不敢靠近，他们本能的感觉到如若此时靠近，他们会死，庙里的人又是跑了好几个，只剩堪堪四人。而青黎竟是从腹中抽出一把刀来，毫不在意的在手腕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流如注，血喷洒在贺世岚身上，弥漫的并不是猩热的血味，反倒是一股子清冽的香气，周围的人只是闻着便神清气爽，没忍住又是猛吸一口，见放血之人并未在意他们，那动作更是不加掩饰起来，甚至有人猛地伸出手指头沾了一滴溅到脚底的血液舔了一口，那人的眼睛陡时亮了。如果此时青黎能注意到那人的眼神，便会直接想出一个词。
贪婪
放了许久的血，本就无血色的脸，这下连那眼红的唇都变成了淡粉，他举手放血的手也不住的颤抖起来，青黎缓缓张口，一颗**闪着金光的珠子从他的口中缓缓飞出，围观的四人看着那珠子眼睛都睁圆了，那绝对是宝贝！
只是那珠子之出现了一刻，便进了贺世岚的身体，刚刚还面色惨白的贺世岚脸一下子有了血色，若是有郎中在场，他一定会大惊失色怀疑人生。
死人复生。
青黎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倒了下去，他不能维持人形，也不是变回鲤鱼，而是变成了一条不足一丈长的青龙软软的瘫倒在贺世岚身边，而之前那种靠近他即死的危险气息也消失了。
良久...第一个迈出脚的，是那个尝过龙血的人，他捡起青黎放血的刀对着龙身就是一下，一块血肉竟是被生生挖了下来，却是没有血液飞溅，因为它已经没有血了。
有了第一刀就有第二刀，本来力竭昏死的青黎竟是活生生被痛醒了，一睁眼就看见了那些两脚兽丑恶贪婪的嘴脸，他们竟然在生吃自己！但是很快，他就是看不见了，自己肋骨做成的刀挖掉了自己的眼睛。
“这可是龙的眼睛，至宝！无价的宝贝！”
“你已经有龙鳞了，别和我抢龙角！”
“都说龙喜淫，你们说这龙鞭，是不是...”
青黎已经痛到不能感觉痛了，这才是他熟悉的厌恶的，贪婪，贪得无厌的两脚兽！他好恨！好恨！
“哎哎哎！这龙就剩个骨头了，等会再分，刚才他不是在这人身上放了颗珠子么？那肯定就是龙珠啊！要是得了龙珠，说不定就能变成...”
变成龙。
这个念头在四人脑中无限扩大，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神也变得无限危险起来，其他三人像是商量好了一般，围住了最开始拿刀挖肉的那个人。而青黎的恨意也在此时无限扩大，化为实质。
他们围着贺世岚，全然没注意到身后的龙骨架眼眶的位置已经燃起了金色的竖瞳。
“还好，还没晚到太晚。”
这时，一道白光笼罩了整座庙宇，刚才还为了争食龙肉气氛危险的死人竟是都昏了过去，龙骨架眼眶处的瞳孔也就此熄灭。
“世间痴儿，都是痴儿...”
不像之前那种游戏世间的模样，带着白斗笠的男子看着血染的庙堂眼中满是悲悯，似是由此场景回忆到了什么，他走到贺世岚面前，温柔的抚过他的头顶，将他散在额前的乱发别到耳后，贺世岚竟然就这样慢慢睁眼醒过来了。他看着身边的一切，说不出话来，他只记得最后青黎在自己面前放血那一幕。
“你可记得他的名字？”
戴着白斗笠的男人没有问贺世岚是否和眼前森森白骨认识，而是笃定了一般直接问他那具白骨的名字。
“青黎，青空的青黎明的黎。”
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贺世岚已经泪流满面，他想起了那年中秋，那夜河边数不尽的花灯，千灯之下映出的少年的脸，他的青黎。
男人不知从哪里拿出写着三个奇异字符的书，在书页上写下了两个字。
青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