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的小公子贺世岚,早早便父母双亡,家中的大家长也对贺世岚自然是分外疼爱。在贺世岚十岁时候,他的身体突然开始急剧衰弱,寻遍名医却是无果,直到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路过贺家。然而代价便是,他活不过十八岁,但若是不救,他定是不能活过十岁的那个冬天。
祖母很是怜惜她这个孙子,但是她并不强求贺世岚为贺家留下香火,如果真的只能活到十八岁,她希望他能活得顺自己的本心,如果他能度过十八岁那个坎,定要为他找个好姑娘。
在贺世岚十八生辰的前一月,贺世岚向祖母提了个要求,他有了位心仪的人,奈何他自知自己配不上他,只求祖母以他一个人的名义办一场婚礼,他喜欢的人,他想留给他自己最高兴的样子,哪怕以后再也不见。
“你们的缘,在今天就已经断了,缘,不能强求,强求,仍是无缘。”
贺世岚认得这个头戴斗笠的白衣人,这就是在他十岁最难熬的那个冬天救他的人。他想央求他救一救那具白骨,只是那人在他开口前便摇了头。那人问青黎的名字,贺世岚说出那个名字后,竟是想起月下千灯的那夜,那一夜出现在无数个他的梦中。白衣人在书页上写下青黎的名字后,贺世岚才发现那书页上也写着他的名字,就在青黎之前,白骨在名字最后一笔落成后竟是沉入地下了无痕迹,而贺世岚并不知,青黎的死一半在他,一半在人性的贪婪,或许他没有看见青黎被人分食的场景也是一种幸运吧。
再后来,再来镇每年中秋都有不知名的富商于再来镇购置花灯,数目巨大,也不要送去哪里,只需做成后在中秋夜的镇上放飞,时间长了再来镇的中秋竟是又有了放飞花灯的习俗。再来镇也莫名其妙的有四个人凭着自己的本事打出了一片天,成了一方豪绅,竟是硬生生把再来镇变成了一方大镇,还有人说那是神龙赐福。
而贺家却是因为喜宴小少爷被劫走之事,贺家的大家长,贺世岚的祖母当天气急攻心,去了。贺世岚本就不懂生意上的事情,他遣散了贺家的仆从,只剩下几个感情深不愿走的,他卖掉了贺家所有的产业只留一方小小的院落。他寻了这边最好的酿酒师傅和厨娘,虽然一开始那些东西的味道尤其糟糕,以前他做给青黎吃的时候他都很喜欢的看着那几个逃得如风一般的人,他只能托着盘子摇头。后来,做的多了,年岁长了,贺世岚的手艺竟是超过了他的师傅,若是凭着这份手艺,让贺家再次发迹倒也不难。只是贺世岚只是每日坐在院中那棵多年前他栽下的桂花树前,看着日升日落日落日升,曾经有个姑娘偷偷攀在院墙上看他,他也不恼,直到有一天姑娘向他表明心意,他便像之前拒绝其他姑娘一样拒绝了他,而那姑娘如不服输一般,竟是在他家当起了丫鬟。只有临近中秋的时候,贺世岚才会有了点人气,会在中秋的前一夜整晚整晚忙碌着做桂花碗糕,一点一点挖出去年埋下的酒坛子,开封,早早的热着,一半让人送去再来镇一座小小的庙里另一半则放在桂花树下自己坐着便是一夜。
那座庙的牌匾上写着一个“青”,没人知道这里供奉的是谁,只有贺世岚知道,那是他消逝在人间再也寻不回的人。
石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清晰的看到两人的经历,就如他也曾参与其中一样。当他醒来的时指尖满院子桂花花瓣葬着那人,而一边除了洛青,居然还倒着一人,竟是之前将他绑去夺了他书的种不归!石头先是看了看身边洛青的情况,洛青胸口被刺的对方并没有血迹,明明是那么狠厉的一刺,不见血是不可能的,石头说了句“莫多怪”便解开了洛青的衣襟,一道白光刺到了石头的眼睛,是洛青身上穿的这件东西发出的,软甲上铭刻着细细密密的文字,石头看不懂那些文字却对他们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反正这东西不是凡物,剑刺的位置也只是有了一个小小的凹痕,看来是没事了。
见洛青无大碍,石头便轻手轻脚摸到钟不归旁,石头看清了贺世岚和青黎的记忆,里面白衣人拿着的那本书和钟不归从自己那里抢走的书一模一样。石头把手伸向钟不归,在他的身上摸索着,却是无果,也是,他抢走了那本书并不一定要放在身上,或许是放在别的什么对方了,机不可失,现在可是个好机会!石头趁着钟不归不省人事,解开了他的裤腰带,然后慢慢俯下了身子......
“洛大叔!你醒了!”
洛青刚刚醒过来睁眼还有些困难,一边人又是吵吵嚷嚷让他头痛不已,正想开口让吵闹的源头安静些,只是眼前一幕却是让他惊到了,钟护卫闭着眼睛不省人事被人缚住双手双脚,身上衣服松松垮垮衣衫褴褛狼狈之极,还有就是。
“你是...石头?”
面前这个吵吵嚷嚷的男童是石头没错,上次把他被救回来的时候身体缩到了四五岁幼童大小,如今又是长回了和他初见时候八九岁的模样,虽说石头之前和他说自己已经十五岁了,可是他一直都不信,现在一旦看了石头这一会变大一会儿变小的样子,倒是有些相信了。
石头向洛青说了自己所看见的关于贺世岚和青黎的故事还有钟不归的所作所为,洛青听了久久不语,其实自打十一那件事后,洛青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了结之后,自己究竟要干什么了。这时候,一个声音突兀的想起。
“你们是谁?我为什么被绑着?你们想对我干什么?”
昏睡许久的钟不归这时候终于醒了,且对着二人说了一堆让他们莫名其妙的话。
虽说再来镇一案算是告一段落了,凶手已死,真相大白,而大多数人都不信作为一方豪绅的郭家家主郭焕竟然是灭了四家满门的元凶,这人连自己的亲族都不放过,真是疯狂至极!
而真相往往都是被掩盖着的,哪有什么灭门灭亲族的凶手,只是一个复仇的疯子而已。只因为郭焕正是当年举刀之人,吞食的血肉也是最多,青黎对他的怨恨自然也是最重的,自然也是最容易附身操控的。
如此惊世骇俗的案子竟然就这样草草了结了,原先浩浩荡荡的人马如今却是士气低迷,其实他们的伤都养的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大的伤亡,或者说,唯独独只少了——洛十一。
坐在马车上,石头睡了一路倒是不困了,钟不归被绑着不像之前那样闹了,只因为石头对着他说了他所有的所作所为,然而这人却如接受他的所作所为认罪一般,一路上百般配合,和之前那个豪爽粗犷的大胡子截然不同。本来石头以为这人是因为自己被绑住于是装疯卖傻想乘机脱逃,但几天下来石头心里的这个想法却是动摇了,这和之前完全就不是一个人吧!
洛青坐在马车上,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他已经好几天这样了,也不怎么吃喝,半夜石头醒过来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坐着低着头一言不发。石头问过他怎么了,他只是淡淡的回一句“我没事。”
去皇城的路很远,五六天过去了,才堪堪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洛青摩挲着胸前软甲上的凹痕,终究还是起身了,他看着马车里抵着肩膀睡得深沉的石头和钟不归,心里的那个念头终究是被他提起来了。
胸前软甲上的凹痕这几天不知道被洛青摸了多少次,每摸一次,他心里都会想到一个人,“师傅,又被你救了一次。”而后又想“如果那个时候我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十一了。”
最悲哀的莫过于珍重之人不在,复仇之人不在,独活之心不在。
洛青想过死,但是他知道若是这样死了,十一一定会很生气,一定不会再理他,十一那么好一个人,一定已经寻了一个好人家投胎了吧。
突然,马车停住了,虽说这个天下还算太平没有战火,但是打家劫舍之事仍是有之,洛青知道他们这是遇到劫道的了。虽然拦住马车的只是一个人,可洛青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万分危险的气息,以往这个时候,十一早就带着他弃车逃跑了。
“把马车里的人交出来,留你们一个全尸。”
突然出现在马车前的人开口了,听声音的名男子,虽说是男子,却身着红衣,长发被一条蓝色细带束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细眉长眼,唇红齿白,眉间还画着花钿似是半只蝴蝶,眼尾一颗红色小痣让这柔美惑人的脸徒增魅色。
洛青竟不知该说“这位姑娘”还是“这位公子”了。前面几个护卫寒芒出鞘向着他正要踏出一步,那人抬臂手伸出袖子轻飘飘的一掌,竟是打出几道掌风将正欲动的护卫掀飞了数丈远,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呼吸,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滞住了,即**有人都一起上,恐怕都碰不到这人一根手指头。
那红衣人没有放出半分杀气却是,没人敢动了,直到有一个人实在忍不住了扔下武器转头就跑,那红衣人竟是没有去管他任由他跑的没影,自己则是闲庭信步般一点点走到洛青所坐的马车前,他进一步,那些护卫们便退一步,而后,又有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护卫逃跑了,很快几十人的队伍只剩下堪堪不到十人。那人走到马车前,把玩着拉车马的耳朵,看着洛青将之前的话重复了第二遍。
“把马车里的人交出来,留你们一个全尸。”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抓住了洛青的肩膀把洛青拖到了马车里,洛青被这蛮力一抓弄得没控制住痛叫了一声,而后他看见的就是一个人的背影,钟不归冲出去的背影。他知道钟不归武功高强,比十一要厉害许多,但他知道这个厉害许多仍是比不上眼前这个红衣人的,然而眼前二人的缠斗却是超出了他的认知。他见过钟不归出手,知道他是使刀的,然而此时和红衣人缠斗的钟不归,虽说也是用刀,可是那刀却是用的剑法的路数!还能和这个红衣人打的有来有回!而那红衣人看见钟不归出手,不知道是触动到了他的哪根神经,完全没有刚才闲庭信步的悠然神情,更像是,被惹怒了。
一双玉掌每次都能别开刺向他的刀锋,每次挥刀都能精准化解奔向他的掌风,二人已是斗了近百个来回,斗得水火不容难分高下,直到洛青高喊一句。
“接着!”
一把古朴的长剑被扔向打斗的二人之间,那不是洛青师傅曾与他的龙云还能是什么,龙云本已经从中间被折断,只是不知为何,这剑在数月前竟又合成一剑!剑锋出鞘,钟不归不禁叹道“好剑!”而红衣人见了那剑,却是变了脸色,他看向洛青大声叫着。
“这剑!这剑你从何而来!”
红衣人说话间,破绽已现,龙云入鞘,滴血不沾。而那红衣人的红衣却是被染的更红,他的目光在洛青和钟不归之间来回转动,而后还是停在了钟不归身上。
“你们会来找我的。”被重伤的红衣人并不在意那血流如注的伤口,面色恢复了平静不知是对着洛青还是钟不归说了这样一句话。
红衣人来时如鬼去时似魅,只是一闪身,红色身影已经向后疾退了十来丈,瞬息消失在夜色中,砰的一身,夜风剧烈的吹在洛青的后脑,在他还在惊异突变正欲护着身后石头的时候,他听见了石头被捂住嘴闷叫的声音!竟是有一人潜在马车后方掳走了石头!
其实洛青在看见红衣人眉间花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那人身份了,无人敢假冒那个身份,没有实力会被别人杀,有实力则是会被他杀。
红衣屠城,半蝶惑世,不夜之主,魔门祸首...不过是冷无伶诸多头衔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