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驶在空旷无人的帝国大道上,周围一时间只剩下了哒哒的马蹄声。
众人坐在马车上已经行驶了将近三个小时,但距离这个祖格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却还足足剩下二十多公里的路程。
今天牵来拉车的马,既不是变种的八足军用战马,也不是团里精心饲养的乘骑马。如果要以这每小时大约十五公里的速度,至少还要再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虽然出发前已经吃过了午饭,现在还不至于会感到饿。但在如此漫长的路途当中,坐在车斗里的众人,早已是被这充满节奏的晃动感整得昏昏欲睡。
眼皮已经开始打架的凯特,时不时还能从身旁听到几声,响亮到足以盖过马蹄声的呼噜。
挤在凯特身旁的雷明顿靠在了栏杆上,整个人睡死了过去。只留下他和另一名驾车的佣兵一起,强撑着没有谁去;毕竟他们要是都睡着了的话,怕不是要搞出坠车事故来。
但那看似遥不可及的寂静路途,还是在不停进攻着两人的防线:没人陪着聊天说话,车夫很容易就在恍惚当中不自觉地睡去。
眼皮子都耷拉了下来的凯特,显然也支持不了多久了;只是拉车的驮马突然打了个喷嚏,把他整个人吓得浑身一抖,连忙从迷糊中惊醒了过来。
这一不留神,差点就真的合上眼睡了过去。
“喂,胡安!别tm睡了,赶紧清醒过来擦把脸抽根烟!”
用手边还没干透的布片胡乱擦了把脸,凯特又连忙扭过头去,把另一辆车上驭马的大胡安给叫了起来。然后又拿起水壶往布片上浇了点河水,将浸湿的布片精准地砸到他的脸上。
看着大胡安从梦里惊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取下了蒙在脸上的湿布后;凯特这才算是放心下来,对着烈阳下的林荫吐出一口浊气,低头在口袋里摸索起烟卷来。
打开装烟卷的木盒从里面叼出一根后,凯特又随手将烟盒合上,丢给了旁边的大胡安。只是在身上的口袋里摸索了一圈,却发现自己的火柴给用完了,就又忍不住骂了句:“艹!什么事这叫!”
当他刚准备叫大胡安丢包火柴过来时,一团不停流淌着的红色光团,被一只纤长的手掌送到了他的面前:“凯特,这个也能点着。”
微微一愣神,凯特扭过头瞟了眼扒着围栏伸出手的蕾希;见她再次点头示意后,凯特方才感激地把烟卷抵在了光团上。
随着一道青烟飘起,粗糙的烟叶便被无温无火的光团瞬间点燃,散发着烟草的独有气味。
吧嗒吧嗒地猛吸了两口,凯特整个人似乎都精神了起来,自顾自地搓着自己长满胡渣的下巴憨笑两声:
“可以啊蕾希,你是啥时候会的魔法?”
“好像是上个月吧,我发现自己会了第一个魔法,不过具体叫什么还弄不清楚。”
“那也不赖了,好歹是个魔剑士。”凯特满脸艳羡地看着她收回了魔力,经不住感慨了起来:“有魔法那可太方便了!”
“是啊~不然他就不会是这副臭德行了~”
被从梦中惊醒的蕾希莞尔回过身来,对着正伏在自己大腿上的两个孩子莞尔一笑;像是年轻的母亲一般,温柔地拍打着两人的后背哄着他们入眠。
吹嘘完自己坐火车的经历后,两个孩子又开始在车斗里闹腾了起来。而玩累了的两个大孩子眼看就要睡过去了,却还不忘彼此叽叽喳喳地斗气告状起来,只为了能独占蕾希的温暖怀抱。
眼看这两人为了争论自己更宠谁,都快上手互相把对方给掐哭了。蕾希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给每人各分了一条大腿当枕头,这才强行止住了两人的争斗。
在贝拉面前总会不自觉吃醋的萨塔,却觉得是老婆拉偏架,赌气似地撅嘴碎碎念起来:什么‘我可是你男人啊’、‘贝拉明明比我大’之类的埋怨话。
而得到了好处的小贝拉,自然是心满意足地枕在了大腿上,像是炫耀着战利品似的吐着舌头故意气他。
蕾希也只好哭笑不得地安抚着两人睡觉,这才没有让两人继续吵起来,好让自己也安静一会儿。
有时候她都分不清了,自己究竟是谈了一对男女朋友,还是养了对长不大的姐弟来:“唉,平时真的是麻烦你们了,照顾这个大孩子有时还是挺累的。”
“甭客气,都是自家兄弟嘛。”
凯特话音未落,木头车轮便碾上了路边的一块碎石;整个车身随之猛地一抖,把车上的大伙都给吓了一跳。
眼看着两个小家伙也要被颠簸醒了,还想着安静会儿的蕾希匆忙轻启朱唇,哼起了儿时母亲传授给自己的摇篮曲。
当温婉的歌谣声缓缓响起,蕾希的大手也合着拍子轻柔地抚摸着两人的背脊,很快便将他们安抚了下来。
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来自于记忆里的乡音小调,竟意外地唤醒了凯特那尘封已久的记忆。
只不过他并没有开口问起蕾希的家乡。虽然他可以肯定那是老路城附近的口音,但听说她整整三年多没回去过,可能这个老家给她带来过什么伤心的回忆吧。
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在家乡的遭遇,男人突然扇了自己大腿一掌,只觉得自己异常可笑:总把自己的遭遇往别人身上套,万一人家只是想多挣点钱再回去呢?
在心底里将自己痛骂了一顿后,凯特只觉得整个人精神抖擞了起来;开始轻声合着拍子,缓缓哼起了另一首来自家乡的小曲,继续朝着前方进发。
等队伍开到这个所谓的火车小镇,本想着来此大开眼界的一行人,却感到无比的失望。
这实际上就是围绕着去年才修好的火车站,由周边村民自发组建起来的一个固定市集罢了。而真正有铁道公司员工居住的火车站点,居然还要沿着铁轨再往前走一公里。
但现在已经是上夜17时了,两个小家伙都已经饿得开始啃手指吃了,得赶紧找地方吃饭再说。
在集市里唯一一家餐馆里,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合并后的两个小队共十二人,也匆匆提着大小行囊,同负责驾车回去的大小胡安兄弟俩道别后,沿着铁轨迅速赶往车站。
“这就是火车啊,看起来就是个大铁盒子拉着几个马车厢,感觉也不怎么样嘛。”
牵着两只小家伙的手,蕾希满脸狐疑地瞟了眼矗立在他们身前的大铁盒子,只感觉自己又被自家弟弟给耍了。
眼前这个所谓的火车,完全没有他描述的那般充满了机械的美感:基本上就是在一大块铁板上,用铁杆装上一大堆铁轮子;铁板上还装着一个巨大的黑色铁桶,周围乱七八糟地装满了各种看不懂的机器。
再加上那铁皮上的一排排大铆钉,光是让她看一眼就觉得很瘆人,搞不懂那些男人们为啥会那么激动。两个孩子更是突然变得很要好,手牵着手绕着这台金属巨兽疯跑了起来。
站在爬梯下,朝着用铁皮包裹成的控制室里望去:几个打着赤膊的精瘦汉子,正不停地用铁铲从身后那个装满了煤球的车厢里,毫不停歇地往锅炉里铲煤。
熊熊燃烧的锅炉中露出的红光,将汉子们头上的雾气照得清晰可见;看着那股从大烟囱里喷出,足以遮蔽住月光的呛人烟雾,蕾希才算是明白了火车这词的含义。
独自沿着散发着火与热的车头及煤水车往后走去,便是几节相当短小的载货车厢:比起萨塔他所吹嘘的那种,四面包裹着铁皮、一次能装五六十吨货的大车厢来说,算得上是极其简陋。
所有大大小小的货物,都被工人们凌乱地堆在了露天的车板上,连张防雨油布都舍不得盖,只是拿着一捆捆麻绳草草地包扎好了事。
“咱们乡下人拿驴车拉货,可都舍得在车斗上拿木头打一圈护栏呢!”
以至于来到车尾最末的载人车厢时,蕾希都忍不住小小地欢呼了起来:至少车主还没有蠢到把客厢扔到煤水车后头,让大家吃烟灰;而且车厢也是有顶棚的,可以让他们不用担心风吹雨淋。
并且车主还贴心地在车厢顶棚上,也用木头打了一圈围栏来给大家放行李;这下终于不用担心火车开到半路会把行李给弄丢了。
疯够了的两个小家伙,也欢天喜地从车尾跑了出来;然后又不由分说地伸手朝着自己的腰抱来,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一大把厚实的纸票据。
看来和坐公共马车一样,也是要先买票再坐车。
只不过萨塔一直在路上吹嘘的,让大家盼望了一路的那些舒适体验:什么舒适宜人的冷气法阵、柔软无比的沙发座椅,琳琅满目的时令美食以及同样秀色可餐的乘务员,统统都是没有的。
就连那位卖票的年轻少|妇,也是一副板着脸的凶巴巴模样:一听说不用他们帮忙搬行李,原本那张热情似火的温柔脸孔瞬间变脸,就跟有人欠了她几百个金币似的。
而当蕾希听到搬一件行李上车顶,居然要花12个苏,超过二十公斤还要加钱另算时;立刻就把手摇得像风扇似的,自己带着贝拉两个人在她面前三下五除二就给搬完了。
那个女人也马上变得爱搭不理了起来,最后还是萨塔花钱,从她这里给每人点了一扎比集市上贵上一倍有余的红啤,她看佣兵们的脸色才稍微和缓了一些,还送了一纸包的油炸花生。
当然了,杯子钱也是要另算的,打坏了还要赔。
而他们花了足足三金的车票钱,最后只能坐在有些硌屁|股的靠背条椅上,要在这个看起来就很凉快的破车厢里,这么一路坐到三百多公里外的铁山公国境内。
期望幻灭的大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太累,纷纷靠在椅背上倒头就睡;雷米他们这类有情侣的,倒是还有闲情雅致靠在一起,在这个相当空旷的车厢里耳语着什么情话。
只是自家这位今天兴致特别高:现在正和小贝拉蹲在地上,用魔力塑造了一个火车在地上乱转,得意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的学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
撑着手靠在木头围栏上,百无聊赖地伸出头望着清冷的空旷平地,蕾希只觉得有些困倦,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卖票少|妇的吆喝声不停从木头站台上传来,只不过蕾希都快睡着了,她不过也才招徕了五个旅客。同样的:他们也不舍得多花十五个苏的钱,宁愿自己废力气去搬。
唯独一个衣着考究的绅士,看起来实在是不够力气;才在一番面红耳赤的讨价还价后,给了那个小腹微凸的少|妇两个德林,让她身旁的精瘦男人帮着扛行李。
可就算再来了五个人,车厢里还是有两大排的座位空着,让车厢里显得相当空旷。眼看将就快到发车时间了,车厢里还没能坐满,居然让那名少|妇急得在地上直跺脚。
曾经想着去公共马车公司上班的蕾希略一合计:兴许是乘客坐不满,她这售票员会被公司罚钱;也有可能是他们包下了这节车厢,要自负盈亏不能亏本。
但不论是哪种情况,无聊到旁观了全过程的蕾希,只知道她的脸色是越来越黑:更是突然爆发了起来,抹着眼泪指着那个精瘦男人的鼻子大骂他不争气,要把她们娘俩给活活饿死云云。
而那个男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低头抽着闷烟。等自己的女人骂了累,递上了自己的手帕给她擦泪,又如同变魔术般摸出了两颗纸包的硬糖塞到了女人手里。
借着车门旁挂着的煤油灯,蕾希能清楚地看见:少|妇的神情明显是愣了一下,随即又笑着抱着男人的脸上亲了一口,迫不及待地拆开纸包将糖送进了嘴里。
一场可能升级的矛盾,也悄然消弭于氤氲的暖黄光芒当中。虽然含着糖的少|妇还是没能闲下嘴,但骂人的语气显然是变得温柔亲昵了起来。
悄无声息地将脑袋缩回了昏暗的车厢,眼中不知何时闪烁着泪光的蕾希,突然伸手戳了戳萨塔的肩膀,对着他柔声呢喃了一句:“弟,你身上有带糖吗?”
“诶?让我找下先。”
萨塔马上低头,在出门从不离身的挎包里翻找起来;片刻过后,两手空空的他抬起头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身上没有诶姐,要不我现在跑去给你买吧?”
“现在哪里还买得到,别去啦,我就是嘴馋了而已~”
“哦。姐你是想家了吗?那~我给你抱一下?”
话音未落,悄然张开了双臂的萨塔,便带着调皮的微笑整个人拥入了蕾希的怀中。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而俩孩子之间脆弱无比的友好关系,也在这瞬间恶化。
被偷家的小贝拉立刻气势汹汹地拥了上来:见扯不开萨塔,也连忙挤到了蕾希的身旁,像只抢地盘似的袋熊一般紧紧搂住了她的后腰。
而为了对萨塔的偷家行为表示强烈抗|议,小贝拉更是针锋相对地在蕾希脸上亲了一口,嘴里还嘟囔着:“那我也给希儿抱!这样希儿就不会不开心了!”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别闹啦~我要不开心,不都是给你们俩气得?”
被满满爱意环绕着的蕾希轻挑眉梢,充满了喜悦的视线却越过了孩子们的发丝,停留在了那名少|妇的手中,停在了那条连接着油灯的细绳上。
随着细绳的轻轻晃动,来自于油灯底座上的清脆铜铃声悠然响起;配合着摇晃的光亮一起,为探出了半截身子的驾驶员提供着讯号。
恍惚之间,她的眼中像是闪过了自己的儿时:母亲会用同她一样粗糙的手轻轻摇晃着铜铃,焦急地漫步在村里的土路上,寻着贪玩的自己赶回家吃饭的画面。
回想起自己儿时总会沾满泥巴的邋遢模样,蕾希忍不住笑出了个鼻涕泡,乐不可支地来回蹭着两人的脸颊,将轻盈的泪花悄悄蹭干:“再说了,我已经在家了啊~”
悠长的汽笛声顿时充斥着这片寂静的夜空,既是在唤醒初次搭乘的乘客们,去欣赏这台庞然巨物的启动过程;也是提醒着远处的商贩们赶紧撤离轨道,免受危险。
伴随着第二声极为短暂的汽笛声响起,脸上写满了兴奋的萨塔二人又重归于好:正一起扒在围栏上伸出头去,期盼着第三次汽笛声的响起,好证明自己不是在吹牛。
就在少|妇用长杆取下油灯,准备将厢门彻底合上时:突然有一个满头是汗的少女背着大包小包,赶在第三声短促的汽笛声响起,抢先一步跳进了车里。
只见她将包裹随手扔到了车厢里,又抬出身子将一个小男孩一把拽上了车,然后回身对着目瞪口呆的售票员伸出了两根指头,结结巴巴地喊着:
“你你您好,请请请请给我两张张张票!”
ps:儿童节快乐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