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这次的基础课程至少得教个把月呢。”前战斗法师塞尔正襟危坐,默默整理着散落在桌上的教案。布里亚特背着个手,站在通透的落地窗前沉默地注视着学院西侧的时钟塔,长叹了一声,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人和人的天赋不能一概而论,天才注定会是天才。”
“怎么?您嫉妒了?”塞尔轻哼一声,用教案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仿佛在嘲笑着他:“不到五十岁便开宗立派的建筑大家,居然还会嫉妒自己的学生?传出去怕是让人把胡子都笑掉了。”
“嘉顿老师,您难道很有信心在五天内,系体地掌握所有的基础课程?”布里亚特用手指轻轻敲击着玻璃,透过反光观察着把头发削成板寸的年轻法师,语气逐渐辛辣了起来:“两千零一四年的历史沉淀,一百五十八位大师的毕生心血,全部浓缩进了这本共计二百六十四页的课本里。”
“没头脑的红袍~您难道也是那种不世出的天才?派您去当战斗法师,可真是,大·材·小·用啊!”
“你怎么知道?!啊!对,毕竟你是大导师一级的……”
塞尔脸上震惊的神色逐渐平复了下来,对于布里亚特辛辣的嘲讽,他倒是没啥反应:毕竟自己被调剂成战斗法师是事实,在他面前确确实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令他感到震惊的反而是布里亚特开头所说的,自己在学校时室友们称呼他的外号!
不过一想到院长先生和卡略家族走得这么近,很多疑虑自然而然地就解开了:不过是室友嘴里的外号罢了,人家老爵士估计连他在食堂吃过哪些菜,爱喝什么汤,都给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塞尔心有余悸地抬头看了看,发现布里亚特也在打量着他,似乎他就是因为之前给他下套,特意来报复自己的;两道视线相互交织在了一起,一阵难以言表的酸楚开始在他的心间发酵。
跟布里亚特和密斯雅这种正统七塔出身的导师们相比,自己就读的亚森分院确实是抬不起头来,跟个乡下人似的;自己上学时的梦想也曾是升到七塔,当一名小有名气的原典法师,去帝国大学教书或是留在塔里给老板打工,过着枯燥但快乐的研学生活,最好能把小自己三岁的漂亮学妹给娶回家。
可惜自己在研究方面的才能实在是太弱了,入学没两年就被学院调剂安排,成为了一名‘饱含活力和激|情,在铁与火之间重生的战斗法师!’;导师这句刺耳辛辣的暗讽令他终生难忘:他也曾发誓过,日后一定要在军队里混出一番名堂,然后把这个老东西踩在脚下,狠狠地羞辱报仇!
结果自己刚刚毕业,这个老东西就因为偷人老婆,被苦主给当街打死了!据说苦主事后的交代,当时只是往他**攮了一脚,这个精于防护法术的炼金术师,甚至都没来得及施法护身,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这还没来得及实现承诺呢,仇人就先死了,塞尔的心气瞬间就泄去大半;再加上母亲新病未愈,妹妹的学杂费也是不小的开销,光靠父亲那点微薄的薪金是完全不够的,他也顺势成为了全家的希望,可他自己的助学贷款都还没还完呢!
年轻的法师刚一毕业,就被沉重的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刚走向社会,就挨了社会的一顿毒打。为了能安全地挣到快钱,他最终还是打消了抢银行金库的打算,一咬牙跑以个人名义跑去去参军了。
一方面是运气差。在参军之后,魔族的小股部队开始频繁袭扰北方防线。其主力部队则在《1628停战协定》的指导和约束下,大大方方地在前线静|坐,反而十分默契地挑起了治安战。塞尔本人也非常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没有想到去加入那些油水更足,活动更自由的佣兵事务所;只能跟着部队一路北上,跟那些神出鬼没的魔族部队打仗。
另一方面,他也非常迫切地渴望证明自己的价值,战法也是非常激进冲动,敢打硬仗苦仗,让他吃了不少苦头;没成想,却阴差阳错地让他拯救了不少战友,并为自己赢得一枚黑森格章。授勋时获得的大笔奖金,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更加幸运的是,他遇上了一个赏识自己才能的长官,也就是他的团长。
在团长的引荐下,加入了军中以调剂派战斗法师为主的联谊会,结交了不少同好。而入伍不到半年,他便奇迹般地被提拔为了上长——在没有参加士官学院的情况下。要是再熬上个两年资历,加上团长的一点小小运作,那么‘持章者’塞尔·嘉顿保底是能拿到中尉的官衔了,光明的前途已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然后就因为酒后斗殴、目无官长,被赶出了现役序列?我都不知道是该骂你蠢呢,还是该夸你运气好呢?”
布里亚特拿起茶壶,给两人各自沏上了一杯红茶;今天艾克被密斯雅带出去练习魔法去了,没有安排文化课程。他们两人倒是乐得清静,准备好好坐下来探讨一下教学安排,顺便聊会天。望着嫣红透亮的茶水,塞尔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膀,自嘲了起来:“谁让我得不到幸运女士的宠幸呢~”
在大半年前,也就是艾克四岁生日前后不久,前途无量的塞尔上士突发变故:遭到宪兵队的逮捕,被关押在狭小阴仄的牢房中,等待着陆军部战时法庭的判决。
而他被宪兵们逮捕的原因也很离谱,只比他的导师被苦主——一个普通市民给当街打死,合理上那么一点点。按照他本人的说法则是:“当时酒喝是得有点多,上头了。火焰冰兑的黑啤,你懂吧?那个后劲可真够足的~”
一提到酒水,塞尔的眼睛就明亮了起来,兴致勃勃地舔了下嘴角,鼻尖有些微微泛红,像极了外城街道上的醉汉们;实际上他来到学校后,格林就先给他俩发了两个月的薪水当作礼物。拿到钱的塞尔就疯狂采购烈酒狂饮,看来当文员的这段日子可给他馋坏了:“喝完酒,脾气就多少有些暴躁了嘛,人之常情!”
“谁能想到哪个狗RI的,他居然没穿军服!还一个人来我们这种大头兵才会呆的酒馆?!”
“可这也不是你一个小上士,去殴打一个陆军上校的理由啊?”
布里亚特笑得鼻涕泡都快要冒了出来,送到嘴边的茶水都没能好好咽下去;这种恶军痞殴打路人,结果路人其实是上校大人,岳父还是宪兵队长;这种只有吟游诗人和话本作家才会采用的设定,没想到这种小到不能再小的反派角色,竟然就活着坐在他身前。果然只有话本才需要逻辑,现实不需要啊:“你们团长也是上校衔,你咋不去把他也给打了?”
“我们团长可从来都是带着姑娘去酒会的啊……谁知道我这么倒霉呢,唉。”塞尔一口喝干了苦涩的茶水,一想起这件事来,自己的心情就又开始沮丧起来,悔不当初多喝了那半杯酒啊:“你说我当时要是没喝酒该多好啊!”
“我倒是收集到一个小道消息的版本,你这个当事人听了可别生气啊!”
“那当然不会,你现在可是我的老板。”
“据说,只是据说啊。你们两个人实际上是在‘按|摩’的时候,因为争风吃醋打了起来,事后遭到了那个上校的报复。你个当事人怎么看?”
布里亚特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就满怀笑意地放下手里的茶杯,期待着看塞尔气急败坏的样子。自从跟了老头子混社会后,他也是染上了这个爱看戏的毛病,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发强烈了。
而塞尔的表现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只见他颤颤巍巍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缩着脑袋朝着四周看了几眼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们连这个都查到了?”
布里亚特的笑容顿时就凝固住了,他只是想起了情报里有这么个流言,随口一说罢了,怎么还真就给诈出来了?而塞尔一副‘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我就不隐瞒了’自暴自弃的模样,捂着脸自言自语了起来:“那天的确是休假找乐子去了,可我是完事后和兄弟几个去喝酒,然后和人打起来的。之前都没有见到过他。”
“后面法庭给我定罪的时候也说得非常含糊,但看那个宪兵队老头子恼火的样子,我估计他肯定也是过来嫖的!”
说出了自己对此事的猜测之后,塞尔顿时感觉自己好受多了:只要这种流言越传越夸张,那个混蛋上校的家里肯定没啥好日子过,反正自己又不吃亏,大不了立刻退伍去给团长家的工厂打工嘛!
布里亚特迅速从沙发上起身回到办公桌前,对着塞尔交上来的教案翻找了起来。从里面抽出了几张涂改最严重的稿纸,上面是塞尔本人对课外教学提出的几个方案,他仔细琢磨了一下,然后又看了眼不明所以的塞尔,默默地揉成纸团丢进了废纸篓里。
以后课外教学都交给密斯雅好了,要是在高级会所里看见艾克的身影,塔尼娅肯定会把自己给剁成泥的!做完了这一切,心有余悸地布里亚特拿手指搓着额头,突然没由头地对着塞尔来了一句:“我说塞尔啊,你的故事实在是太有戏剧性了,有兴趣来给爵士的《纳罗通讯报》供稿吗?”
“说起来,老师?”
师徒两人刚刚完成了教学,正在河堤上悠闲地漫步,艾克骑在密斯雅的肩膀上,一手扶住她的头顶,一手轻轻拍打身上淡蓝色的法师护甲,好奇地问道:“为啥您现在只教我理论和一些基础戏法,我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学习攻击型的魔法呀?”
“嘛,别着急呀,等到这两天课程排好了,我就可以教你更高阶的法术啦~”
说着,密斯雅又开始嘴馋了,随手就往两人的嘴里各塞了两块蜂蜜硬糖;塔尼娅妈妈寄来的糖果甜度之高,都快把艾克的牙齿都给齁掉了。让他严重怀疑,家族制糖厂厂长的舌头是不是有问题;而密斯雅则满脸幸福地品尝着糖果,不停地在口腔里打转:“至于攻击型魔法嘛~大部分都会由塞尔老师这个专业的战斗法师来教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