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
身披灰袍的高大鼠人昂起脊背,将那颗用彩线细细编扎出发辫的干瘪颅骨扭过了身后,叫嘴唇把门牙上积蓄的黄垢又蹭去了些许:“那个人类法师苏醒过来了!还请您即刻携燔牲与圣器转移到安全的位置!”
“不打紧,孩子。这里是神主旧都,不会有危难降临。”
那盘腿静|坐着的白袍尊贵者微微颔首,仍旧是口诵着晦涩的圣咏诗篇,未曾将目光从身前的杏黄布袋之上转移片刻:“你只管埋头前行,勿加杂念于完身之躯。”
“大祭司!来不及的……如若不是这旧日的乡野偶像乏力,我等行此番忤逆之举,怕是早已降下神罚!这奇迹之力已经是到了最后关头,只消再行仪礼一个循环,即可将其完全抹消!您若是此刻便抽身离去,再寻能者协作,至少也免于败亡之景呐!”
灰袍鼠人面色一横,径直是借着手中权杖站起身来;以手覆心,不由分说地将一团匆匆凝聚而出的光团向身前走廊打去。
随即又是一副近似潸然泪下的激昂姿态,和以颤声指天起誓到:“愿以吾卑贱之人牲献于神主座下,保全复兴大业!还恳请我们的兄长勿要贪图一时侥幸!”
“非是我陷于侥幸,杜姆。”
那双手合十的白袍者将泛着灵光的赤金竖瞳微微张了,没有对这自作主张过的鼠人多作诘难,仅是语气凝重地径自呢喃着:
“此事关神主归复王座、统御乐土之重,如何能够心怀畏惧而不全力以赴?若是此时背离了,尚且简便。可若是仪礼功败垂成,要我日后如何去宽慰那些以身殉主的英魂?”
“可如若不早做割舍,怕是您如此尊贵之躯,再难于凡世行使救主之命!”
那鼠人拍打着胸脯高声叫嚷着,眼中顿时充斥着火一般的热情:“非是我畏死求活。您知道,我是决意为主献身的。可是您是万不能灭的。若是您亡灭了,大业要败亡于最后关头,我又如何能够甘心?”
而身着白袍的蜥蜴人听罢也仅是哀叹一声,随后便没有对在同胞多作理睬。转而是垂下了眼眸,将那合十的手爪伸出,缓缓轻抚身前这黑发少女熟睡正酣的恬静面容:“我早已是做好了牺牲的。”
“我愿替您牺牲,兄长!”
灰袍的鼠人再度激昂发声。可那蜥蜴人却是面无喜色,只是怀着那抹忧虑眼色,为这位自己颇为器重的门徒感到担忧:
“你大可不必如此笃定,你却是要为我牺牲么?我可准确告诉于你,在手足倒悬之际,你这小信的忠徒将是要背离我三次的!先是违逆这至臻本心,再次要弃离族属,终的是苦于求活乞生……”
“兄长!这是何话?!我就是和您死在一起,也不能背离分毫!”
见这愚忠者遭了自己如此责问,尚不能从一时意气当中脱离出清明来。忧容之色愈重的蜥蜴人顿了顿牙口,随即便是闭合了眼膜,沉声为自己的首徒指作了一条道路来:
“且听好了,我的做法将是要叫你保全的。继续施行这仪礼,勿加杂念,你便是能得存性命,无须同我一道牺牲。我既行于此世,便是要叫忠诚良善活着登临乐土,非得是同我一般死后而再生。”
可这横遭斥责的灰袍鼠人心不甘——他自持是崇偶之路上迷途知返过后,便是一心追随于这真神之代行;纵使要在颠沛流离之途中挣扎求生,亦从无动摇。以兄长之智慧定能明察,怎会同今日所言这般的,自己将要三次背离于他?
不觉是一时血气上涌,灰袍鼠人浑身微颤着,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语都显得粗鲁不羁,失了往日里的尊敬:
“你且看好了!我要是能保全这仪礼,还要罚兄长这尊贵之身为我亲自沐头洗脚一回!”
话音未落,一团极尽温暖的璀璨光团便是凭空诞生于掌心之中:而这鼠人仅是施施然将手一垂,这奶白光团旋即便化作了一道遮天巨幕,将背影同他这一向敬仰的智慧兄长隔离开来。
待光幕遮下的那一瞬,手提权杖的鼠人便是径自躬身颔首,向着身后极郑重地告罪一声:“兄长,请您于此静候佳音,我先行一步。以后也请勿要再说这些闹心话了。”
“你这小信的人呐……”
眼眸微张的白袍祭司只得是感慨一声,目送这忠徒再度将神之奇迹凝结于掌中,头也不回地向着前方快步而去,消失在了黑暗的漫长之中……
“露露姐?!别睡了快醒醒啊!”
“***!这总不可能还陷在法术里吧?别啊,明明我才是受术主体。这寄生魔力都给处理掉怎么还醒不过来啊?!”
明明在自己这个遭受法术针对的受术核心,自行勘破法术得以苏醒过后,这类欺骗类的精神法术就应该是会就地瓦解才是。况且自己又把那些侵入两人体内——通过吸取受术者的魔力用以增强法术效果的寄生魔力流,是当场给一齐湮灭殆尽了。
可任凭自己是如何摇晃着对方的臂膊,用尽全身力气来回折腾了有三四分钟:眼看就差是要抬起巴掌往对方脸上扇了,却还是没能唤醒这陷于迷梦的美人。
这叫小家伙不禁是有些着急起来。但自己总不可能真地上手打对方吧?万一自己要是没打过,反而被她在梦里给揍了一顿可咋办?
没了办法的小家伙只得是采取他的魔法造诣,准备是潜下心来进入冥想当中,重构自己今日份的法术位格——而下一瞬,识海深处毫无征兆地响起了刺耳警报,其告警程度之猛烈,同之前对战血肉傀儡的那次相比较而言更是有增无减!
只是这告警的法术存在毫无征兆,难不成又是误判?
但在这猝不及防之下,已经吃了几次苦头的小家伙是再也不敢托大:当即是顶着精神反噬的痛苦,也要强行脱离冥想状态;随后更是飞也似地通过自身磅礴如海的法术能量,构筑出了一道足以抵抗重炮直击的立场护盾来,好将身后尚未苏醒的阿露丝牢牢护卫在其间。
然后更是扔下来身上一切的碍事物什,包括那只几不离身的百宝袋挎包;仅是带上那柄整装待发的转轮手枪,在通过血契禁忌传唤使魔过来协防的同时,将逐渐随着魔法力量而模糊开来的身形潜入了黑暗当中……
周围的空气再度归于平静,但这样死一般的寂静当真是能长久持续的嘛?
还没来得及适应黑暗的小家伙虽是做好了立刻迎敌的准备,但也绝没料到敌人的打击竟会如此迅速!只见他身形一怔,双眼当即如针扎般毫无征兆地刺痛起来!身前更是宛若突兀爆开了一轮堪比正午烈阳一般刺|激的璀璨光团!
在这猝不及防的强烈痛楚之下,血泪横流的小家伙当即是在痛呼流涕之中,被这股充斥着奇迹气息的光亮从黑暗中揪出了身形来。
而那灰袍鼠人此刻则僵硬地转还着身体,那惊惶失措的苍白面容同样是显得如此狼狈。
毫无预想的偷袭者,亦是被这骤然显现出身形的人类骇到双股战战。哪里能料想到:自己不过是放了一枚曳光弹用以探照前方道路,这一随手的动作,居然能得到如此意外的巨大收获?
可这人类的行动速度未免也太快、太诡异了吧!?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
如此问题顷刻充斥在了鼠人那愈发躁动不安的心头。但抢先回过神来的使徒心里清楚,现在考虑到的这些问题都是最为无关紧要的!必须赶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抢先解决了这个人类法师!
“愿沼泽灵精之力协作。以酸为箭,施以罪人惩戒!”
灰袍鼠人当即是高举手中权杖,猛地暴喝一声!
那从唇齿间喷涌而出的晦涩精灵语言,随这凭空而生的无形力量校正之下,顷刻化作了实质之气旋,同其周身所不断游荡着的自然魔力汇聚交融。
不过眨眼工夫,一支翻腾酸臭气泡的液态箭束,便是从鼠人那枯树皮般的脏污指节上飞驰而出,直奔着小法师的脖颈而去——要是被这只酸液箭打了个结实,怕是小家伙那层精心保养的细皮嫩肉,就要在顷刻间完全消融成一滩令人作呕的组织液了!
儿这飞驰而出的酸液箭束速度极快,隐约是将要突破亚音速的水准。如果没有大量身体增幅法术的加持,在攻势上已经慢了对方一拍的艾萨塔,此刻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过来的可能性。
但这个动不动就会被反魔法力量、或是魔法力量给针对性地暴揍一通的小家伙,当真是没有从曾经的战斗当中吸取任何经验教训吗?
就在酸液箭束,即将触碰到那套奇装异服的空档;鼠人眼中那已然满心欢喜的神色,则瞬时被道一闪而过的幽蓝光芒彻底葬送:在这瞬时激活的被动式反魔法斗篷面前,纵使是经由神之奇迹而施请来的法术威能,也休想对这无形屏障所保护之人造成伤害。
“愿沼泽灵精之力协作。召征毒蛊之害!”
被反制法术震撼到了的鼠人再度开口:只见他飞也似地从那层油腻板结的厚实皮毛当中,掏出一把看不清模样的黑红物料来,随即往权杖顶端上扎着的茅草漏兜当中一丢,念念有词地在原地跳动着奇诡的“舞蹈”来。
而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虫鸣振翅声响起,鼠人双手握紧权杖用力向前一刺——黄绿二色汇聚的疫病波流,顿时如同夹杂着无数甲虫节肢的腥臭黏痰一般,裹挟着大量的游离魔力朝着小家伙喷涌而去。
可这恢复镇定的小家伙却也不躲避,直接是猛地张开了那张小嘴,不紧不慢地深吸一气——下一刹那,这本应当喷吐出血橙甜香的清新口气,瞬间被咽喉深处那凭白诞生的火元素所引燃;顿时化作了恶龙吐息一般,将这奔袭而来的满天毒虫烧却作了飞灰焦烟。
不到两秒钟的时间,这道几乎算得上是其杀手锏的法术,便被这小个子的法师轻而易举地破解开来。而鼠人那身不知多久没有打理的油腻毛皮,怕是在这股足以熔灭钢铁的龙息当中,连半秒钟都撑不过去。
“愿沼泽灵精之力协作!死水沉寂亦是绵延不朽!”
鼠人的声调此刻已然是极尽所能地尖锐啸叫起来。从天幕苔藓当中骤降而生的死寂黑水,亦如雷暴过后的暴雨般倾盆而下,将他的身形完全覆盖其中。
可虽是能短暂阻挡这龙炎侵袭,却又不是直接将心中恐惧暴露于敌前?润物于无声的迷锁之密,可一直未曾从这地下世界当中离去分毫。
在水幕遮挡之下身形再度模糊了的小家伙,此刻则是默不作声地抬起了右手中指:如利剑直刺一般,将那枚由秘银打制的荆棘指环牢牢对准了鼠人的战栗身躯。
如若再不展现点身为法师的无上威严,怕是这些人打心底里都要将自己当作可供揉捏搓扁,只能由着他们肆意玩弄的掌中泥膏了。而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法术气息过后,小家伙就绝无可能放他活命下去。
“你害怕了,那就去死。”
小家伙呢喃半声,苍青之光伴随着那微翘着的嘴角上扬,瞬息之间,便是将这水幕轻易洞穿开来。
只听得一声刺耳尖啸炸响,活体腐化术的光华即是把这鼠人的腑脏和着污血打将出来。油浊的毛皮如火燎烤一般迅速蜷曲,旋即同那被撕裂开来的血肉腐化一道扩散至全身上下,行将是要生生被这滩积腐液溺毙而亡。
可随之从那透骨而出的心脏地方处,赫然爆发而出极富生命气息的苍翠光芒,却是将这几无可能停止的崩溃现象生生抑滞住了!
原本那双脚都已经融作血糜同地面粘连在了一起,可在生命光芒暴涨而出的一瞬,却是同他逐渐复原而出的肉体一并消失不见了踪迹。等萨塔准备施展次元锚将附近空间完全封锁之时,却是为时已晚,只得是心不甘地破口叫骂着:“该死的老鼠!”
但再怎么样恶毒的叫骂也只能是聊以发泄用,赶在鼠人免费赠送的这发曳光弹光亮将要消散之前,艾萨塔已然收拾好了心情,回过身去准备带上尚未苏醒的少|妇姐姐,再度踏上搜寻战友的旅途。
可就在他将要抬脚之际,却是有一股莫名响起的微弱呓语,悄无声息地停住在了小家伙的耳旁,柔声呼唤着有能者的救助:“勇士,请您帮帮我。”
这是有人在前面?声音听起来倒是有些熟悉……
凝望着前方那逐渐归于昏暗的漆黑廊道,原本还谋划着转身的小家伙顿时没由来地停下脚步;仅是在片刻后吞下了半口唾沫,紧张到心底甚至都没有产生些许异议,随即便是自顾自地陷入到了艰难的抉择当中;似乎他将要做的一切,都该是顺理成章的那般妥当……
而那穿越空间远遁而逃的鼠人却是无须如此艰难——因为就在他如狗爬一般,奋力挣扎着将半朽之身从地面上拖拽起来,气喘吁吁地挪过了身前那昏暗拐角的瞬息,便是迎面三个高大的壮硕身影撞见了。
被撞了个趔趄的凯特当即站定身形,正欲本能般的开口怒喝。却不料是亲见了那鼠人的凄惨模样,当场捂着口鼻,在免受恶臭之害的同时惊声高呼起来:“是魔族!快干掉他!”
“我不是魔族!”
慌了心神的鼠人眼见着对方纷纷是握紧了刀枪,如恶魂一般凶神恶煞地逼将上前;顿时是乞首摇尾着呐喊起来,将那尚未完全愈合的脏腑烂肉掀于他们看了:
“老爷,还请发发慈悲!您们请看了,我就是个没得医药的德鲁伊隐修;近来体表生了烂疮褥,实在是痛得厉害;现在正是要走离出这地下,好求得草药治病,谁料想居然就迷了路!绝无冲撞老爷们的意思!”
“你是德鲁伊?”端着骑刀锋刃抵住对方喉头的欧仁眉眼一皱,随即将头向后扭去望向了雷米——显然是在等待着他这个魔剑士通过技术手段对其身份进行探查:“我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你怕不是和刚才那蜥蜴人是一伙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鼠人的惊骇面容骤然战栗了起来,却是在无意间反而增强了自身的可信度:“我一直是隐居在这地下里和老鼠作伴的,没见过什么蜥蜴,老爷。”
“那好,你这人既然要去寻草药;又为什么不往自己熟识的方向走,还能在这地界里迷路。”
凯特啪嗒一下拉动了手中的枪栓,将那柄乌黑的枪管紧紧抵住了鼠人头颅,显然是要炸呼这噗通跪下了的家伙一下:“我看你就是在糊弄我们!听你这口气,若你真是在这里隐修的,怎么会不知晓出口道路?!老实交代,不然就把你跟你那同谋一样毙了!”
鼠人已然是骇到肝胆俱裂,只能是摇摇欲坠地伸出指头高举过顶,声泪俱下地同眼前三人赌咒到:“我当真是不认识什么蜥蜴人!”
“行了,让他滚吧。这确实是个德鲁伊。”细致观察了一番对方体内的魔力流转过后,明证了对方乃是德鲁伊后,对鼠人这副痛哭流涕的哀求模样雷米也是懒得搭理;仅是挥了挥手叫兄弟们把他放开,叫赶紧滚了,不要打搅到他们救人去。
没把对方给炸呼出心里话来的凯特听罢,也只好是满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转手拿枪管顶着鼠人的脊背,粗鲁地推搡着鼠人往前走去,嘴里更是叫嚷着:“我们头儿发话了,算你TM走运,还不TM快滚?你真是和那蜥蜴人一伙的不成?”
“当真不是!当真不是!多谢老爷多谢老爷!”
得亏着自己保持了镇定,才算是侥幸逃出生天来;既然人类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谎话,惊慌不已地鼠人哪敢再这次逗留下去?当即是捂着肚肠连声否认,随即同那丧家犬般一边千恩万谢着,一边快步向前蹒跚着。
可不料究竟是地滑路湿,还是心间恐慌尚存的缘故?这鼠人刚迈出脚爪来没走两步,竟是踩在苔藓上一时没能站稳;只听得噗通一声,径直是在这走廊上摔了个四仰朝天,双脚都随着整个人顺势翻倒了过来,哆嗦哀鸣着的丑陋模样好不滑稽。
“哈哈哈!你们看这鸟人病的,平地走路都能摔喽。”
一边高声讥笑这痛到不成模样的落魄鼠人,凯特一边又缓缓停下了脚步,转身从武装带上掏出半小瓶快过期了的治疗合剂,将这带塞木管向着鼠人身旁丢了过去:“送你的,别死半路上了!哦哟,哥几个看呐,这鸟人还跟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的~”
“别管他了,没得病暴毙死就算他运气好了。这地下鸟地方真的是破事一连串,我们TM刚才还给困在梦里了出不来,你说正常人听了谁会相信呢?”抚着脸上被刀划出来的豁口,怨气丛生的雷米拽着欧仁的胳膊就又问了一句:“接下来TM往哪里走?”
“兄弟你TM是不是傻|逼?就TM一条路,没岔路口子!还能咋走?你TM还以为在梦里,要砍老子是不是呐?”
ps:这两天任务有点多,所以是二合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