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了手中的梳子，什转动黑色的眼眸，打量着镜子中的倒影，从嘴角到发梢，从额头到脖颈，一遍又一遍的去观察，一遍又一遍的去思考，试图理解这名少女，为何会如此的忧愁
回想着来到这个国家的目的，她在接到薇薇安邀请的时，没有任何犹豫，便加入了军队之中
本来还打算花上两年的时间，去了解这个国家，然后逐渐的去学习，顺便混出点名堂，以便于接近更高位的存在，但此时却因为这种奇妙的机遇，一下就省下了大把的时间
虽然她现在距离自己的目的，缩短了不少的路程，但同时也在心底感到了深深的畏惧，因为在这个国家……不……是整个大陆，都被笼罩在一股不祥的气息之中，深邃而又浑浊，宛如不可直视的深渊……
只要不到达底部，你永远不知道那下面藏着什么……
最初她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甚至可以察觉到，无数的视线在看着自己，那并非是人类的视线，甚至连到底是不是视线，都无法确定
虽然这种感觉，在向上神祈祷时也曾体会过，但明显不一样
在印象中，上神的存在十分柔和，就像是装在碗中的湖水，平静而又清澈，但这里却让她感到非常的恶心，以至于到了毛骨悚然的程度，光是感知到那股恶寒，就会让她忘记呼吸，陷入噩梦之中
不过这也明确的让什明白，这片大陆上的确有什么未知的存在，深邃而又晦暗的巨大存在，而且不止一个……
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些，远远凌驾于常理的恶意，会聚集在这片大陆之上，它们又在预谋着什么，但有一点她十分的清楚，那就是这些可怕的存在，绝对不会是想和人们增进感情
也就是这种扭曲的现象，扭曲到不成型体的混沌，却让她更加的好奇，想要更多的去深究这片土地，哪怕是走错一步，就会跌入深渊之中……
在什的认知之中，这片大陆上，存在着一个名为‘第二教会’的宗教组织，不仅历史久远，而且还十分的庞大，就连自己的国家，也曾经接待过这些，漂洋而来的传道士，但是却被巫女们，以不需要第二个信仰为理由，给赶了回去
什从最开始就十分好奇，这个宗教的存在方式，她非常想知道，这样一个庞大的组织，是如何运作的……
在她的印象中，一个国家只会拥护一个宗教，一个宗教也只会依附一个国家，她十分的好奇，这种文化不统一，强弱不统一，甚至连语言都不通的零散的信仰，是如何维持的……
但实际了解以后她才发现，和自己想象中的差距太大了，甚至已经超越了理解范围
这个所谓的第二教会，与其说是一个宗教组织，倒更像是一个国家，一个不存在固定形体的国家，它的存在方式十分的奇妙，并是不倚靠某个国家的强大兵力，或者是凌驾于一切的神力，只是单纯的倚靠信仰，将各个国家的信徒们聚集在一起
就算利益各不相同，甚至会互相仇视和抵触，但是他们却有着同样的信仰，这在什看来是十分矛盾的事情，就像是这片大陆本身的存在，危险而又摇摆不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产生爆炸，吞噬足以触及的一切
而这一切又不禁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真的是正确的吗？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才来到这里，真的值得吗？
实际通过眼睛看到的景象，完全没有大巫女手记中描写的那么美好，甚至要更加的卑劣，如果将这些带回自己的国家，真的能起到好的作用吗？
一旦心中的烦恼被彻底释放，就会变得层层叠叠纠缠不休，她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思考这个问题了，但是都没有得出答案
自己目前所处的位置还是太低了，必须要想尽设法的往上爬，接触更多的秘密，更深层的黑暗，彻底了解这片大陆
“到底该怎么做，果然一个人还是太无力了吗？”苦恼的抓住了头发，什从倒影之中，看到了缓缓滴落的眼泪，但手指划过脸颊以后，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湿润
一次又一次的叹息，宣告着时间的流逝，伴随着轻盈的敲门声，什僵硬的脖子终于转动了起来“请进，门没锁”
简单的做出回应之后，什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表情，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而这时她也看到了，刚好走进室内的粉色少女
茫然的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情况，翠妮雅因为弥漫在空气中的气氛，微微的皱起了眉头，但是她却没有在意，而是径直来到了什的身边“敲了好几次门，都没有回应，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是这样吗！真是别不好意思，刚才小睡了一会”勉强的打了个马虎眼，什拉开了手边的椅子“先坐下吧！从军部那么远的地方跑过来，一定累了吧！”
“哪里！要说的话，其实是我打扰你了，明明休假的事情就是我允许的”带着满是歉意的笑容点了下头，翠妮雅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顺便将提在手里的皮包，也放在了桌子上
“因为我平时也没什么品茶的习惯，所以只有这些现成的便宜货，招待不周还请不要介意”贵为大巫女的候选人，怎么可能只是这样，只是过于忙碌的生活，让她渐渐的淡忘了而已
嘴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谎话，是将一瓶灌装的果汁摆在少女面前，拉开侧面的椅子也坐了下来“那么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的确是有些事情，而且很麻烦”说话时，翠妮雅打开了手边的皮包，将一叠有着相当厚度的文件抽了出来
虽然什并不喜欢看这些繁琐的东西，但那占据了三分二页面的复杂纹章，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力“又是教会发下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才能浪费这么多的纸？”
光听那不耐烦的语气，翠妮雅就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有看的打算，无奈的叹了口气值周，只要耐心的解释了起来“这是任命书”
“嗯？”稍微皱了一下眉头，什放下了手中的果汁，将文件拉到了自己的面前“全部都是？”
“是的！全部都是，足足有243份”抬手比划了一下文件的厚度，翠妮雅满脸愁容的叹了口气“要知道给这些东西一一盖章，可是差点累死我”
“呃……那还真是辛苦了”随便的翻查了几页，什发现都是不认识的名字，而且所处的机关部门也都没听说过，这不禁让她疑惑了起来“不过这是要干嘛？确定不是送错地方了？我们这边有这些人吗？”
而听了这种，像是冷笑话一样的问题之后，翠妮雅则是显得更加无奈了“我们这边当然没有，但是教会有！隶属于第三武装部门的猎魔人部队，还有隶属于第六武装部门的异端审判部队，全都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虽然不一定是最强的战士，但每个人都是猎杀怪物和人类的专家”
“人类？”面容中掺杂了一丝的震惊，什再次看向了手中的名单“为什么猎杀人类的部队也会被派过来？”
“这个嘛……大概是那些研究吸血鬼的人，被正式归类异端了吧！不过仔细一想的话，也是早晚的事情”接过了什递回来的文件，翠妮雅伸手将香烟掏了出来“可以抽烟吧！”
“可以，这倒是没什么关系”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什起身将放在柜子里的烟灰缸拿了过来，虽然是这间房子本身就有的东西，不过她却没想到，会真的有用到的一天
“多谢”轻轻地点了下头，将其接了过来，翠妮雅就这么一手夹着烟，一手托着烟灰缸，神情平淡的说了起来“所谓的纸包不住火，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教会应该是已经瞒不住这件事了，暴漏只是时间问题，或者说是已经被察觉到了”
经过繁琐的陈述之后，甩手将手中的香烟，指向了仍在面前的文件，翠妮雅义正言辞的说出了结论“所以，他们想要在灾害扩大以前，彻底的将那些人毁灭，以便于将影响降到最低！或者说，干脆就不做任何隐瞒，直接展开大规模的猎杀活动！不过看派过来的武装和人数，后者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是这样呀……”虽然能得到援军，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什此时的心情，却变得非常的复杂“听起来还真像是宗教疯子会干出来的事情”
“他们已经很收敛了，如果换做是在600年前，早就施行真正的狩猎活动了！到时候整个城市会被隔离，然后进行严格的盘查，只要有一点可疑，就会被当做异端处理！也就是所谓的宁杀错一千，不错放一个”
“越来越觉得可怕了，而且我记得这个组织，曾经多次引发过，危及到整个大陆的战争吧？这样的教会是怎么存活到今天的，难道真的是神明加护吗？”不禁会想起了之前所烦恼的事情，在考虑到曾经查过的一些历史资料，什趁着机会问出了这个问题
而在听过之后，翠妮雅却带着一脸不正经的笑容，使劲的摆起了手“不不不不不，这怎么可能！我活了这么大，奥利维拉的大教堂我都去过无数次了，也没见过他们所信仰的神！说到底……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神明吗？”
“呃！”从一位正式受过洗礼的教徒口中听到这种话，多少感觉到了一丝的意外，什开始下意识的用左手敲打着桌面“那你们为何要如此拥护这个组织？我记得你也是教会的成员吧！”
“的确是这样啦！毕竟家族传统，我从生下来，就接受了教会的洗礼，不想当都不行！但是呀……”翠妮雅有些不满的崛起了小嘴，看起来就像是在耍小脾气的孩童，十分的可爱，如果无视她手里的那根烟卷的话“这个说起来就有些复杂了，硬要找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贪念”
“贪念？”
“是呀！第二教会的成员遍布整个大陆，各个国家，无论是什么出身，在神的面前一律平等，对外的确是这么说的”随手弹掉了积蓄的烟灰，翠妮雅一脸惆怅的猛吸了一口“但实际上，这个组织，简直就是社会黑暗面的放大版！不对！应该说是浓缩版，丑恶而露骨”
越发觉得自己是不是问错了问题，但出于好奇，什还是继续了下去“怎么讲？”
“本身贵族之间的勾心斗角，还需要考虑道德，法律，家族，国家，流言等各方面的影响，人们在利益面前，必将会有所顾及！但是教会的存在，却给这些平时积压在心底的丑陋，穿上了名为信仰的美丽外衣，让一切变得正当化，合理化！而这也是教会想看到的局面”
“为什么听起来，像是教会在故意扰乱和平一样？难道不应该是统一的信仰，带来共同的和平吗？”
“唉……！”重重的叹了口气，翠妮雅熄灭了手中的烟头“你刚才不是都说了吗？这个组织曾经多次引发过，危害到大陆的危机，而这也是它受人推崇的原因！这个世界上，没人会和利益过不去，只要打仗就有钱赚，生死富贵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所谓的信仰写在纸上，就是崇高的理念，而用言语去表达的话，就是读作欲望的可怕存在”
终于如愿以偿的接触到了这片大陆的真像，虽然翠妮雅就像是在诉说，路边作品中看到的狗血剧情一眼，表现的毫不在意，但什却感到了深深地震惊“这种存在方式难道不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这个世界不存在绝对的理想乡，想要获得什么，就必须失去什么！而失去了什么，却不一定会获得对等的东西！这就是不公平，稍微明点事理的人都能理解”转而迎上了什心事重重的双眼，翠妮雅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如果有东西能把这个不公平，变成公平呢？”
“那种事情可以做到吗？”
“当然！所谓的信仰，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明明拿不出什么权威性的东西，甚至只是空口胡说一些大道理，但它的存在却是必要的”再次抽出了一根香烟，将其捏在手里，翠妮雅将视线转向了，透过窗帘的缝隙，时隐时现的天空“就像是一张网，将所有人编织在一起，大家互相的纠缠，互相的拖累，永远也不得安宁，如果谁先坐不住了，就会成为出头鸟，主动给他人一个攻击的理由”
看着什还是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翠妮雅则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打个比方的话就是，如果有一个国家非常的富裕，但是你不能随便去攻击它，因为那样会被扣上侵略者的头衔，就成了一个坏人，这样别人就有为了保护弱者，而起兵攻击你的理由！但是如果给那个国家扣上异端的头衔呢？是不是问题就解决了？这样大家就可以，一起去瓜分那巨大的利益，还不需要担心会遭到批判和白眼！就算真出了什么问题，也是教会背锅，到时候大家只要双手一撒，无事一身轻就好……”
“嗯……”一直听到现在，什差不多也解除了心中的疑惑，但是这巨大的失落感，却让她不想去继续思考，只能勉强挤出了一丝惨淡的笑容“给予强盗正当化的理由，这就是所谓的信仰吗？”
“正是如此，也因为这种在你看来，扭曲到异常的制度，却有着非常安定的平衡，因为大家都不想主动出手，也不敢，就算是虚假的，这也是和平的一种”
“我大概明白了，十分感谢你能抽出这么多的时间，和我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没什么不愉快的，只因为你来自比较遥远的国度，不知情罢了！土生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了！但是就和刚才说的一样，大家只是都不敢说出来罢了”随着话题的告一段落，翠妮雅终于点上了，一直夹在手的香烟，一脸消遣的拿起果汁滋润了一下嘴唇
而什则是默默地陷入了沉思之中，因为这边的情况，真的是不怎么乐观，一个被虚假信仰所支配的大陆，人类狂妄自大，试图将神明踩于脚下，成为满足私欲的幌子
但实际上，真的没人看清隐藏在这背后的真相吗？如果真的像翠妮雅所说的那样，信仰只不过是统一利益的工具，真的能达到现在这个程度吗？
最主要的是，什当初所感受到的那股恶意，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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