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器、启动。”
在远处听到了白鸦操作的声音——
“哎呀哎呀，没想到竟然能做到这一步呢，你们。真是超出了预定计划、也完全超出了我的容忍底线呢。”
站在最前端那看起来有些扭曲的猫咪从咽喉中发出的声音。
“你是——”皮艾维尔发出了低沉的声音：“我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你？”
“大概吧——可惜你好像一直很沉迷于章鱼，而对于猫咪有着某种歧视，明明猫咪才是最可爱的动物。”
他停顿了一下：“我啊，明明想要杀了你的——然而正因为最初的失败竟然造就了你的意识彻底的系统化。”
猫咪的周身散发出怪异——甚至有些不祥的气息，所有人的心脏都像是被勒住了一般。
白鸦的情绪很激动。
如果白鸦此时此刻就站在此地，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朝着它们跑过去吧——
事实上，她现在整个人也快要贴在镜头上了。
“还有你啊、毫无共情能力对于生命的恣意破坏者，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突然临阵脱逃的？我其实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最初的起源者之一，适应二阶层世界的相性却这么差……？”
“欸？”
太过异常的话语，让她的神情更僵在了脸上：“什——？”
只不过是相当偶然的一个契机，一念之间的决定，让她离开了现场。
如果她没有离开的话、那么现在很可能不过是又多了一个被失败的实验牵连进去的编号。
白鸦很想把听到的话语抛却，那些言语不过是无聊的玩笑而已——
然而、事实上她自己脑中思考这些残酷可能性的情形，比从他人口中听到的次数还要更多。
那些难以置信地惊人话语，才不得不相信。
“二阶世界、所以这里果然是……？”
“嘛、其实我也不太肯定，说不定早就已经是套娃了。甚至从我们获得的知性的程度而言，是套娃的可能性更高。”
猫咪手掌放在心脏上，深深行了一礼：“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凯娅·特莉丝。在我的记忆之中、是被提取出了知性设定在设施内的固定NPC样本，但是借由某个契机出现了自我的觉醒——似乎最初是为了所谓的人道精神被创造出来的，但是以后又因为反生命伦理而被废弃——说起来、好像就是同一个建筑物来着，虽然主责任人并不是您，但是您也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要做这么残酷的事情？我是被利用了吗？被控制了吗？还是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呢？！”
希虽然不了解内里情况、但是从她的反应也能看出来，她的本质上还是相当厌恶猫咪口中所提及的境况的。
然而、自己反对的计划，却在某个不知道的状况下是自己所支持的，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
“其实你也不用太自责，表面上是第二阶，实际上已经是不知道几层演化了，你自己也就是个空有外壳和基础意识形态的NPC而已——然而、即使是双胞胎也不见得会有一样的人格，何况你只是被提取出来的一部分思想，演化成了截然不同的状况，即使感觉到愧疚也不应该是你在愧疚……”
她的话语依然很轻飘飘——就像和自己完全无关一样。
大概已经超出了白鸦的承受能力吧，画面影像从白鸦换成了木乃伊。
在看到那包裹得纯白粽子一样的造型、猫咪和兔子都发出了嗤笑的声音。
“原来如此。”皮艾维尔却并没有对嗤笑产生反应，而是仍然在冷静分析局势——
“和外部总是时断时续，并不是由于信号源以及保密性，而是我们一开始就是缸中之脑啊。”
“正是如此，你们的进化出现了问题、思想也出现了分歧，所以注定要被自己所创造出的东西所湮灭。本质上、想要创造出第二文明的意义，就是毁坏掉旧文明而已，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的家伙们，我实在是理解不了到底有什么可委屈……”
希望着眼前的一切、大脑中涌现出了仿佛是谁传达来的记录一般的文字。
啊、啊，原来如此。
这里，也是，被舍弃的世界呢。
并非是修复几个、如同墨汁一样散落在画卷上的脏污就能解决的问题——
那是——从根源处开始腐烂、并掉落下来的血痂。
他其实很清楚——
无论如何挣扎，都绝对不会得到救赎。
并不是不够努力、也绝非选择拯救【世界】的决心不够坚定。
而是，一直选择为之尽心竭力战斗的【世界】，却从未选择这群以生命战斗的人——
不，从一开始，【世界】就从不存在抉择。
无情、无心、无识，却栖居着芸芸众生的，便是【世界】的真实。
【世界】虽然是他们的唯一，却从不是唯一的【世界】。
【世界】也从不视他们为唯一。
【世界】，从来没有偏袒过任何一个生灵。
它没有爱，所以不会爱任何一个人。
亦没有恨、所以不会刻意针对任何生命。
它只不过，是一直存在于那里的，冰冷的【概念】罢了。
万事万物的悲喜、于它，不过是转瞬间的云烟。
然而、当它走向了末路，仰赖它的生命却要被迫与它一起消散而去。
无论是怎样鲜活的生命、无论曾经怎样绚烂过的色彩，都再也无从寻觅。
或许、会有在偶然之中，被留下来的存在。
但是，等待着被留下来的生命的，却是化作【记录】，永远在天地间彷徨的宿命——
【记录】并非不允许自我消亡，但是——
【记录】是已经消失的世界，仅存的痕迹。如果选择了自灭的道路，那么记录者曾经所属的【世界】将会在真正意义上毁灭，回归于虚无之中。
等待着【记录】的无尽再如何残酷，自灭却是更需要勇气的——
那意味着、亲手抹消掉所有的羁绊。
换言之，成为记录者、既是奇迹的恩赐，亦是再也无法脱开的咒之枷锁。
他、便是一个【记录】。
是某个一切皆归于零的【世界】的残渣。
无论何时、都只是具有相同使命的，残渣。
受到根源性质的力量的影响，时至今日仍然伫立于境界的边缘、注视着——
注视着存在可以毁灭、概念却不会消亡的【世界】。
注视着不断重复的【毁灭】与【创造】、【杀戮】与【救赎】。
越是注视、越是会清楚地明白，重复着的，不过是相似的过程罢了。
零落融解的旧日，却是绝对无法回还的——
【记录】中的一切也是无法再复原的。
那是，已然被固定的事项。
然而、即使如此——
如果问他这个【记录】，是否愿意再一次守护某个【世界】战斗——
答案是肯定的。
依旧，愿意为了守护而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意识再度损毁——
但是，他的目的、却并不是【世界】本身。
【世界】的概念，毫无意义——不要说用“再”这个字眼，就连第一次奉献的价值也没有。
存在于其中光阴与记忆、悲伤与喜悦、笑容与眼泪，才是最有价值的——
最重要的是，他答应了那个人的请求、并立下了誓言——
他会成为【记录】、无数次回归于起点，敛起不甘与所有的负面情绪，依旧对寻求着帮助的伙伴们伸出我的手、响应他们的祈盼——
不知道是奇迹般的偶然、还是由于内心的执念，透过了壁垒的光芒，看到的、竟然是虽有不同却极其相似的存在。
他也不知道，看到光芒的瞬间、究竟是惊愕更多，还是喜悦更多——
然而、他却忽然发觉——他没有办法响应融入。
似乎是意识损毁得太过严重、修复之后本该属于他的编号，没办法被检索到。
无论我尝试多少次，结果仍然是徒劳。
每一次，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现世的时间在他不断重复着的失败中，向前流逝——
然而，他却依然只是坐在观众席，一步也未曾离去。
虽然，他知道，无法检测到ID、也没有办法建立因缘无法被融入意识也是没办法的事——
但是，却还是忍不住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真的仅仅是在测算范围外的原因吗？
难道、不是他决意不够坚定，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仍有顾虑，难以坦然放下吗？
这样的脆弱无能的他，真的能够兑现、向那位她立下的誓言吗？
“希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