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构造都市各方面设施都相当完善、街市也相当热闹——完美主义的希尔女王都安设了专职人员以及器械将每个角落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灰尘——
纵然是人类治世的时代、这样的整洁和平和也可以称作桃源乡、乌托邦了。
正因为没有灰尘、所以那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全消去的,如同草芥以及尘埃一般的生命,其实也没有合适的容身之所——
到底算是恩赦、抑或是折磨,那些残破的一角也能顾及到打扫得一尘不染,对于想要喘口气的卑微生命来说相当于连喘息的时间都很难安定。
如果不考虑系统早已达成稳定的循环、维持这座构造都市需要的能源简直高得恐怖——
每时每刻都仿佛是在繁华的庆典中的构造都市、奴隶贩卖会也算是相当大的盛事,是庆典中的庆典。
两侧是各式各样的笼子以及拘束道具、困住了鲜活的生命。
笼内笼外、都是一样的,心脏在跳动、在呼吸着的生物——
笼子内的生命们却没有片刻自由,极尽讨好之相——为了能够得到笼子外的目光多关注一眼,双眸早已失去高光,听到意味不明的大笑却还是会陪着笑;
笼子外的完全是在用看商品的目光审视着——灵动的眼神、以及轻盈的吐息,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没有任何意义——
仅仅是看着能够发出声音、能够交流的人偶而已。
除了奴隶之外、还有各种调教奴隶的商品——尽管在克韦夫利的法典规定之中,其实是不允许虐待奴隶的——
然而、主要允许奴隶的存在,“虐待”的标准就很难界定。
所以在商品的笼子前会有贴着【乖巧】【受虐】这样的标签,尽管敢堂皇盯着那样的标签看的客人是极少数,但是和少数驻足者形成对比的是在实际出售的过程中其实都是相当受欢迎的。
相比之下、白狼坊应该是各方奴隶势力中,为数不多所有的货物都跟在主人身后堂皇地行走,身上穿着的衣服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就算是个性也没有按照所谓受欢迎的标准刻意培养过的,完全放任自流的发展。
如果不是他们的身上戴着货物特有的徽章、大概很难被当做是货物——无论是神情还是穿着打扮、都不像是“货物”而像是“客人”才会有的。
希站在离白鸦相当远的地方。
尽管是混在白狼坊的成员中不起眼的角落——但他的存在却并不和他所站的位置一样不起眼、甚至可以说是显眼。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刚进入白狼坊的时的皮包骨了,剪裁得当——或者准确的说应该是在仪器中输入了恰到好处的数值所以完全契合的白色礼服,包裹着他乍看起来仍然很纤细的肉体——但仅是骨形的缘故,实际上仔细观察会发现绷紧的地方有着恰到好处的均匀肌肉。
略有些褪色、但并非是灰更加不是纯白,如果要找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纵不纯粹还是更接近于黑,贴在颈上的柔软又柔和的短发,细碎的刘海从左眸垂下、正好遮住了一只眼。
初初清澈安宁却茫然、混沌蒙昧的表情仅只剩下了清澈与平静,明明不再是大脑一片空白的存在、脸上的微笑却反而比刚离开基底的他更加纯真了——
身体上没有任何进化不完全的突兀部分——耳朵、牙齿、嘴巴、翅膀,任何多余的部分都不存在,简直就像是个人类一样——却同时拥有着这个时代的人类所不大可能拥有的凛然。
在白狼坊的的成员中出挑、在市场上便也总会被多看一眼——审判会时的表现固然也是其中的原因、还有热销的小点心以及各方的关注。
但如果排除掉这些因素,他的长相确实也足够出挑——如果没有女王之前那番意味不明的话、应该会有不少人数着钱包中的金币,想要博一博他的竞拍了吧——
现在这种状况、其实也有悄悄开了盘口,赌今日白狼坊那位之前在无意中立下了几桩功劳、被女王另眼相看、同时个人资质不错的希到底能以多少钱被竞拍出去。
希从庞戈那里听到了盘口的事情、如果不是怀着某些心事,他说不定对于自己的盘口也会产生微妙的兴趣。
然而、他看着白鸦的背影,仿佛无法开解的结系在了心脏。
如果说在训练室之后、白鸦仅仅是和他拉开了一定的距离,自己拿着资料、向她问了『赛博坦塔瓦』相关,应该算直接被疏远了吧。
白鸦没有生气、也没有流泪,浅色的瞳没有看他、落在那叠资料上、定定地看着。
和他之间仅是一片死寂。
她站起身来、从希的身边擦过去、没有说一句话。
知识——料理的知识、战斗的知识、甚至缝纫的知识,这些都是可以轻易被学会的,但唯独关于情感的亲疏远近、人际关系,无论看多少的理论书籍、从其他人那里得到多少经验,在面对一个全新的存在时或许都要从零开始认知——
个体性、无论如何都无法总结出所谓规律的个体性——尤其是在各种极端之下诞生的人格更是如此。
如果完全按照规条来说话做事、或许确实可以在大部分状况下维持良好的关系,但那就也只有流于表面的空虚,没办法再深入得知更为确切的答案。
何况希——1017号的成长再如何迅速、关于人格的形成方面其实并不算完整,对于世界的整体认知亦然——
甚至可以说是揠苗助长式暴力成长。
只不过希自身的能力和结构决定了即使被偃苗助长、也不会被连根拔起而枯死,高度是能得到切实增长的——不过增长的大概就只有体量、视野却没能和高度保持一致,而是在凝视着头顶的一片阳光、以及扎下的根蔓延开的那一方土壤。
不再是混沌蒙昧的他心中却仍然存在着“为什么”的疑问。
白鸦老大和他保持距离的原因,他还能勉强理解为是即将到来的奴隶贩卖会、为了避免不舍的心情占据上风让她做出不理智的挽留所以才会保持距离——
但对于『赛博坦塔瓦』的话题为什么会如此敏感呢。
今天就要被卖掉、明知道有盘口在赌他的金额,他并不认为自己会顺利被剩下——甚至是肯定自己不会被剩下。
在贩卖会结束之后、自己就要和新的主人回家了,或许就会在不知道答案的情况下结束在白狼坊的时光了。
有始有终……么。
留下了结扣、并不能算是善终吧。
在白鸦斜瞥了他一眼时、他的目光像是触电了般收回,本能地转向了旁侧。
目光恰好落在了一个浑身都是伤痕、戴着项圈的小狐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