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沉重无比,连呼吸都不得不用尽全力。
周身传来冰冷声影的触感,被潮水般的黑暗包覆。
在身体的最深处,好像有某种异物在律动着......
“唔......咳......”再次睁开眼睛时,大脑中的眩晕感依旧没有褪去,折纸不由得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之声。
“醒了吗?”伴随着有些冰冷的声音,艾伦的脸出现在了折纸的视野内。
“艾伦......我这是......”
“也和我们一样沦为阶下囚了,这还用问。”艾伦冷哼一声,“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结果还不是一样着了道......”
“艾伦老师不要这么严格啦,折纸同学也是好心嘛。”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此人是折纸曾经在AST时认识的后辈冈峰美纪惠,虽然看起来和四糸乃她们是同级,实际却和折纸士道是一个年级的学生。
“美纪惠也......”折纸捂着脑袋勉强坐了起来,屋里除了艾伦她们还有三四个女生,看上去都是艾伦的学生,看来自己昏迷之后也被关在这边了呢。
“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折纸同学,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呢......”美纪惠苦笑着说道,“另外请不要把艾伦老师的态度放在心上哦,别看她是那副样子,但一直照顾我们和折纸同学的可是她呢。”
“......只是不能放着不管而已。”艾伦红着脸扭过了头,折纸也觉得有些许尴尬。两个人毕竟也曾经是“血的交情”,如今被艾伦搭救了还真是感觉有些奇怪。
“总之谢谢你了,艾伦。”折纸试图起身,却因为汹涌而来的眩晕感再度坐回了床上。
“都这个样子了就不要逞强了,先把身体养好吧。”艾伦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劝说道,“你怎么会跑来这里,也是在去撤离点的途中误入这边了么?”
“......姑且算是吧。”折纸扫了一眼那几名窃窃私语的学生,决定还是隐瞒一下。如果要是让她们知道这些歹徒就是散布疫病的家伙,只怕她们非炸锅不可。
“哎,真是搞不明白,我们和这些人无冤无仇,为什么会被抓起来。”艾伦有些郁闷地坐在了折纸对面的铺上。
“说起这个我还没问过,你们被抓有多久了,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事吗?”
“有四五天了吧,大概。”艾伦回忆着,“但如果要说理由的话我也完全没头绪,这些家伙从来没有向我们提出过什么要求,倒是每天给我们供给三餐,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是不像是好事就对了,不然为什么要把我们监禁起来......”美纪惠坐到折纸身边,一脸忧心忡忡。
“必须逃离这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折纸隐隐有种危险的预感,“你们有没有尝试过离开?”
“当然,可是没那么容易。”艾伦的表情认真起来,“这门锁并不复杂,就是牢固一点的民用锁而已,但我们没有打开它的能力,至少不可能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做到。”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真的是抓错人了。”折纸松了口气,“门锁的事情交给我吧,没有问题。你们对这边的警戒状况有了解吗?”
“这里的窗户被钉住了,但并不是密不透风,艾伦老师和我这几天一直在留心他们的行动规律。”美纪惠补充道,“这些人每天昼伏夜出,而且持有弓弩一类的武器。警戒的人数不多,但是宿舍楼唯一的大门一定是被看守住的。”
“这样的话,最佳时机就是明天上午他们刚刚睡下的时候,警戒力量一定薄弱。”折纸做出了决定,“关于出路的话,我们倒是可以用宿舍楼顶的梯子,如果他们没有发觉我是从那边进来的话应该还是没有防备。”
“那么,要告诉大家吗?”艾伦的声音透露出一丝兴奋。
“还是不要的好,明天大家早餐要吃好,就算能逃出这座学院也还有一段路程才能到达撤离点,一定要保存体力。”说罢,折纸重新躺下闭上了双眼,明天要做的事情还不少,不养好精神可是不行啊。
正如艾伦她们所言,尽管大家是被囚禁于此,一日三餐倒是没有被亏欠。三名手持武器的蒙面人将打理好的早餐和餐具一起送进来后就将门锁好离开了,看上去也是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
“果然,这些家伙应该是刚刚‘下夜班’不久。”艾伦一边瞟着门口一边小声说道。
“没错,估计再有一两小时他们中的大部分就会睡熟,那时就是突破的好时机。”折纸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答道,饭菜的质量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是为后边的逃跑计划留足体力。
“运气不错呢,折纸同学!今天的餐具还有刀叉,一会撬门的时候说不定用得上!”美纪惠强忍着兴奋插话进来。
“......嗯,做精细活的话用不到,但至少能够打开门锁的保护壳。”折纸接过小刀试了试硬度,“吃过早饭后就按之前说的那样开工吧。”
“好!”在一声被刻意压低的回答过后,大家都开始专心对付面前的食物。酒足饭饱,这些女孩子们除了留下一名望风的哨兵外纷纷爬上床撕扯起床单来,拼成了几条长长的绳子。接下来的战斗是和时间的战斗,仅仅使用那一个梯子有些许拖沓,鞠奈他们在美九家的经验此刻启发了折纸。
“时间......差不多了,走廊里似乎没什么动静。”折纸侧耳倾听了一会,终于做出了动手的决定。确认了这个门锁的大概型号后,折纸先是用餐刀撬开了那个华而不实的外壳,随后摘下了自己的一个发卡轻轻拨弄着,没过一会便将其破解。
握紧了手里的小刀,折纸轻轻将身体探出了门外,果然是空无一人。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牢房,沿着折纸昨天进来的路线抵达了房顶。
“那么如计划一样,同学们走梯子,我,艾伦和美纪惠用绳索,没问题吧?”折纸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一轮,大家虽然害怕却纷份点头。
“不要紧的,我们一定会没事!”艾伦给了大家一个鼓励的眼神后率先走到了绳索边,那几名女学生见状也不敢耽搁,立刻开始沿着梯子向下爬行。
“没想到你也会有这一面。”折纸也不由得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那是当然,毕竟我是‘老师’啊,不身先士卒怎么......”艾伦的话说道一半就停住了,“这大概有4层楼吧......真的没问题吗?”
“哈哈,果然有些事情还是无法轻易改变的嘛。”美纪惠苦笑起来,接过绳索承担了先锋的重任。
“咕......没别的办法了吧,要是这时候再去爬梯子也太丢人了......”艾伦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爬了下去。
约5分钟后......
“很好,全员平安......不过你没事吧?”折纸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艾伦。
“没......没事,现在必须跑起来吧!”艾伦咬着牙说道,如果不这样的话她的牙齿非得打出一副交响乐不可。
“好在他们还没有发现,趁现在!”众人闭紧了嘴巴,加快脚步向校园的边界跑去,很快就没了踪影。与此同时,在宿舍楼的正门口,一名百无聊赖的哨兵正在摆弄着手里的弩箭。
“哟,值班辛苦了。”蒙面人的首领从楼里走了出来。
“哈,还好吧。”哨兵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回应着。
“一切都还正常吗?”
“她们已经逃跑了,就如您安排的一样,我没有阻拦。”哨兵看了一眼折纸等人消失的方向,“这帮丫头大概多久会发作?”
“有个一两天吧,她们体内的东西和城里那些不太一样,属于‘高级货’,我也没亲眼见过会怎么样。传染性可能差点,但是潜伏期长一点,而且效果绝对不输病毒。”首领耸耸肩,用轻松的语调说出了可怕的话。
“那么,她们也会变得和城里的家伙们一样吗?”哨兵问道。
“不会,神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种货一直到她们油尽灯枯也不会损害神经。”首领狞笑道,“不过对于她们本人来说,或许会觉得还是变得和那些丧尸一样不知痛苦会比较好吧。”
“到了,这边就是撤离点。”直到看到驻守在撤离点附近的士兵,折纸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尽管每个人都是气喘吁吁,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出过休息,折纸对此也是暗暗佩服。
“......怎么是你?”对方显然认出了折纸,原来今天负责守备的是渡边副队长。
“这事说来话长......”折纸眼珠一转,看来渡边还不知道自己负责监视渗透进来的敌人的事情,“我在龙胆寺学院救出了这几个朋友,请让她们也进驻撤离点吧。”
“......”渡边盯着折纸看了一会,什么话也没说依次开始给众人体检。现在折纸感觉有点理解对方对五河家众人的敌意了,在他眼里精灵们就是身份不明来历不明的一群家伙,不但不服从管理还屡次索取特权,要是被嫌弃了也是难免的吧。
“那么,我们可以进去了吗?”眼看着渡边给艾伦她们全部检查完,折纸再度发问。
“还有你。”对方的口气还是说不上友善,“凡是来到这里的人,不论是第一次到还是返回的都必须检查。”见他是这个态度,折纸也不再多言,顺从地配合着对方。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折纸注意到渡边停下了动作,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只见渡边正楞在原地,而他的目光焦点似乎停留在了自己颈部裸露的肌肤处。
“我问你,你最近是否找医生或者什么人看过病或者接受过什么治疗?”
“没有,我最近身体还好。”折纸逐渐紧张起来,对方绝不可能是毫无根据地问这种话,想必是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那么,你这是怎么搞的?”渡边伸手指了指折纸的脖子。
“你在说什么......”折纸下意识用手抚摸自己的颈部,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在摸到某个地方的时候肌肤似乎格外敏感,还有些许的痛感。
“镜子,谁有镜子?”折纸向众人询问道,在美纪惠递给她一面小梳妆镜后她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脖颈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红点,乍一看可能不觉有异,但如果仔细分辨的话......
“针眼?”折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艾伦,从昨天我隔着门和你交流到我被关进来之间大概有多久?”
“大概......将近一小时?”艾伦的眉头也紧绷起来。
“一小时......怎么可能这么久......”折纸捂着脖子回想了一下昨晚的情形,“难道我昏迷的时候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事情不对,你们先不要去撤离点了,所有人到隔离点接受观察。”渡边此时也听出了端倪,他并没有多问折纸外出的缘由,但这种状况显然非同一般。
“听他的安排吧,艾伦。”折纸也回过神来,“现在的状况很难讲,你们这些日子说不定也被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听了折纸的话,艾伦的脸也变得刷白。
“难道......他们等的就是这个?”
“什么意思?”一头雾水的美纪惠连忙问道。
“我始终不明白,那些家伙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艾伦诉说着自己的猜想,“这么多天他们一直提供我们三餐,恐怕只是为了等待某个时机放我们来到这里。更有甚者,我们能够出的来恐怕都是对方算计好的......”
“木马计吗,居然敢玩这一手......”渡边骂了一句,“有家人朋友的跟我说一声我去帮你们报平安,但你们一个都不许离开隔离点,如果谁让我发现我会立刻当场击毙她,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自打折纸进入隔离点后,士道等人就只听到渡边来通知了一句折纸那边可能有问题,再之后一整天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弄得五河家众人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待到第三天天亮士道便再也坐不住了,从一早就一直缠着吉野队长希望能够前去探视,但对方的态度也十分坚决:在可靠的观察结果出具之前任何人别想接近隔离区一步。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傍晚,疲惫不堪的新桓医生回来报告的时候才有所改变。
“你这家伙真是够执着的,我听队长说你都磨了他一天了......”并肩走在前往隔离区的路上,新桓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着。
“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是她确实对我很重要。”虽说有些不好意思,但士道现在也顾不上了,“折纸她们病的重吗?”
“很不乐观。”新桓的脸色严肃起来,“就现在的观察结果来看她们感染的不是城里流行的那种病毒,而是另一种新病,应该是寄生虫一类的东西。”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这要我怎么说明呢......”新桓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说道,“这种寄生虫寄生的位置并不是神经,所以应该是不会丧失理智的,也就是不会尸变,只会因为寄生虫的增殖的破坏感到病痛。幸运的是寄生虫类的传染性虽强,却集中于血液、呕吐物和排泄物,不至于像病毒那样难以防范,所以队长才会给出探视许可。对手没有用病毒而是用寄生虫,多半是看上了寄生虫的潜伏期相对长些,方便混进来。”
“不会尸变啊,那就好......”士道松了口气。
“别放心的太早了,你知道那有多痛苦吗?”新桓厉声说道,但随后口气又软了下来,“具体情况你看了就知道了......”
“那么,有治疗的方案吗?”从新桓的沉默中士道就感到这种寄生虫非同小可。
“按照常理来讲,寄生虫的破坏性比病毒要强,但治疗起来也相对容易,最差的结果也就是切除患部而已。”新桓解释着,“可是这种寄生虫......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合适,姑且说它非常狡猾吧。”
“怎么讲?”
“这种寄生虫在增殖的同时好像有转移的趋势,就类似扩散的癌细胞那样。”新桓看上去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脸色越来越差,“一般的寄生虫就算参与到循环系统中也只会选一处定居,但这家伙却像是从肠道开始逐步入侵各个器官。事实上你来之前我已经给一位恶化的病人开了刀......”
“你还会手术吗?”士道有些惊讶。
“当然,虽然作为军医做这样的手术机会很少,但也不是不能做。”新桓自豪了一下,很快又变得低落下去,好像相当后悔自己的决定,“那名病人的体内简直是千疮百孔......最开始只是肠道,现在已经发展到胃部了,甚至还有向肺部和心脏进军的趋势。才这么短的时间,它们增殖导致的裂伤和脓水已经到处都是了。仅仅处理好这些都十分勉强,更何况去抓那些不知隐藏在何处的寄生虫。或许我不该开刀的,在没有资料和把握的情况下不但没能彻底摘除寄生虫,病人还损失了大量体力。”
“......”仅仅是言语的描述,士道就感到不寒而栗,更何况亲眼目睹这些又无能为力的新桓医生呢?折纸这一天多来承受的寂寞和痛苦,只怕早已将她逼到了崩溃的地步。
“我已经和上级取得了联系,这种病例在北美出现的早一点,日本是最近才有实际病例报告出来。但是除了刚刚提到的情报以外暂时也没有别的了,治疗方案尚在摸索中,凭我的知识水平无能为力。”新桓咬牙说道,“若是以往也许可以请求专家远程会诊,那样我还能多一些把握,但现在已经没可能了。我已经请队长发布告示看看撤离点有没有拥有医学学位的人,但不要抱什么希望,城市这个样子最先崩溃的肯定是医疗机构吧,加藤的调查报告也说没有相关从业人士。”
“到地方了,折纸她住在哪里?”士道询问道,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隔离点门口。
“啊,说着说着已经到了呢。二楼201,你直接去就可以。”新桓伸手指了个方向,随后就忙自己的去了。
站在房间门口握着门把手,士道竟然有一种胆怯的感觉,他忍不住回忆起了当年折纸被折磨到崩溃的脸,生怕那样的一幕再次出现。而这种感情在看到折纸的一瞬间转化成了酸楚:折纸身上绑着对付精神病人的拘束器,而她右手处被攥成一团的床单说明了这样做的必要性,如果不采取强制措施的话即便心智坚强如折纸恐怕也克制不住因为生理上的痛苦做出自残行为的。然而现在的折纸已经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了,全身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忍受来自五脏六腑的剧痛。她的左手被固定的格外牢固,一根输液管正通过那里连接着她的血管与死神争夺着她脆弱的生命。然而流入折纸体内的并不是什么为她解除痛苦的药物,只是普普通通的葡萄糖溶液,一方面是避免折纸产生呕吐或是腹泻带来感染风险,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折纸现在已经无法进食了......
“士......道......”察觉到来人是谁,折纸艰难地从口中叫出了那个思念许久的名字,“为什么,会来这边......”
“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问吗?”士道咬着牙坐到床边伸手牵起她空着的右手,尽管因为痛苦折纸手上的力道很重,士道也没有放开。若是这样能让她更真实地感受到自己,若是这样能让自己分担一点她的痛苦的话也没什么不好。
“混进来的那个间谍......怎么样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操心那些啊。”士道忍不住摇摇头,“吉野队长收到你的**后监控了他一天左右的时间,看来他确实是没有更多同伴混进来了,目前已经被控制住,不要担心。”
“是吗......看来我的追踪反而带来麻烦了......”折纸松了口气,却依然自责。
“都说了,那不是折纸的错,你好好养病就对了。”士道有些生气地打断了折纸,但很快又温柔下来。如今折纸这个样子,士道实在不忍心说什么重话。
“士道......我想要求你一件事......”折纸边说边喘息着,此刻的她已经满头大汗,身上只怕连一个干布丝都找不到了。
“......你说。”士道深深吸了口气,等待着折纸的愿望。凝视着面前的爱人,折纸那几无血色的双唇轻启,吐出了一个请求:
“拜托你,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