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贺君安逐渐适应了新的生活,似乎对于他们来说,异族的身份并不能构成任何芥蒂,反倒是带起了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无形之中成了靠近彼此的纽带。
出于心里的愧疚,天门村中不少村里人陆陆续续登门拜访,连续好几天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不同的人,一来二去,看似冷冷清清的小木屋变得越来越热闹,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来向武凌风侃家长里短的,也有向武熙语嘘寒问暖的,其中还有不少孩童抱着好奇的心情,来瞧瞧从东华国远道而来的异乡客人。
虽说已经适应了这种回归原始的生活,但不知道为什么,贺君安的睡眠质量就是不理想,每当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他总会透过窗户缝隙,安安静静望着天空中挂着的月亮,一二三四五......一共有五轮明月,它们就好像是在居高临下告诉他:你暂时别想回家了。
后来他想明白了自己的心结所在:想要融入异世界的生活并不难,难的是让自己全盘接受眼前的一切。
“君安,你醒醒......”
清晨,武熙语早早地唤醒了迷迷糊糊的贺君安,醒来之后方才知道,她要带他前往一个叫墨轩集镇的地方。
“墨轩集镇是哪里?”
“墨轩集镇是煌南府最热闹的镇子,不仅拥有上千户本地镇民,还是四通八达的交通枢纽,所以各地的行商都会路过做做生意,久而久之就热闹起来了,连煌夏帝君巡视南疆都要路过这个地方呢!”
“嗯......”
贺君安没睡醒,耷拉着眼皮子,昏昏沉沉地点了点头。
武熙语忽然想到了什么,兴冲冲取来了一套衣裳,小心翼翼地递给了他:“这是给你做的新衣裳,以后就别穿阿爹的,太难看了。”
贺君安接过了衣裳,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当即瞪大了眼睛:“你......给我做的?”
“当然啦!”武熙语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谢谢,费心了......从小到大还没谁亲手给我做过衣服。”
“你们东华国的女孩子都不做衣裳的吗?”
“啊哈哈......”贺君安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浮现了尴尬的笑容,“在我们东华国,衣服都是用机器做出来的,基本见不到有女孩子会纯手工做。”
武熙语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问道:“机器是谁?”
“啊这,机器是一种......”贺君安摸了摸下巴,“不太好解释,你就当机器是一群专门做衣裳的人吧。”
“虽说听起来很省力,但是衣裳还是家里人做的比较好,毕竟一针一线都用了心,比单纯的织物要更有意义。”
“没错,有意义,当然有意义......”贺君安的脸红到了耳朵根。
这个时候,屋外传来了武凌风的声音,他十分不耐烦地喊了一句:“你们两个快一些,日头马上要出来了,再不走我就自己去!”
“来了——!!!”
万万没想到,他们的交通工具居然是一辆马车,拉车的还不是马,是一只外形像驴子一样的生物,贺君安和武熙语就对坐在驴车上,一路上有说有笑,就像是小学生外出春游似的,而武凌风则是坐在车前一声不吭,自顾自地赶着驴子前进。
也不知道赶了多少路程,三人赶在日头到头顶之前抵达了墨轩集镇,刚一进入地界,来来往往的行商犹如流水一般,络绎不绝的小贩更是似百花盛开一样。
不论是精致的手艺品,还是新鲜的瓜果蔬菜,乃至珍贵的缎子陶器,只要是人想得到的商品,就没有找不到的摊位,简直就像是大型商贸博览会一样。
武熙语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花里胡哨的商品上:“好厉害......”
“到了。”驴车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武凌风潇洒地跳下车,扭头同身后的两人交代道,“我去皮具店把货给卸了,”说着,他把一袋钱递给了武熙语,“熙语,你拿钱四处逛逛,采办采办家里需要的东西,日落之前我会在镇子口等你们,记住一句话:墨轩集镇鱼龙混杂,千万不要惹是生非。”
“阿爹放心,”武熙语接过了钱袋子,“我一定小心谨慎,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君安,我暂时把她交给你了......”
“大叔,有我在你就放一万个心,绝对会保护好她的!”
武凌风挑了一下眉毛:“我的意思是万一惹上麻烦,你赶紧护着熙语跑路,别傻呵呵地跟别人对着干。”
贺君安觉得有被冒犯到,心里有些窝火,但还是点了点头:“行,我记住了。”
“记住,日落之前到镇子口,千万别忘了。”
三令五申结束,武凌风将两人赶下了车,自己则是驾车载着货物,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不料,他一离开,两人便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特别是武熙语,几乎每一个摊位都要瞧上一番才罢休,逛了一圈下来,新奇好玩的物件确实瞧了不少,可钱倒是一分都没花出去。
不经意间,贺君安的目光定格在了香料上,恍然间想起了什么,扭头向身旁研究胭脂水粉的武熙语问道:“对了,大叔让我们采办什么东西来着,你还记得吗?”
“唔......”武熙语愣了一下,“应该是油盐酱醋......之类的吧?”很显然,她已经把武凌风交代的东西都抛诸脑后,脑海中净是形形色色的新奇玩物。
“应该?”贺君安不禁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唔,阿爹昨天交代过的......”武熙语抿了一下嘴巴,“没想到一时兴奋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要不然,你可以回忆回忆以前采办了些什么东西,照搬照抄不就好了?”
“我没来过墨轩集镇,都是阿爹自己一个人来的,这一次是我好说歹说才带我来的。”
“以前为什么不带你?”
“阿爹说他不喜欢我在人多的地方走来走去。”
“那这次为什么松口......”
“一开始是不答应的,不过他后来一想,你可以跟在我身边可以保护我,让我跟出来见见世面也好,于是就松了口。”
听了她的话,贺君安心中一阵狂喜,眼睛里都泛出了光:“大叔居然这么信任我!”
此时,武熙语凑到他耳畔,小声提了一句:“他私底下跟我说过,觉得你品状上佳又明辨是非,应该是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公子,像你这样的人一定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算是日后一直当一家人也是可以的。”
“一直当一家人......”听到这句话,贺君安像是触了电一样,身子猛地颤了一下,“这个进展太快了吧?”
“进展?”
“熙语,你能接受......我们变成一家人吗?”
“为什么不接受?”武熙语主动抓起了贺君安的手,弄得他心里一阵燥热,脸蛋唰的一下变得通红,“我早就希望有个哥哥能陪陪我,如果你不嫌弃的话,熙语可以当你的妹妹。”
这话一说出口,美好幻想在顷刻间被撕得粉碎......不,粉碎还不足以形容,应该说是被丢进了破壁机,捣得连细胞壁都残破不堪。
“真巧,我也挺想要个妹妹......啊哈哈——”
“嘻嘻~这个大概就是缘分。”
不经意间,他发现有个公子哥在街对面偷瞄着武熙语,他的穿着十分体面,从打扮上看也特别贵气,手里摇着一把折扇,看起来风度翩翩。
贺君安盯着他看,他也对上了他的目光,不过他似乎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脸上挂着特别戏谑的笑容,大摇大摆地走到武熙语身后,接下来的一个举动,直接引爆了炸药桶......他用手中的扇子挑起她一缕秀发,恬不知耻地凑上来嗅了嗅,还故意在贺君安面前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贺君安想都没想,二话不说就一把推开了他,指着他的鼻子问道:“喂,你干什么,耍流氓?”
“我做什么了?”没想到,公子哥居然故作镇定,反而质问起了贺君安,“你这个人真的好奇怪,莫名其妙来推我一下,是不是存心找事?”
“你做的事情你自己清楚!”
武熙语小声提醒道:“君安,别冲动,阿爹让我们少惹事......”
公子哥一看到武熙语天仙般的面容,两只眼珠子顿时瞪得比鸡蛋还大,恨不得立马扑上来:“哟,小美人,你我相见自是有缘,不如到府上做客,本少爷亲自为你挑选几件上好的衣裳,等夜里再送你回家,如何?”
武熙语见他伸手靠近,就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本能似地缩到了贺君安身后:“不劳烦公子......”
“收起你的脏手!”贺君安用力打了一下他的手。
“哟哟哟,”公子哥耸了耸肩,一脸的不以为然,还十分挑衅地摇了摇扇子,“碰一下都不行,难道你娘子是瓷娃娃?”周遭的好事客越来越多,围成了一个圈,像是斗蟋蟀一样把他们围在了中间。
贺君安暗暗握紧了拳头:“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公子哥轻佻地笑了笑:“父老乡亲,我林少东被一个臭地痞讹上了,请各位评一评理!”
“恶人先告状,分明是你先动手调戏姑娘,臭流氓!”
“哟哟哟,你看到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了,真是红口白牙空口无凭,有证据吗?”
贺君安意识到自己遇到了老练的流氓,心里憋着一团火,愣是宣泄不出来:“你这家伙......”
武熙语不想看到事情闹大,一个劲压着声音劝他:“君安,我们走,别跟他一般见识......”
林少东咧嘴一笑,露出了十分欠揍的笑容:“你们肯定是故意的,这位姑娘长得如此出尘绝艳,怕不是刚从宴华楼里出来的妹妹,两个人联起手来要讹本少爷的名誉和钱财,哈哈哈哈哈哈——!!!”
“宴华楼?”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连煌夏最有名的风月场所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个男人?”
贺君安的怒气一升再升:“你——!!!”
“君安,他是故意的,千万别上了他的当。”说着,武熙语扯着他的胳膊,连连将他往后拽。
“喂喂喂,走什么走,晏华楼调教出来的小美人,你家官人说你被本少爷调戏了,你倒是给大家详细说说,我究竟是怎么调戏你的?”
武熙语涨红了脸,没有理会他,微微低沉着脑袋。
“你长得这么漂亮,少说也当过几天头牌,怕是没少被男人碰吧?”
贺君安阴沉着脸,手背上暴起了青筋,眸中闪烁着可怕的凶光。
“行了,看在你好不容易赎身的份上,本少爷给你赚一笔大的,只要你陪上一晚,立马给你十锭煌银,服侍得到位说不定还能勉为其难纳你当小妾!”
贺君安用低沉的语气说了一句:“我数到三,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最后一次机会......一。”
“行行行,我不说了,记得在她背后贴个条子,条子上就写:私人名妓,生人勿近!”
“三!!!”
等贺君安回过神来的时候,狂妄的林少东已经被他一拳抡倒在地,他似乎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动手,一脸惊讶地看着他,半晌都说不出话。
“君安,别这样......”武熙语急得眼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我们快走吧!”可惜,为时已晚。
“*粗口*,竟敢揍本少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人,快来人——!!!”
林少东一呼,四名壮汉从人群中挤出,挥着拳头照着贺君安就打,他就像是沙包一样被他们暴揍一顿,场面一下子失去了控制。
“君安!!!”
“打,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虽说贺君安身体素质过硬,但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在众多敌人面前,他的奋力反抗显得软弱无力,甚至还有一点滑稽,往往他刚接住一个人的拳头,紧接着另一个人的拳头就挥了上来,才不到半刻的功夫,他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双腿一个无力便倒在了地上。
即便遭受多么恶劣的毒打,他依旧没有叫出声,咬牙忍耐着从身体各个部位传来的剧烈疼痛。
“不要,不要打了,求求你们不要......”武熙语叫不停他们,只好不顾一切地上前阻止他们,不料却被其中一名壮汉一把掐住了脖颈。
贺君安见状,奋不顾身地抱住那人的大腿,像是一只疯狗一样一口咬了下去,硬生生咬出了一口血。
“啊啊啊啊啊——”壮汉松开了武熙语,用力甩开了贺君安,一瘸一拐地走向林少东,“少爷,我不行了,负伤算钱不?”
林少东抬起腿就踢了他一脚:“四打一还被伤到,算你*粗口*个鬼,没用的东西!”
“对对对,对不起......”
话音刚落,一名壮汉将贺君安踩在了脚下,另一人抬起脚就照着他的脑袋狠狠踢去,这一下分明就是要他的命。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石子从小巷子暗处嗖的一下飞出,不偏不倚,正正好好打中了壮汉的膝关节,当场把他整个人打得像是个滚筒洗衣机一样在空中翻腾。
“谁?!”林少东见手下人被废了一个,心中顿时大惊,下意识后退了小半步,“谁敢暗算我林府的人,是不是不想混了?!”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传来了一个轻佻的声音:“哇,当街打狗,有趣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