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露杀意的看护屏住了呼吸,悄无声息地从陆羽的背后挪着步子慢慢接近,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已近在咫尺,甚至还十分凡尔赛地端起茶盏,自得其乐地欣赏上面的青瓷花纹。
说时迟那时快,锃亮的匕首闪烁着寒光一掠而过,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陆羽碰巧通过茶水倒影发现了背后的人,短短不到一秒,他下意识将茶水全部往后一倒,顿时溅了对方一脸,愣是弄得他睁不开眼,慌乱之余,对方一匕首扎了下去,当场扎穿了陆羽的木椅。
“你是什么人?!”
当杀手抹去脸上的茶水,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愕然发现陆羽与他已经拉开了不少距离:“你这溜得也太快了......”
“少废话,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什么人?”
杀手冷冷笑道:“在下殷十三,奉命取你的性命。”
“谁雇的你啊?”
“你见过有哪个杀手把自己的主子供出来的?”
“你连自己名字都报了,不报一下雇主的名字吗?”
“我偏不!”杀手两手叉腰,麟尾一甩一甩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我说一下遗言可以吗?”
“可以。”
“谢谢......”陆羽定了定心,“我陆羽从小到大生活在温暖而又优渥的家庭当中,想来那些年边疆风调雨顺、朝廷君臣和睦、百姓沉浸在美好的生活中,殊不知,我们活在浩瀚的宇宙里,漫天漂浮的宇宙尘埃和星河光尘,我们是比这些还要渺小的存在......”
“闭嘴!!!”
“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你刚才念那几句话的时候,我忽然变得特别狂躁不安。”
“哪一句?是不是我们活在浩瀚的宇宙里......”
“我杀了你!!!”
“等等......”陆羽战战兢兢讨饶道,“我不说了,你冷静一下。”
“呼——”杀手长吁一口气,“好多了......”
“要不然你先介绍一下自己,说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并且陈述一下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
“你是想拖时间吧?”
“没没没,”陆羽露出了憨憨的笑容,“我只是想在你动手之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彼此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对方......”
“我不需要跟一个死人交朋友!”说罢,他用力一拔,尴尬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匕首像是长在椅子里了似的,愣是没**,“你等一下,”接着,他又尝试了很多次,“别走,等我一下下,一下下就好,千万别走啊!”
见对方智商不高,陆羽便有了些许信心:“你们干这一行都是体力活,挺辛苦的,活得不容易吧?”
“废话,活得容易的话,谁还会干这活?”
“娶妻了没?”
“没,等你这笔钱到位了,我就回老家种地!”
“你觉得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陆羽搓了搓手,“我给你一笔钱,帮助你金盆洗手,你告诉我是谁雇凶杀我,咱们之间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看怎么样?”
“陆掌柜......”杀手猛地瞪大了眼,放下了那把已经无药可救的匕首,满脸真诚地说道,“我满脑子想杀您,您却在为我的未来着想,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说罢,他朝着陆羽迈进了一步。
陆羽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其实这都没什么,做生意无非就是互利共赢,只要双方觉得价码合适,无论什么生意都能成交,你说是吧?”
杀手笑脸盈盈地又朝前迈进了一步:“对对对,您说的都对,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价码的事情?”
陆羽咽了口唾沫,又往后退了一步:“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习惯站着说话,否则腚会不舒服。”
“那请您走过来点,距离近一些,我们也好交流。”
“我有严重的人群恐惧症,只要一接近人我就浑身起疹子,大半天都消不下去。”
“那您平时管上管下的,可真是辛苦了。”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可要喊人了!”
“你随便喊,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杀手咧嘴一笑,“乖乖认命吧!”
陆羽一听,腿肚子都软了,差点瘫倒在地:“别别别,别动手,咱们刚才不是聊得挺好的吗?”
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在说相声一样,一人一句一来一去,一个往前逼,一个往后退,场面真是太滑稽了。
“你要多少钱,要多少我都给!”
“你倒是挺大方,可惜了......我有职业素养,你给的价码在我这儿压根不成立,乖乖洗干净脖子等死!”
“别别别,任何人都可以有悔过向善的心,只要你肯放下屠刀,我相信一定有更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你......”
话说到一半,陆羽退到了墙角,这下算是彻底被逼得走投无路。
情急之下,他瞟见了桌上的盆栽,心下不禁暗想:如果能用盆栽砸晕对方,兴许还有一条活路......
杀手克制不住自己的狂躁,愤怒地咆哮道:“我杀人杀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有谁临死前跟你一样絮絮叨叨这么多,是不是想烦死我?”
就在这个时候,陆羽露出了十分浮夸的表情,故意喊了一句:“阿虎,救我!”通过这种方式引得杀手回头查看,下一秒,他一个箭步冲到盆栽前,双手扣在盆沿上奋力一抬......只听见咔吧一声,手上只剩下两片破瓷片,低头一看,盆栽稳稳当当地留在原地,只是盆沿被他给掰断了而已。
“尴尬不?”杀手悠哉悠哉地走到了他跟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堆满了嗤笑,“陆掌柜,我都替你尴尬。”
“麻烦你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要查查到底是哪个采办买的花盆,质量居然这么差......”
话还没说完,杀手用他孔武有力的双手掐住了他的脖颈,恶狠狠地将他整个人抵在了墙上:“还想用花盆砸老子?”
“呃......别别别,”陆羽转眼便涨红了脸,“大哥,有话好好说......”
“现在你是不是特别期待有人碰巧闯进钱庄?”
话音刚落,贺君安和李淳便推开了钱庄大门,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掌柜的,我们忘记带走四足驼兽......”
那一瞬间,大厅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两位不速之客打量着神态凝重的杀手,而杀手也打量着不明就里的两人,双方就像是在网游里断了线的角色一样,僵硬在原地迟迟没有任何反应。
“救我......”
杀手恶狠狠地说道:“哼,就两个乳臭未干的崽子而已,又不是一大群人来救你......”
话刚说到一半,张二狗接踵而至,看了看杀手又看了看陆羽,随后眨了眨眼睛,愣是没能理解当下的情况:“这是唱哪一出?”
下一秒,一大群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人涌入了玲珑钱庄,定睛一看,原来都是白天来取煌银的商户,众人看了看杀手又看了看陆羽,不由得面面相觑了起来。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呢?还要从不久前,贺君安和李淳离开钱庄之后讲起......
话说,贺君安被迫接下了为期十天的艰巨任务,就像是着了魔似的,走路的时候都在盘算计划:“今晚得熬夜把施工概念图纸给画出来,糟了,忘了丈量土地面积,只能先画个比较模糊的图纸,等等,哪来的纸呢?对了,记得镇子口好像有一家卖纸笔的店子,那么问题又来了,哪来的钱呢?唉——看样子,只能等明天拿记账的纸画了......”
“有一句古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的计划就算是再周密,也赶不上变化来得快,倒不如就顺其自然,指不定事儿就成了呢?”
突然,他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跟在他身旁的李淳也停下了脚步。
“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
“你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来墨轩集镇的?”
“废话,当然是赶车......”李淳似乎是意识到了,瞳孔瞬间缩小了许多。
“车呢?”
于是,为了能够赶在日落之前回到家,他们挥洒着青春的汗水,在披着晚霞的街道上,朝着玲珑钱庄一路狂奔。
“这么晚回家,准挨我爹揍!”
“这么晚回家,熙语会担心我的......”
“可恶,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好羡慕!”
当他们跑过面馆的时候,正巧张二狗打着饱嗝走了出来:“嗝——出什么事了?”一看到贺君安,他立马瞪大了眼睛,整个人的精气神完全不一样了,“这不是上次那位小哥吗?啧,我仿佛又嗅到了挣钱的气息,手快有手慢无!”就这样,张二狗赶忙跟上了他们二人的脚步。
“张二狗,你的账还没结!!!”谁知,张二狗前脚刚走,后脚面馆老板就拎着个大捞勺追了过来。
“罗掌柜,你看他们跑个什么劲?”
“我又不是包打听,哪能事事都知道?”
“刘掌柜,你看前边跑的俩是不是钱庄里的小伙计?”
“对对对,我不会认错,听说没有角没有尾巴的那个是从东华国来的异乡人!”
“你们瞧瞧,他们在被张二狗追逐,莫非是钱庄摊上大事了?”
“陆掌柜多好的人啊?”
“大伙儿快去瞧瞧什么情况吧!”
“快快快——!!!”
就这样,街边的掌柜心生好奇,便追在他们身后,跑着跑着,其他掌柜见状也纷纷加入了队伍,没花多少时间,偌大一条街道就像是马拉松跑道一样满是人,这就是著名的羊群效应。
说起来可能没人会相信,两位年轻人无意的举动,促成了墨轩集镇第一次规模相当庞大的晚高峰。
话回道当下,杀手看着众人,众人盯着杀手,他默默松开了手,任由已经失去意识的陆羽瘫软在地上。
随后,他指着众人,用底气不足的声音威胁道:“别以为你们人多我就怕你们,有本事单挑啊!”话刚说完,硬邦邦的刀鞘狠狠甩了他一脸,当场把他给打懵了。
定睛一看,一队身着黑底红边制服的带刀司役穿过人群,来到了杀手跟前,“光天化日下竟敢入室行凶,真是胆大包天,给我带走!!!”领头的是一位皮肤黝黑的男子,他一声令下,两旁身着制服的司役便上前将杀手摁在了地上。
“臭司役,信不信我......”
“信你个鬼!”一名司役照着他的脑袋狠狠踢了一脚,“老实点,随我们去面见郎大人!”
“有本事你再踢一次......”
话还没说完,司役二话不说又补了一脚:“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贺君安小声问道:“这些人是谁啊?”
“他们是镇司衙门的司役,”李淳解释道,“主要负责维护镇子上的治安,小到偷鸡摸狗,大到人命官司,他们全都要管。”
“噢......”
这个时候,贺君安方才发现陆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看起来情况十分危险。
“掌柜的!!!”正巧,虎志成听闻异动也赶了过来,看到陆羽不省人事,想都没想就一把将其轻松抱起。
贺君安脸色一阴,嘴巴里嘟哝了一句:“居然是公主抱......”
“坚持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馆!”
“我认识一家医馆,大夫的医术十分高明,跟我来!”说罢,贺君安挤开人群,在前面带起了路,李淳和虎志成紧随其后,焦急万分的三人带着陆羽一同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