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底是什么情况？”
莉迪亚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看着进了船舱的艾撒利，无奈地问道。
“你知道他们给你发信了吧？”艾撒利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莉迪亚身旁。
“嗯。所以呢？”
“你觉得他们发这信是为了干什么。”
“……让你觉得我试图反抗你，然后让你迁怒于我的子民。”
“哼。”艾撒利轻蔑地笑了笑，“你试图反抗的话，我就再次驯服你就好了，你还没法对我构成什么威胁。”
“……”莉迪亚咬了咬牙，这家伙是真的气人，虽然是实话但是也别说的这么直白好吧？这样多打击人……
“他们明明是想让所有斯蒂亚斯的人都看到，你已经是我的了。”艾撒利伸手，挑起了莉迪亚的下巴，“你看，连反抗都不会了呢。”
“……如果你想要我反抗，我可以配合你，只要你……”
“好了莉迪亚，别跟我扯什么子民不子民的，他们现在只是莫兹兰的公民，已经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艾撒利冷漠地看着她，不屑地勾起嘴角，“你打算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
“……你什么意思？”
“你别再把自己的一切意义都锁在那些人身上——你甚至没有见过他们几次，你只是将自己自顾自地束缚在了‘王’的偶像之上，这种自暴自弃连我都看不下去了。”艾撒利冷冷地说道，他的双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莉迪亚，目光几乎要将她看透。
“……”莉迪亚沉默着，她不是傻子，她明白自己无非是幻想着能够拯救什么人，能够保护谁。这脆弱的想法维系着她自己，以防止自己的痛苦。
但艾撒利直接撕开了这层遮羞布，她感觉自己如身无片缕般，暴露在了他的审视之下，几乎要无地自容。
“莉迪亚，人不能把自己变成这样，人不是这么活的。”艾撒利收回了目光，他感受到了莉迪亚的情绪，于是不再压迫她。
“你真残忍，你这样不如杀了我。”莉迪亚郁闷地睁开了眼睛，她一整天的心情都被艾撒利给毁掉了，而且毁掉的也是她花费数个月建立起来的自我维系。“而且，为什么你要这么做？让我沉浸在那个虚假的梦想里面，做你的奴隶，不好吗？”
“不好。”艾撒利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
“你仍然没有明白我要的是什么，莉迪亚。”艾撒利淡淡地说道，“你看过我的改革，你却不知道这一切意义吗？”
“你无非就是想要改变……无非就是想要把过去的改掉……”
“对，但为什么我要的是这种改变，而不是其他的改变？我为什么非要把他们从臣民变成公民，我为什么非要把贵族彻底重组一遍，不惜内战也要这么做？”艾撒利步步紧逼着，目光紧紧地锁在莉迪亚身上。
“……”莉迪亚微微一愣，她未曾想过这些事情。至今想想，自己只想过艾撒利因为自己受到了那些对待而仇视着旧制度，但为何他会提出这样的新制度……
“因为，因为你想要彻底否定旧制度，所以想要取而代之？”莉迪亚试探地问着，却又点了点头，“是了……是你想要把自己的理想践行，而要彻底将你过去的痛苦给一一抹去。”
“说对了一半。”艾撒利点了点头，却为莉迪亚倒了杯水，推给了她。“更重要的是，他们越反对我，我就越发强大——他们的恐惧将塑造我，他们的臣服将拱卫我，他们的死亡将成就我。被描绘为不可打破的规矩，被规定为不可逾越的制度，他们在我面前原来如此脆弱，脆弱到我的否定就会让他们彻底消亡。”
莉迪亚怔然地听着艾撒利的描述，他的语气无比平静，却能激起惊天巨浪。
“他们说，帝国是神主在地上的心脏，所以我将莫兹兰升为帝国，唾弃他们的等级制度。”
“他们说，私生子是背神诅咒的恶物，所以我将践踏神圣的教廷，蔑视他们的自视清高。”
“他们说，封建制度是不能改的规定，所以我将它彻底毁灭干净，嘲弄他们的故步自封。”
“他们说，人要服从家庭和社会国家，所以我将自己的意志体现，羞辱他们的愚钝三观。”
“你看，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我自己的意志，这份意志无关任何人，任何人都需要在我面前屈服，要么灰飞烟灭，要么高唱赞歌。这份意志将感染每个人，让每个人都能够知道，没什么东西是不可僭越的，没什么东西是天生就对的。”
“所以你希望的是，寻找同样的朋友，来佐证你的正确？”莉迪亚明白了艾撒利的诉求，也明白了他为何非要撕破自己的自我欺骗——因为自己的自我欺骗，就是对他的意志最大挑战。
“我的正确无须他人来证明，但我仍然希望通过可以让更多人来与我一起毁灭那可憎的东西。”艾撒利仍然保持着自己那高傲的姿态，他无须他人来证明自己的正确，只是，毁灭莉迪亚的自欺欺人，也是对于自己的肯定。“莉迪亚，你差不多也该从那些事情走出来了，你该有你自己的意志。”
“如果我的意志，是为阿庇斯哥哥报仇呢？你会怎么做？”莉迪亚仍然不会忘记，艾撒利是杀死了她爱人的敌人。
“我期待你的反抗，但很显然，你的自我明显更偏向于对他人的保护。”艾撒利并不担心莉迪亚真的开始对他动手，莉迪亚完全没有这个能力。
“……你说的对。”
莉迪亚仿佛泄了气一般，坐在椅子上抱住自己的腿，低下了头。她根本做不到去复仇，她没有任何把握能够保证艾撒利死后，不会上来一个更加传统的莫兹兰贵族当新的皇帝，并对斯蒂亚斯的子民施以酷刑暴政。
至于谋求独立，则更不可能，被塞进斯蒂亚斯贵族体系的各个实权贵族，其实都是莫兹兰出身的，他们是那里的军阀，完完全全控制着当地。
“所以，不要想那么多，想点自己可以通过你自己的意志实现的东西吧，莉迪亚。如果你非要想的话，你就稍微，想些怎么把自己变强，可以拥有这一切。”艾撒利淡淡地回答道，他知道莉迪亚的水准。
船只缓缓开始行进了，她感觉到了船开始慢慢地摇晃，像是海浪的波涛一样——虽然现在只是在河上，但是艾撒利会带着她迅速的到达海洋，然后直接去南边。
“所以，这次带我去斯蒂亚斯，其实是为了防止当地人叛乱？”
“嗯。”
“那你说这么多……”
“这只是我的意志，我只是要这么做，于是这么做了，你无权干涉，也无权拒绝我这么做。”艾撒利一如既往的相当霸道，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只在乎他自己在乎的人怎么想。
而显然，莉迪亚还没有到达让艾撒利觉得自己需要关照她的感情的地步。
“好吧，我只希望你别路上晕船了，皇帝陛下。”莉迪亚心中有些烦闷，但是也不能直接对艾撒利发出来，于是直接开始挖苦了起来。
毕竟，本土的莫兹兰人一般都不太爱坐船，他们习惯了陆地的生活，而不是像他们索拉克与托德那样，常年与海洋栖居。
“劳你费心，但我不晕船。我也常年在船上漂泊。”艾撒利不咸不淡地反击道。
“你也常年坐船？”
“嗯，那是以前的事情了。”艾撒利耸了耸肩，不过显然不打算多说什么，他还没必要和莉迪亚说过去自己的故事——这些事情其实只有艾瑞克知道，而伊丽莎白知道另一部分，真正的事情其实还是只有他自己清楚，因此他更要保守自己的秘密。“那么，莉迪亚，你去选个房间吧，我就不跟你一起睡了吧，不合适。”
“你瞎扯什么！”莉迪亚瞪了艾撒利一眼，这家伙对于自己的调戏真可谓是一刻也没停过，“你稍微绅士一点，不可以嘛？”
“绅士是留给淑女的，而不是留给才见过几次面就直接在他面前脱光了的。”艾撒利淡淡地讽刺道，这一下可真是戳到莉迪亚痛处了，莉迪亚的脸色瞬间铁青了起来。
莉迪亚咬牙切齿，“还不是你的问题！还不是你话都说不清楚！”
“我可没有。”艾撒利丝毫不在乎，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家伙对此应该也不会太介意。”
“……你不会说话请不要再说了，皇帝陛下！”莉迪亚气的不轻，站起身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过去，“请您去学习学习怎么说话再来和人聊天，好吧！”
“莉迪亚。”
“干嘛！”
“虽然我实在无法对于你的行为有什么认可，但是我必须承认一件事——你的确很坚强，你能够靠着自我欺骗来阻止自己的非理性情绪，这点难能可贵。”艾撒利捧起杯子，淡淡地喝了一口水。
“……不用你来说。”
“而，这也是我对你的看法——你已然有了自己的意志，你只是未肯定它。”艾撒利叹了口气，“早点休息，莉迪亚。”
“……是，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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