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在休息,这是她许久不见的悠闲岁月。
是的,自从失去姐姐之后,数不尽的学业,以及无数的政务就落在了她的肩上。十四岁的她,要自己扛起一个王国。更何况,十四年的生活里面,她从未接触过任何政务活动,也没有和任何的贵族有过接触。
但她记得姐姐临终时的嘱托。
伊丽莎白微微睁开眼睛,长长的白色睫毛如同落在面颊上的雪花,遮不住那如同大海一般深邃的蓝色眼眸。
她只是静静地躺在躺椅上,柔软的棉花毯子包裹着她的身体,不远处燃烧着的火炉噼里啪啦地响着,是这寂静岁月里最温和的噪音,轻柔的,像是安眠曲一般。
眼神倾斜,她看向了火炉,目光里溢满了淡淡的情绪。
她还记得,那个家伙打死不肯开火炉,结果冻得生病。
她还记得,那个家伙伸出手来抓碳火,结果烫的生疼。
而如今,这个家伙又要来到自己这里,回到这充满了回忆的地方。伊丽莎白的心中略略带着一些期待,但是又有一种说不清的不爽与怨念。
——他有魔女了。
——……
——也许自己真的只是个满脑子只有浪漫与文学的童真少女,竟然到了现在,还在想着这些事情。
伊丽莎白不否认自己也曾幻想过和他结婚,两个人可以随意地在这个世界上旅行。但是,如今看来这只不过是曾经的幻梦。
手指轻抚着泛黄的信纸,这些信纸早已过于久远,指甲划在干涸变脆的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但伊丽莎白格外小心,从未损害任何一张信,仿佛这是她的挚爱一般。
“女王陛下。”
伊丽莎白转过头,看见自己的女仆为自己端来了一杯药,她轻笑着招了招手,示意她来到自己身边。
“您的药。”
“嗯,放下吧,卡特琳娜。”
卡特琳娜将热乎的药放在了桌子上,随后看向了伊丽莎白,有些犹豫。
“你似乎有心事,卡特琳娜。”
“嗯……”
“过来吧,把药也拿来。”
得到了伊丽莎白的肯首,于是卡特琳娜脱下了鞋踩着洁白的短袜,捧着药踏在柔软的毛皮地毯上,来到了伊丽莎白身边。
“坐吧,卡特琳娜,说说你的心事。”
伊丽莎白接过药,温暖的温度从手上传到心中,她敏锐地注意到了卡特琳娜手上的红痕——那是被轻微烫伤的模样,她的眸色微微一暗,心中升起了某种情绪。
“……女王陛下,请您尽快好起来。”
卡特琳娜犹豫半天,最终还是说了自己的想法,随后却猛地发现自己的手被伊丽莎白握住,她正盯着自己发红的手,顿时间心中有些慌乱起来。
“女王陛下……!”
“为什么要烫伤自己呢?”伊丽莎白淡淡地问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甚至是微微皱着眉头。她的手指上出现小小的法阵,化作清凉的冰雪,给卡特琳娜的手心降温,冷敷,同时也让卡特琳娜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疼吗?”
“疼……”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伊丽莎白并无责怪,她轻柔地问道,拿起自己的手绢轻轻地擦去卡特琳娜的泪水,“这样,有什么意义吗?”
“……医生说,药效最好的时候,是刚刚冷却到可以入口的温度。”卡特琳娜没有抽回被伊丽莎白握住的手,她的眼角止不住地流下泪水来,“我,我希望陛下能够尽快好起来!您生病了我很难过!”
“……”伊丽莎白沉默着,继续给卡特琳娜治疗着伤口。她瞥向了杯子的边缘,那是摇晃的水痕,卡特琳娜一定是碰着灼热的杯子就一路跑了过来,却又没有撒出任何的药水来,而进来的时候,明明手已经烫成那个模样,却还是表现的若无其事。
伊丽莎白的心中,也微微有点生气了。
“卡特琳娜,把那个文件递给我。”
“是。”
卡特琳娜顺着伊丽莎白的意思,来到了毯子外面桌子前,她拿起那已经拆开火漆的文档,又回到了伊丽莎白的身旁,在她的脚边跪坐了下来,把文件递给她。
伊丽莎白叹了口气,轻轻地把里面的信件抽了出来,并开始阅读。
“……我们认为,对于任何人类的压迫行为,都是不可接受的罪恶行为。在这里我们所说的压迫,不仅包含着奴隶制度以及农奴制度,更是包含着一切通过特权声称自己拥有高于他人的天然权利的行为,相应的,也包括着让一些人认为自己天生应该服务某些人的行为。”
伊丽莎白结束了阅读,目光看向了卡特琳娜,“你怎么看,卡特琳娜?”
“……我不理解,女王陛下。”
“如果我要你用一切来服务我,那么我就是罪无可恕的罪犯。”
“不!绝对不是!”对于这个,卡特琳娜坚决反对。
“为什么不是?”伊丽莎白反问道,她的眼中带着些许的自嘲,“我还征召了无数的农民,为我修建新的城市,在这过程之中也有许多人死去,难道这样的我,不是罪大恶极的罪人吗?”
“您付了他们工资!”
“可是这工资里面,包含着要他们用命来工作,包含着要你冒着烫伤手来给我送药的部分吗?”伊丽莎白轻声问道,她仿佛对于这个问题十分执着。
是啊,这些有理由吗?
如果说这个世界就是靠着没有理由的秩序支撑的,那么为什么人们要建立起法律,制度和道德?如果人们制定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避免暴力成为一切的答案,那么为什么这些事情全部基于蛮不讲理的逻辑?
伊丽莎白不能理解,或者说,她不愿意理解这种事情——这个世界从来不应该是一些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之后这就永远不该改变。况且,哪怕是君王都会因为暴行被臣民刺杀或推翻,那么为什么如果要推翻这个一个人天然统治另一个人的秩序,就如此的不可接受呢?
“……女王陛下,您冷静些,这些事情都是无关紧要的,您的身体才要紧。”卡特琳娜并不想深究这些,她有种不祥的感觉,她害怕讨论这些事情会把她的生活给打的粉碎,所以她只是一个劲的劝伊丽莎白休息。
“……回答我,卡特琳娜。”
伊丽莎白命令道,卡特琳娜浑身一颤,却最终还是乖乖开口。“陛下……我,我不知道……”
“既然你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烫伤?”伊丽莎白严肃地询问着,但是在卡特琳娜的眼里这就是呵斥,她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拼命道歉乞求着。
“对不起对不起!陛下!请原谅我!”
“原谅你?你做错了什么?”伊丽莎白心中的那点怒气越来越大,同时她也越来越理解艾撒利,虽然不至于他那样极端,但是看着卡特琳娜这只因自己微怒便卑微如尘土般的模样,她的心中同样也燃起了另一种愤怒,“回答,卡特琳娜!”
“是,是!我,我不该烫伤自己!”
“理由是什么!”
“我,我……”卡特琳娜把头深深地低下,几乎要整个人跪伏在地上,连伊丽莎白的脚都不敢去仰望。“我不知道……”
伊丽莎白似乎突然泄了气一般,她收起了严肃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失望,她坐起身来,把那还热乎的药顷刻之间冻成了一块冰,和杯子一起丢在地上。
“……起来吧,卡特琳娜。”
“陛下……”
“起来。”
“是……”
卡特琳娜唯唯诺诺地站起身来,看着伊丽莎白将那杯药给冻成了冰块,心中又急了起来,刚想说什么就看到了伊丽莎白的平静的目光,于是又把自己的话给咽了回去。
“想好你要说什么。”
“……女王陛下,我去给您再准备一杯药……”
伊丽莎白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了一般,她挥了挥手,示意要卡特琳娜下去。卡特琳娜如获大赦一般,连忙捡起杯子之后,出了一身冷汗的她朝着伊丽莎白连连行礼,随后才离开了房间。
伊丽莎白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的怒气越来越盛,她举起手中的文件,想要狠狠地丢出去,但是最终,她还是没有扔出去,将这东西拍在了桌子上。
“连这样,你就都不会生气吗?”
伊丽莎白轻声自言自语着,她淡淡地说道,目光之中却燃起了些许的怒气。
是呢,正如艾撒利所说的这样,这些人把卡特琳娜变成这个模样,变成这个样子,变成一个连生气都不敢的模样,变成一个这样软弱的,卑微的模样!
即便这样的统治并没有施加在自己的身上,即便这样的通知对于自己是有利的,但是伊丽莎白仍然从内心之中生出无限的憎恨来,对于这可恨的扭曲的憎恨!
不需要亲身经历,她的良知足以让她感到愤怒与憎恨,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喜欢上他吧。喜欢上那个笨笨的,却勇敢的反抗者与复仇者,和姐姐一样,无可救药地喜欢上这个敢于挑战世界秩序的男人。
“希望你能给我带来建议,艾撒利。”
在寂静的火焰之中,她轻声祈祷着。
(哎我想要推荐,编辑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