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教会的洛蒂小姐并没发现地牢里有人被关押，应该藏在别处。
艾丽娜点亮借来的水晶球，当然，她不会魔法，洛蒂小姐还借给她一颗纯白色魔石用来当魔力源，至于为什么不用煤油灯或者蜡烛。
雨灵城冬天的太阳虽然刺目，却不温暖，究其原因还是气候问题，以及地理位置过于靠北，街道上的风很大，为了生计人们依旧选择出门购买过冬的粮食。
但街道下，要好上许多。
她没想到，教会居然将本地的下水道进行雨水口、粪口的分类，这可是前世现代社会某些地区都做不到的规划。
艾丽娜选择先进雨水管道，她找铁匠买了根铁棍，用尽全力撬开隐蔽位置的石板，手脚麻利地顺着木梯下井，等她落地，用水晶球照明看清周围，不得不再次感叹，管道水流缓慢，并没有因天冷而冻住，艾丽娜蹲下身，用手试了试水温，不算冷。
每隔一段距离，水面之下就有红光显现，应该是教会利用赤色魔石发热的原理来防止下水道结冰，类似地暖。
艾丽娜拖住水晶球，光芒照耀下，视线所及范围不超过一米，这条管道，内壁贴有大量石砖，只能向前，并不像地球那样家家户户通水而搞得纵横交错，更像是教会为了本地神殿排水而专门修筑。
所以继续往前会直达神殿？艾丽娜不是很清楚，目前的环境失去东南西北，没有参考，除了前进就是后退。
黑影……人影……男人！泡在水里。
艾丽娜跑过去，男人一头金发，仰面朝上，肚子是平的，应该没溺水，她抱住对方的腋下往岸上拖，咬紧牙关，才堪堪把男人的上半身拽到砖地上，男人穿了很多棉衣来保暖，被水浸湿重量沉的不行。
艾丽娜歇了一会，恢复点体力，再次用尽吃奶的力气，成功将男人身体平躺摆正，又歇了一会，检查男人的眼睛、鼻息、心跳、以及最最最重要的体温。
很凉，没死，艾丽娜扒掉对方身上所有衣服，包括内裤，将湿透的衣服扔到一旁，幸好包袱还在，她从里面翻找出自己用来更换的男装，准备给男人换上，突然发现由于两人之间身材差距过大，她的衣服太小，男人根本没法穿。
艾丽娜索性掏出自己所有的衣服，一半用来当床垫，另一半当被子，这还不够，艾丽娜把包袱用匕首割开，盖在男人身上，依旧略显单薄。
她脱下自己用来御寒的棉衣，堵住男人身体漏风的左侧，再脱掉棉裤堵住右侧，确认无误后，艾丽娜全身上下只剩一套睡衣，她冷得牙关打颤，开始做运动缓解，其实艾丽娜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用自己的体温加速男人体温恢复，只是她不想这么做。
……
两个小时后，艾丽娜累得几乎脱力，她喘着粗气，上半身很热，下半身很冷，每隔五分钟，她就得用手试男人的脑袋，深怕对方突然发高烧或者彻底凉凉。
对方的眼睫毛细微的颤动了一下。
“额……”
“醒了？”
卡姆依睁开眼，就看见艾丽娜背靠墙，喘气不止，一副终于解脱的模样。
他的脑袋还有点懵：“我这是……怎么了？”
“昨天……昨天晚上出了什么事？”
卡姆依坐直身体，忽然发现自己没穿衣服，有些惊讶的看向艾丽娜。
“我怎么光着身子？还有你，不穿外套？不冷吗？”
“当然很冷，现在你得回答我的问题，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艾丽娜迫切需要知道卡姆依的脑袋到底被哪根钉子刺入，才去动教会的底线。
卡姆依见艾丽娜如此坚持，他收起关心开始回想：“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嗯……我让罗德里克先生多偷几个小孩，好送他们回去，我以为教会没发现，上床睡着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一直到现在，大概是这样吧。”
“为什么？”
“啊？”
“我已经告诉你，不要动教会，以我们手中的筹码，没法与教会讨价还价，为什么你还要去碰石头？”
卡姆依敷衍笑道：“其实我只是想试探教会的容忍程度，一不小心过火了，哈哈……哈哈……”
“不！”艾丽娜摇头：“这不是理由，十天前我问你，你没有正面回答，现在你被袭击，还是不肯告诉我吗？”
艾丽娜愤怒地与卡姆依对峙，视线交汇点火花四溅，似乎一方一定要从气势上打败另一方，明明这两个人是共事的朋友。雨水管道内安静的可怕，除了两人起伏的呼吸，几乎听不到水流声。
卡姆依败下阵来，他低着头，内心挣扎片刻，缓缓开口。
“好吧，我说，但你能不能先披一件外套，看着怪冷得。”
“说完。”
“……是安琪儿。”
“她要求的？”
“不，和她没关系。”卡姆依又摇头，“应该有关系吧……”
“啊？”
“怎么开口呢……嗯……艾丽娜，你应该知道安琪儿已经怀孕了。”
“谁都知道，肚子鼓起来的女生除了长胖外，还能是什么呢？除非她身患罕见的疾病。”
“原因也在这，安琪儿的丈夫是我，再过一段时间，等她把孩子生下来，我就要当父亲了……”
艾丽娜始终将目光聚焦在卡姆依的脸上，不得不说，很帅，但对方谈到安琪儿生孩子后，脸上的表情却很沮丧。
“你该不会不想负责吧！”
“我卡姆依是那种人吗？我高兴还来不及，但是……也许以前的我不在意，可现在我要当父亲了，我非常希望，至少在我管理的土地下，不能让拐卖孩童这项生意继续存在。”
“……”
“雨灵城大大小小孩童失踪案件基本全是教会引起，城主的孩子是孩子，平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当父母的幸幸苦苦把孩子拉扯大，结果就因为教会需要武力，我必须装聋作哑，是不是说，只要我的孩子安然无恙，其他人就可以不管？”
艾丽娜愣住神，她确实没想过之后的问题，因为事态紧急，所以才采取短时效应的方法。
现在看来，一系列手段与计策之所以成功，全都建立在那些被拐走的小孩身上，单论过程和结果，确实有些借人利己的味道。
她没法反驳，卡姆依深吸一口气：“就算我当上城主，与那些贵族有什么区别，都是踩着别人的身体上位。当初你教我什么PUA，用套路欺骗安琪儿的感情，现在又利用拐卖的孩童以及民众树立威望，每天晚上，我一闭上眼，就听到小孩啼哭声，我们可以救，结果为了明哲保身，选择性放弃。”
卡姆依的论述，回荡在管道内，艾丽娜不吭声，脑中思考如果她是卡姆依，当上城主后该怎么让教会放弃做雨灵城拐卖孩童的交易，最最根本的原因两人都知道，异族入侵，教会为了内陆人类的发展在西北撑起保护伞，没有强大的武力，谈何抗击异族？
要让教会停手，目前以艾丽娜能想到的只有三条。
这第一，重新寻找媒介作为灵魂的替代品，艾丽娜不懂魔法，她没法做。
第二，让正常人类也能拥有击杀异族的能力，除了前世热兵器以及各种炸药外，她还真不知道刀枪不入的巨型地精人类该怎么消灭，用火烧？用石头砸？下毒？她不确定。发展工业造枪造炮？前世的艾丽娜又不是学机械画图纸的工程师。
第三，增加魔法师的数量，在艾丽娜看来，异世界的魔法是神秘且全能的武器，即能用来提高生产力，又有极高的破坏力。目前她所了解的范围，除了教会，几乎找不到第二个拥有大量魔法师的势力，艾丽娜还记得柳德米拉曾经说过，普通人根本看不懂书本上的咒语。
还有其他办法吗？艾丽娜暂时想不出，卡姆依内心有愧，她总不能劝解对方放开心态坦然接受吧。
“是我考虑不周。”
她有点颓败，卡姆依连忙安慰：“啊……艾丽娜，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只是确实不清楚怎么处理。”
“那就算了，后面的事先放一边，现在我们是不是要离开这里？”
艾丽娜捡起卡姆依的衣服扔到他面前：“穿上它。”
“湿衣服？大冷天的不太好吧……”
艾丽娜脸色严肃，似乎并不是开玩笑。
“穿上它，往回走，这条管道的尽头可能是教会神殿，你得去找主教，但你不能直接去神殿。”
“往回走？你的意思是让我从上面的街道到达神殿？”
“是的。”
“可这件衣服是湿……”
艾丽娜打断对方：“你只有这套，你只能穿这套，你想，当你穿上湿漉漉的衣服上街，行人绝对会关注你，他们会想什么呢？不认识你或者讨厌你的人觉得你是个神经病，大冬天找死，关心你感谢你的人认为你被陷害了，你觉得现在这座城是关心你的人多还是讨厌你的人多？”
卡姆依没回答，脸上表情反复变化，似乎又陷入矛盾的沉思，艾丽娜只能循循善诱的解释：“虽然依旧是利用民众的心理做筹码，但至少在合理范围内。”
“好……好吧。”
艾丽娜背过身，卡姆依拎起棉衣，很沉，吸了很多水，一滴一滴落到地上，他咬咬牙，心里一横，先套内衣，皮肤与湿衣服接触的瞬间，他感觉自己抱着个冰块，他开始穿内裤，冷意从脚蔓延到腰。
卡姆依喘了口气，迅速披上水外套，等衣裳整顿好，体温迟迟没法升高，冷颤不停。
“我……我……我……我说……可……可以……了……了吧！太……太……太……太冷……”
“跑起来，往后，有个洞可以爬上去。”
“知……知……知……知道……道……道了，那……那……你呢？”
“等你什么时候交谈完毕，我什么时候离开。”
“一……一起……出去……不……不行吗？”
“你没被抓进教会的地牢，而且罗德里克先生也没被清理，只能说明一点，教会对你昨晚的所作所为只是不满，把你扔进下水道单纯是惩戒，估计再过一会就会有教会的圣骑士下来接你，倘若你让他们认为是靠自己脱离险境，我想交谈时主教也会高看你两眼。”
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卡姆依正要声辩，发现艾丽娜把脸偏到一边，分明就是不想回应。
“……行……行……我……听……听……听你的。”
男人的脚步声快速消失，艾丽娜把自己的棉衣重新套上，默默靠墙，黑暗中水晶球微弱的光芒异常闪耀，如同夜明珠一般。艾丽娜闭上眼，丝毫不关心管道内顺势流动的水，但嘈杂的潺潺细声反复冲击她的耳朵，令她难以歇息。
她索性脱下鞋袜，站在水道中间，冷意顺着脚爬上脊梁，水从她两脚之间的缝隙处分开，再聚拢，最终被冲进包容一切的大海，再也找不到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