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给我起床!”
妈妈的温柔会随着年月的前进而逐渐损耗。主要体现在叫人起床越来越大的音量中。
原本美好的一天如果从被威胁开始,任谁也不会乖乖就范。
所以,我绝对不起来。
但是,大人打招呼自己保持沉默的话也不行,人若无礼那便不可谓之人,我是这样要求别人、要求自己。更何况还是老妈。
“唔嗯……………………”
我假装很困没力气说话还不想起床。
“你想违抗到底是吧!?”
继续说着压迫力十足的话,蒙在被子里的我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保守估计她人已经…站在了床上?
身体往下沉,床垫有明显的垮塌感。
这,这是…
“我亲爱的妈妈,您是不是变重了?”
有些话在原本的世界说不得,在异世界不见得就能被人接受。我似乎没能充分理解一些像这样宇宙通用的常识。
“好家伙,给自己增加罪孽这种事你是一点不在乎是吧?”
罪孽?
不能满足身体的睡懒觉欲望才是我的罪孽,所以我坚决不下床。
哪怕,她在踩我。
唔…
我隔着棉被呻吟。
也许是隔着被子,呻吟声不够惨烈,老妈意识不到我的痛苦,方才更加用力,还多踩了几下。一定是这样的,绝对不是她对我抱有敌意。
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怎么会不计后果地互相伤害呢?
疼,好疼,比昨天还疼。
真是奇怪,她似乎故意踩我的要害部位,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狠心之人。兽人都是这么缺乏理智的生物吗?
如果不是每次都机智地选择了投降,我早就埋土里了。
“对不起我已经痛得收不了请您高抬贵脚让我喘口气我保证现在马上起床并且给你跪跪跪跪跪跪跪跪唔…”
她甚至不让我选择的机会,直接把我踢翻害我滚到地上。
即——并不是我认怂主动选择离开了被窝,而是——在她的威慑下我的身体被强制抽离了被窝。
老妈像个昏庸的国王一样霸道。
“啊啊……”
虽然是落地的时候刚好保持了跪下的姿势,那也算我信守承诺了。
“哎,为什么我们家的弗提怎么这么懒散呢。”
弗提这个发音的词在狼人的部落里似乎是坚强之人的意思。
老妈给我起这个名字的用意很明显,无非希望是我传奇般的求生精神能伴随我的一生。如此,做不到日出而醒的我似乎令她很失望。
当然,道歉是有用的。
我每次都道歉。
伟大的母亲总是能原谅孩子的过错。
暴力的时候很暴力,温和的时候很温和,这便是我的母亲,受人敬仰的狼人女战士,瓦琳娜女士。
太好了,她看起来似乎没有嘴上说的那样生气。
偷偷摸摸抬起头,老妈是笑着的。
哼,就我对她的理解,就这种事情永远也不会触碰到她底线。
“快去吃饭。”
“遵命,我尊敬的母亲大人。”
“你再这么称呼我,小心我把昨天还没洗的袜子塞你嘴里。”
“我去刷牙咯…”
假装听不见她后面说的什么,我连滚带爬逃出了卧室……并没有。
找到一个能装修成房子用的洞穴已经很不容易了,谁还有多余的建筑艺术细胞去给它做个改建的大工程呢?
好吧,其实是狼人部落根本没有人能从事这样的工作。
我们家就只有一个洞、即一个房间。洞穴最里头有一处狭小的通道,通道的墙壁钉满了整齐的木板,不知道过去是谁开凿了这个通道,狼人的部落可没这种挖掘文化。通道仅能同时同行三四人,往里走少许是一处水潭,水潭和远处森林的湖水相通。得此,我们一家人在此洗漱。和普通的狼人家庭,我们这个能算是‘豪宅’了,毕竟,这个世界的狼人用不到那么多水。
“啊咕噜咕噜,呸!”
没有牙刷,只能多次用力灵活地以水漱口来保持清洁。
没有毛巾,则以手洁面。没有过量摄入碳水的条件也就没有往深层清洁面部的必要了。
所谓贫瘠有贫瘠的活法,不同的世界也有不同的活法。
就是,吃饭永远不会有前世那富足的条件了。
清醒过来的我不情愿地转移到家里为数不多能称得上是家具的餐桌上。
老妈啪地一下直接甩上来一坨肉,火候掌握得极好的野猪肉,生的部分没有,上面少有碳化的黑点,整一坨是褐中带红的原生烤肉颜色,卖相尚可。
这便是我的早餐。
作为狼人之子的我的早餐。
心里作为人类而活的我至今没能在这个时间点接受的食物。
这样用餐会不会影响寿命?我曾尝向家长警示,但也没有为我的三餐争取到多一点的果蔬。
狼人作为‘人’的部分,没有想象中的多。
“嗯…”
忍着精神上的反胃,我像机器一般启动口齿,卸下这生猛的骨肉。
果然还是难吃。
“你要多吃一点,快点变成男子汉。”
“我不觉得吃肉就能变成强大的男人。”
“你说了不算,我说吃肉就能变强大,你给我吃就是了。”
“老妈你不也生吞猛吃吗,也不见你变成肌肉怪物…”
“哈?”
“不,当我没说。”
老妈尚且年轻。
我到这世界那会,她也不过是个芳华正好的少女。
落后的文明在养儿育女这一块总是走得很快。
她的头发很漂亮,是我喜欢的紫色。性格豪迈的她刻意留着长发,嘴上总是抱怨打理起来很麻烦,却没有狠下心把头发剪了。
衣品很一般,很多衣服都是一些大小布块直接缝起来勉强做成了衣服的样子,如果有纽扣之类的工业品做装饰的话或许能在外形上变成西服正装那样的款式。
“看着我干嘛?”
“不,是你看着我干嘛?”
“看着自己儿子吃饭的样子有什么问题吗?”
“我没问这个,干什么都比看着别人吃饭重要吧…”
“那就对了,看着儿子吃饭就是很重要的事情。”
本应该是令人开心的、自豪的、有些害羞的话。作为听众的我,没能受用。情绪也不好。
奇怪的母亲。
帅气美丽的母亲。
然后,是普通的我。
身体瘦小的我。
因为。
我不是狼人。
我是,人类。
精神是人类,身体,也是人类。
我并不是她真正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