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的时候,没有平常睡满半天也缓解不了的极度疲劳感,腰椎的酸楚似乎终于被超高睡眠质量所治愈——我怀着欣喜,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做出如此过于积极的判断。
想翻个身。
却没能做到。
为什么,怎么回事,身体不听指挥,眼睛也睁不开。这根本不是身体情况良好的样子。
瞬间的担忧促使我更用力地睁开。终于,眯开了一条缝隙。我仿佛回到困倦得睁不开眼的时候,但是此时又没有丝毫困意,甚至…有些战栗?一些本能的身体反应在警告着我,我的呼吸由此从缓转快。
呼,呼呼
呼呼
有气体喷在我的侧脸。
声音很大,就好像有人鼻子直接贴在我的脸上。
还有清晰的呻吟…?呼噜……低吼?
奇怪的感觉,这些气息无比湿润,似乎是体液伴随着鼻息喷射到了我的脸上。
换做平常时早该怒而惊醒了,但我做不到,没有生气,没有躯体上的条件反射。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做出反应。
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是好。
因为,我看见了天方夜谭。
毛质偏黑棕色身体的狼,在与我零距离处徘徊。
不,不,这不可能是真的。狼在舔舐我的脸颊?闻我的味道?这要是梦,我无论如何也该就此清醒。
然而没有。
就连逃跑也做不到。
身体动弹不得。不,只是,我能转动脖子,我能踢脚,我能哭闹,但不能翻身站起来。
就像个婴儿。
我的手是那样细小苍白,我尝试握拳而使不出力气。
真的,我就像个婴儿。
……
为什么——————????
这不对劲这不对劲,我怎么可能是个小婴儿?还是说我在小婴儿的身体里?
脸!我要打自己的脸!?
动起来啊,动啊!
为什么从醒来的时候就在做的事情过了这么久还是做不到,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手碰碰自己的脸而已啊!?
不行了,来不及思考答案了,狼,这真是狼啊…
它又黑又臭,它每喷一次鼻息,我就吸入一股浓烈的腥臭,呕吐感在我的胃里翻搅,这种逼迫人神经衰竭的事情就这么一直重复。它用鼻子碰了碰我的肚子,脸,然后是喉咙,啊,不,它是绝对残忍的猎手,它清楚知道怎么快速地杀死我,我喘不上气,我开始咳嗽,眼泪和口水和鼻涕失去控制地肆意溢出,我可能在被咬破喉咙之前被自己的唾液呛死。
恐惧使我膨胀,我身体里的什么都在膨胀,我的眼睑被撑开到极限,好不容易多看到一部分世界的景色,这会,视野的大半已经被那毛发像尖刺一般锋芒毕露的野兽占据。
它更靠近了。
我看见了它发黄的利齿。
它张开下颚,粘稠唾液灌在我细小的脸上。
好臭,好怕。
我终究是动弹不得,失去了关于抗争任何意识。我闭上眼睛,在悲伤流涕中祈求它干净利落。亦或者奇迹天降将我拯救。
可是,所谓奇迹,只是运气另一种名称罢了,不过是对事后对好运的赞美罢了。救人于水火的,永远不是奇迹,所以,当我祈祷奇迹的时候,我实则早已绝望放弃,心已认命。
这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是认清现实对自己的命运做出合理判断而已。纵使这毫无用处。
奇迹,并不存在。
但是,英雄是存在的。
闭上眼睛的我没有等来利齿穿吼。一声充满痛感的呜咽声将我从精神恍惚中再次唤醒。
呼…
呼…
我的咳嗽终于停下,精神保持了成人状态的我有很好的意识去调整呼吸,这帮助我接受快速变换着的外界信息。
两头狼扭打在了一起?
虽然不懂野兽打架是具体是怎么样的,至少,当瞥见两头狼互相盯着对方,发出刚刚对着我发出的低吼,我敢猜测——自己依旧生死难逃。
这不就是在争抢猎物的优先享用权吗?
还不如…还不如在我恐惧作祟意识模糊的时候咬断我的脖子,早死……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不要,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死啊!!??谁要莫名其妙地就讨论死不死的话题。
我要活下去。
哪怕感觉不到挣扎的意义在哪里,我只知道我绝对有动力去离这两只丑陋的东西远一些。哪怕是身体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有一些什么可以做到。
不就是不能走不能跑而已。
我滚还不行吗?
行的。
我真的滚起来了。
四肢没有力量,我不能爬,但是翻一下身体还是可以的。
呃啊——
我面朝下了。
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开始传来野兽们互相撕咬踏地的恐怖之声。
啊,呼…
谁来,谁来救救我…
怎么翻个身体都这么难…
又一下。
太好了,身边就是草丛,滚到里面去。
真的有用吗?奇怪的念头,充满现实主义的念头就像野狼的共犯,在我脑海里教唆者我懦弱的性格,要我放弃,要我认命。
但是身体就是继续翻滚着。
人的身体,可以连主人的话都不听。难道人的本质是任性固执吗?
这可太棒了,我又翻了一次。
脸再次朝上。
天空,为什么,这么黑啊…
为什么…
不要…
我又哭了。
什么黑色的天空,狼又不会飞,它只是再次站在我上面低头看着我罢了。
啊,你赢了啊,你是刚才那头呢?还是新来的那头呢?
真是辛苦了,你的脚流血了啊,为了吃一个人还真是不容易。
啊,逃跑什么的,果真不现实。
我又陷入了思考本能究竟有何用处的纠结中。死到临头还有心情糊思乱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求求你……
放过我……
什么啊,我在向它求饶?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我是在和谁说话呢?
狼?
想吃我的狼?
思维如此混乱,人的精神在极度高压的状态下就是这样的吗?
求求你…不要…不要吃我……
于是,在我极限与精神层次的求饶面前,狼低头,靠向我。
唔…
它抚摸了我的脸,它的爪子放在了我的脸上。那种感觉十分奇妙,像人类的手掌那样温柔、温暖,不可思议。
这就是狼的手吗?
手?
这上面的毛发在一点点消失,它的脸,它的胸部,它的肚子,逐渐光滑。然后,她双足站立了起来,把我抱了起来,拥在了怀里。
怪物?
你是谁?
为什么化成了人类女性?
为什么在哭泣?
我疲惫得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