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窝鸭蛋里,总得孵出一只丑小鸭。
在一堆白天鹅里,总得有那么一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
在一群张着血盆大口、津液于利齿边垂下粘黏、用绿幽幽的竖瞳寻找猎物的饿狼中间,总得跳出一只出戏的、脸上摆着一副内涵神色的二哈。
比如说——
“哟!三个穷鬼,你们在讲啥,说给我听听!”
“哎,最前面那个神经病!你怀里抱着的那个石杯是啥子哟,给我康康!”
“我跟你讲!”兜帽男还是那副嚣张欠打的语气和口吻,他伸出一只手自来熟地搂住三个黑斗篷中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的肩膀,“以我多年的阅历和经验来看,这东西肯定特别值钱,不如……”
他们这些人全身都裹在黑斗篷里,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能有什么表情可想而知了。
领头的肩膀剧烈哆嗦了一阵,似乎气得不行。他很粗暴地把肩膀上那只还不时捏一捏的贱手甩了下去,瞥了一眼那个笑得贱兮兮的兜帽男,往旁边走了几步,与这个贱货保持距离。
你以为我TM不知道!你能不能祸害别人去,逮着我们使劲薅有意思吗?领头的黑斗篷窝火地想着。
他身后的两个同伙紧紧跟上了他。
他们是真的对这个兜帽男贱货没有任何办法了。刚进来的时候,他们在山坳的一个拐角处,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一齐围住了兜帽男,带着残忍的恶意,高举舞动着的手臂,把黑袍上手握眼球的诡异图案毫无保留的展露出来,正对着这个该死的贱货。
结果都快黑袍怼到这个贱货脸上了,他不但没做出什么遮掩视线或者闪避的动作,反而瞪大了眼睛对着他们黑袍上的图案比划着。
“穷鬼哦,这破图除了猎奇,简直一无是处!要不让我给你们设计个新的图案,保管你们成为黑袍里最靓的崽!”
“就是,得要钱!”他这么说道。
三个黑袍人又惊且怒。他们是第一次遇到能够直视“真理之眼”,而神志如常的人,既没有沉沦昏迷,也没有癫狂失神。而且他,他居然如此侮辱那永恒真理的神圣标志。
能忍吗,简直不能忍!
其中一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阴森森地说道:“真理指引!把他做掉?”
“不行!这地方太诡异了,打起来绝对会出问题。”领头的咬着牙挤出声音,“一切以使命为优先,绝对不能出差错。等到真理降临之后……我要这小子知道真理的愤怒!”
他们这些动作和说话声几乎已经毫无遮掩的显露出来了,但兜帽男仿佛没注意到一样,仍旧恬不知耻地黏了上来。
“哎,这杯子一看就是个有年龄的物件。”他仍旧笑嘻嘻的,还故意以一种神秘小声的语气对着领头的黑斗篷说着,“古董啊!我跟你讲,我认识一个大气的渠道商,我介绍,咱们把它卖出去……”
“保证童叟无欺,最后收获咱们十零分成!怎么样,我爽快吧!”
领头的黑袍人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样。
“嘿,想什么呢!”兜帽男皱了皱鼻子,露出得逞的贱贱的笑容,“我是说,我十,你零!”
毕竟到手的金币怎么能吐出去不是,吐金币比吐血还要痛苦哦!
“……”
领头的黑斗篷低头颤抖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他的两个同伴按住了身上升腾的杀气,瞪了一眼兜帽男之后,随后紧紧地跟在后面。
之后不管兜帽男怎么在他们周围怂恿、挑逗、犯贱,摆着各种嚣张欠打的姿势,他们不再给出一点反应,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一样,沉浸在他们内心的真理世界了。
有一说一,要不是处极寒冻土这种诡异的地方,这个混蛋早就被他们仨锤成肉泥了。
还可能不止是他们三个,在锤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准会往肉泥上吐上一口痰。
这家伙实在太贱了,太欠揍了,那张被兜帽打上阴影的脸仿佛写满了“我身上痒痒了,请打我”几个破字儿!
从进入极寒冻土直到现在,大家的精神和体力都很疲惫了。
精神上高度紧张,在雪地与岩堆中艰难前行身体也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还要时刻提防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沉默不语、拖曳着脚步行进。
只有这个撒欢的家伙,不但没显出什么疲惫的神色,反而越来越亢奋了。
仿佛不知疲倦似的,他从队首转悠到队尾,又从队尾蹦跶到最前面,活泼地像只猴子,嘴里还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他们经过的地方,除了风雪的声音,就属他叫唤得最响。
而且说出来的话,都在不断地拔高人的忍耐力极限,字里行间包含的意思只用两个字就能描述:欠揍!
他跟欧莱殿下叨叨这次行动的报酬,夸张地形容帝国如何如何富强繁荣,人民生活水平如何如何之高,然后得出是不是应该多给他百千万个金币的结论……
他戳戳弗罗萨主教那挺起来的肚腩,露骨地询问教会的油水怎么能这么多呢,他要是能瞅瞅他们信仰的穆恩神到底是七个鼻子还是八只眼,自己办个教会的话,能不能也这么赚哩……
他一点也不嫌弃巫妖老头身上的腐败和臭味。俩人很快就称兄道弟了,一起谈论有关生灵肉体的话题。
巫妖老头说的是各个种族身体器官的独特功能和作用,以学术口吻描述着活体解剖和残忍的人体试验,颇有一股学究子气味;而兜帽男则侧重于倒卖那些器官的利润……
说不到一个点上,俩人咋咋呼呼吵了起来,随后一拍两散。
对于那三个黑斗篷,那他可是不遗余力了。从他们身上那难看的黑斗篷、阴森怪气儿的说话调调、斗篷上绘的那个没品的抓着眼球的手,到他们领头的抱着的那个石杯……
他是该喷的照喷不误,不该喷的喷得绘声绘色。得出的结论是:穷,真的穷,除了那个石杯有点看头,三人太穷了,需要与他合作,共同致富。
共同为自己致富!
大家都不再搭理他,基本上把他当空气无视。
他也乐得自在,双手背在脑后,神情放松地吹起口哨,然后时不时走到那几个身边呛上一两句话。
说不说是我的事儿,人家回不回关我屁事儿。
沿着队伍从前到后走了一遍,仿佛例行任务完成之后,他就赖在那三个黑斗篷身边,围着他们绕圈,说一些无关紧要的祖安名言。
这一路上大概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时间,他都在恶心那三个黑斗篷。
他吹出的口哨声,混在呼啸的风声中,有一种别样的怪异韵味。
不知什么时候,领头的黑斗篷怔了怔,看了一下左右和后面。
那个贱的要命的话痨哔哔声突然消失了,兜帽男也不见了踪影。
习惯了以后,没有那念经的阴阳怪调,他兀地觉得有点不自在。
“真理指引!那个混蛋人呢!”领头的问道。
“啊,真理指引,没注意!”
“真理指引!说不定被卷进风雪里去了!亵渎真理者必死!”
这是后面两个同伙的回答。
领头的黑斗篷很疑惑。他又想搞什么幺蛾子?难道他察觉我们的目的了?不对,应该是错觉,他不像是【罗网】或是【秩序军团】的人。
那个混蛋满嘴三句话离不开金币和穷,确实是个佣兵的做派。
虽然兜帽男看着身材匀称还有些偏瘦,没什么力量感,听声音也像个小年轻,外貌和穿着像个出来历练的纨绔贵族,但人不可貌相。
有一些溯魔种就是喜欢伪装成年轻人的样子,实则不知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领头的兜帽男在这方面吃了颇多的教训和代价,小心谨慎一直是他的行动准则。
要不是分辨不出这个混蛋的实力,我早就把他收拾了,还用忍这糟心的罪?他愤愤地想着。
就在三个黑斗篷警惕地左顾右盼的时候,那个贱兮兮的声音又在他们耳边响了起来。
“怎么,我就离开了一会,穷鬼们就想我啦!”
他背着一只手,不由分说地搂过来一个黑斗篷的脖子,“我跟你讲,这地方,邪乎得很哦,刚才我见着一个东西,妈呀,吓了我一跳!”
“噢,我猜猜,你们是不是想知道我去哪了?”他挑挑眉毛,“天啊!咱们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吗,连我去嘘嘘你们也要问!”
“看来到我们坦诚相见的时候啦,”他拍了拍自己拉过来的那个人的肩头,“嘿嘿,下回有需求的话,咱们一起去,叫你见识一下咱的度量……”
“……”
他背起来的右手成爪状,拤着一团扭曲的雾状阴影。
那阴影扭曲挣扎着,隐隐有一张痛苦变形的人脸在飘散出的雾气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