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玛长老从高台上下来后，站在大厅的中央。
她用那柄权杖在地上轻敲两下，口中振振有词，吟唱着晦涩难懂的咒语。
地面上泛起微光，光路勾勒出一个大范围的圆形魔法阵。阵型里包含着各种重叠与复杂的几何图案，还有用龙语书写的文字与符号。
图案与符号快速地变化，带动着整个魔法阵飞速地旋转着。
魔法阵的效果显现出来了。
沿着光路的边缘，地面向漏斗一样坍陷下去，无声无息的。法阵消失，出现了一个规则的圆形黑洞。
往下一看，黑乎乎的。
一阶又一阶的长条状悬浮阶梯，从黑洞的边沿，一圈又一圈盘旋着向下延伸，散发着浅蓝色的光芒，一直到黑洞的底部，直到看不清的地方。
姬玛长老瞥了眼蜜雪儿，然后被挡在她面前、嬉皮笑脸的希伯来长老给瞪了回去。
她轻轻哀叹了一声。
“大家跟我去泉眼吧。三位客人，还请就此止步。”
还是姬玛长老领头，众人一个个紧随其后。
阶梯的宽度最多只够两个人并肩行走。蜜雪儿本想等所有人都进去了，最后再进入的。
没想到姬玛长老下去后，希伯来这老头直接挡在了第一阶阶梯口，用满含期待的目光看着蜜雪儿。
这下好了，蜜雪儿不动的话，没人敢上前。场面僵持了一会儿，蜜雪儿只好无奈地走在了第二个。
垂直的洞穴四周黑漆漆一片，像是没有星星的夜幕一样。阶梯淡蓝色的光晕指引着向下前行的方向。
踩在阶梯上，阶梯会微微下沉，给人一种奇异、悚然坠落又好像恍然飘浮起来的矛盾感觉。
这向下的通道似乎格外的漫长。
行走于其间，在这圈圈重复无差别的螺旋状阶梯上，会让人忘却时间和空间的存在，如同陷入了无限循环的迷宫，永远无法触及终点。
白小礼打了个哈欠，这一成不变的景象让她直犯瞌睡。
她紧紧地挤了一下眼睛，想让自己精神点，当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前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四周还是黑黑的一片。在那漆黑之中，渐渐渗出了丝丝白雾，白雾聚在了一起，隐隐约约变幻着外形。
在这种环境下，白小礼分辨不清他们究竟是在往上走还是向下走，空间感完全被混淆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臭妈妈一直在移动，而那白雾却一直跟她的视线平齐。
那白雾好像只存在于她的眼瞳上。
白小礼慌张地看向周围。人们还在移动，向上走或向下走，没有人注意到她所看到的白雾。
最诡异的是，无论她的视线转到哪儿，那白雾总会跟着来到她的视野中央。
一声声啪嗒啪嗒的清脆脚步声，不同于人们踩在阶梯上的闷响，突兀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继而由脑海传到她的耳朵里。
这种感觉她经历过好几次了，只在脑海里出现的声音，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相当讨厌！
那雾气散了，脚步生由远及近，散了的雾气背后显现出一个穿着洛丽塔式黑裙子的黑发的小女孩。
女孩回头微笑，像是冲着白小礼，又像是冲着她背后。
她插着腰，嘟起小嘴，不满地说道：“欧若拉，你真是太慢了啦，快点呀！”
啊，在叫谁？欧若拉？
后面没看到人，只能听到另一阵脚步声，另一种带着剧烈喘息的，同样是黏黏糯糯的小女孩的声音：“倪克丝，呼呼，是你跑太快了啦，干嘛那么着急。”
“真是没大没小的，”黑发的女孩更不满了，“哪有对姐姐大人直呼其名的。说了多少次，叫姐姐，要叫姐姐！”
“哼！就你这笨蛋，我才不会叫你姐姐呢！”那个看不到的女孩赌气地说道：“你不也叫我的名字啦。”
“那好啊，我以后就叫你妹妹，你叫我姐姐呗！”
“不要，不要。”
“真的不要？”
“不要！”
“呵呵，”黑发女孩向空无一物的前方扑了过去，“看来得给咱不听话的妹妹点教训，知道咱姐姐的威严。”
“喂，你干嘛，别过来，别……”
黑发女孩的双手举高，向前伸，似乎攥住了什么。
随即传来了女孩的呜咽声。
“呜呜，别摸了，呜，别摸我的角了……”女孩娇羞颤抖的声音，“姐姐，姐姐！我错了，求你住手，我快受不了了，别……”
黑发女孩放下了手，“那现在应该叫咱什么？”
“……姐姐，姐姐……姐姐是大笨蛋。”看不见的女孩边说边啜泣着。
黑发女孩脸上露出了有些过意不去的神情，她伸出手来回平移了一下，似乎在摸那个看不见的女孩的头发。
“好啦，是姐姐不对，姐姐道歉，乖妹妹不哭啦！”
她手放下拉住了什么，似乎是看不见的女孩的手。她向前跑起来，回头说道：“好啦，快走啦，再不快点，妈妈就要等急了。”
两股啪嗒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黑发女孩跑远了，不见了，白雾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白小礼感觉眼前像过了一场电影一样。电影落幕，一切幻像都消失不见了。
谁都没注意到在这黑漆漆的周遭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场电影只有一个观众。
越来越诡异了——“鬼异”了，那黑洞洞的四周似乎真的掩藏着什么不好的东西。
白小礼哆里哆嗦地缩回蜜雪儿怀里。
不能再随便张望了，还是安全一点好。最安全的地方——臭妈妈的怀里。
她无意间往一旁看了一眼。
然后，“呀——”
尖叫声打破了大家纷杂而沉闷的脚步声，很刺耳。
众人停下脚步，都看了过来。
姬玛长老转身回头，皱起眉头压低声音说道：“请让你的孩子保持安静！”
“对不起，对不起……”蜜雪儿沙哑着嗓子，一边鞠躬道歉，一边带着略显责备的声音对白小礼说：“小礼，这是很神圣的地方，千万别再叫了。”
“看什么看，没事，都麻溜得赶紧走！”希伯来这老头一点忌讳都没有，很不客气地大声嚷嚷着，继而又把姬玛长老给瞪回去了。
众人又继续行进。
白小礼仍旧哆嗦着，羞愧而歉意地抬头看了一眼蜜雪儿，又向一旁瞥了一眼。
还在！
吓得她差点又叫出来。
臭妈妈，咱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
旁边，刚才消失的那个黑发的小女孩，刹那间突然出现，就站在蜜雪儿旁边，和她们并肩而行。
她背着手，面带微笑，那双黑漆漆跟鬼一样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看着白小礼。
她在动，有腿！
她的笑容满含深意。
别人都看不见她。
是鬼！
两双奇异的瞳孔对视了片刻。
白小礼终于想起到底什么时候见过巨门上刻绘的、大厅里神像展示的那个黑发少女了。
梦里，在梦里，在出生第一天就做的那个恐怖的梦中。
那个吓死龙了的、在尸堆和血河里跳舞的变态！
眼前这个虽然年幼了一点，但绝对就是那个变态不会错的。
这就是被称作黑夜的神灵！？
白小礼伸出爪子揪着蜜雪儿垂下来一缕银发，另一只爪子指向那边。
臭妈妈，那儿，那儿，咱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老祖宗，神奇的老祖宗出现啦！
蜜雪儿茫然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
“小礼，别闹了，听话，安静一会儿，很快就结束了。回去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蜜雪儿贴着她的耳朵说道。
欸，咱没闹，就是那儿，有个那么大的老……
呼呼的风声直接传进了白小礼的脑海里。黑发的女孩食指放于唇边，小嘴微启。是“嘘”的声音。
这是下禁言令了？
白小礼不动了。有点害怕的她干脆闭上了眼。但悄**地睁开，她看到那个黑发的女孩依旧在微笑着盯着她。
在整个过程中她都在盯着白小礼，一直微笑着。
阶梯到达了尽头，那里有一眼汩汩冒泡的银色池泉，好像是一潭水银。
从阶梯上下来，黑发女孩的身影开始模糊了。
她冲白小礼挥了挥手，张开嘴说了什么。
这回白小礼的脑海里没有出现任何声音。声音也没有经由耳朵传达。
像是黑白默片中的人物，她的身体变得透明，越来越透明，直到与空气融为一体。
看着她的口型，白小礼以一种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方式理解了她想要传递的信息。
她似乎在说：
“好好活下去，善待你身边的人，切莫在愤怒与怨恨的支配下，走向深渊。”
“这是咱……永远的祝福。”
“最后，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