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巨变的时代，科技在飞速发展，魔法也迎来了第六次魔力潮……无论小教会愿意还是不愿意，被卷入这场纷争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在历史的潮流面前，你我都不足一提。”
劳伦斯平静地说道。
“对于我这种懒人而言，还真赶上了个坏时代啊……我都想辞职了。”
格曼懒散道。
“很可惜，你的合同还远没有到期，我倒可以给你批点假期……不过你也差不多休息两年了吧？”
劳伦斯皮笑肉不笑道。
“呀，你还是严肃一点……这样更笑起来更吓人了啊。”
神父叹气道。
劳伦斯迅速地收敛了笑容，比翻书的速度还快。
他推了推墨镜:
“你知道我要来找你谈些什么吗？”
“你的语气让我想到中学时的班主任，一个内分泌失调的更年期妇女……她每次把我叫到办公室都要问我这句话。”
格曼摆摆手:
“嗯……因为盛典搞砸了？”
“不，虽然出了一些差错，但[圣骸]到底还是被镇压了，只是死了点人而已……这也是多亏了你的力挽狂澜。”
劳伦斯淡淡道。
“哦，那我就实在想不到理由了……不会是因为我挪用公款里的五阿司买酒了？”
神父打着哈哈。
劳伦斯的墨镜反了一下光:
“是关于那个[降格者]的事情……名字是叫做……玛利亚·伊思伽尔？”
“可能吧。”
格曼手从栏杆上收回，抚在腰侧，扯淡道。
“关于她，身为监视者的你，难道没有要和我汇报的吗？”
“嗯……这我可没什么好说的……总而言之就是一切正常啦。”
格曼耸耸肩:
“当初她的报告你不也亲眼见过吗？高同步低侵蚀……短期内不会出问题。”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就认可了……圣歌班在三天前给她做了精神检测——”
“喂喂，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格曼插嘴道。
“因为没必要和你说明……放心，只是一点普通的小检查而已，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毕竟她接触了另一位[降格者]……据报告称，其生前似乎还和伊思伽尔关系亲近……”
“[亚赫提姆]在传说中是操控噩梦的邪神，擅长蛊惑人心，难保伊思伽尔不会被其[降格者]影响……更何况她们还达成了友谊的关系……实在是奇妙。”
“于是就给她进行了一个简单的精神检测……你猜结果如何？”
劳伦斯嘴角扬起狂人的笑意，反问道。
“我可懒得猜，你直接告诉我吧。”
格曼打了个哈欠。
“那就是出乎意料的稳定……精神没有一点波动和起伏，稳定地像一条直线……第一次检测的时候，研究员们甚至以为伊思伽尔已经昏了过去，所以才会那么平稳。”
“喔，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格曼配合地鼓掌。
劳伦斯嘴角的笑意退去:
“的确值得庆贺……格曼，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
“喔噢，大概是我的才华吧？”
格曼呵呵道。
“……是你和我一样，早已明白这个世界上并无希望可言。”
“嘿，不要说的我像个悲观主义者一样……我只是在摆烂。”
神父发表着个人意见。
劳伦斯无视格曼的插科打诨，努力维持着严肃的气氛:
“但这两年来，你变了很多……那个女孩对你的影响出乎意料地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降格者]的下场，你肯定也知道……”
“不要被多余的希望绊住了脚，格曼……就像是阿朱拉一样。”
劳伦斯语重心长地说道。
“不要提她。”
格曼语气骤冷。
“如果让你感到不快，我深感抱歉。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你现在为了当初的希望而动怒，那么将来回想到这个希望又会如何？”
劳伦斯摇着头。
“我不会强求你什么，这只是友人间的劝告……你怎么想都是你个人的事情……而且伊思伽尔已经对你形成了依赖，贸然更换监护者并不理智。”
“可有一点，我必须要向你说明……伊思伽尔的价值绝不止于此，[降格]于她的女神[埃列什基伽乐]是对少数人类抱有善意的旧神，我们完全可以将她作为桥梁，再度建立起对女神的联系。”
“当初是你执意保下她的，我尊重你的意见，但必须让她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来。”
劳伦斯直视着格曼:
“如果不想让她成为开启睿智的祭品，那就把她锻造成绝对忠诚的利刃，为小教会切开所有阻碍。”
“你不是很擅长这个吗？”
“……不用你说，我也会的，好歹是我的学生，可不能只有三脚猫功夫。”
男人冷冷道:
“劳伦斯，你会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因为你把我当成朋友……但我不是很喜欢你的语气。”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黏稠无比。
劳伦斯知道，这是格曼发动魔力的表现。
“如果你们以为找到了我的一条软肋，就沾沾自喜，以为能借此要挟命令我什么……那可太天真了。”
“玛利亚也好，其他的也好……别拿它们来威胁我，也别摆出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我一向不喜欢有人对我说教，更讨厌别人用一些事情恶心我……该做的我都会做。”
格曼微微偏头:
“但那是出于职责和情分，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你知道的，我是一个很有人情味的人，所以不要逼迫我做些没人情味的事情。”
“这些话也请你转交给某些人，让他们放下那些蠢蠢欲动的小动作。”
近乎于直白的威胁，劳伦斯从未预料到格曼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但这更能确定那个[降格者]在他心中的比重。
“……我明白了。”
劳伦斯目光闪烁，沉声道。
空气的压力瞬间减轻，格曼重新挂上随性的笑容，拍着劳伦斯的肩:
“抱歉抱歉，我这个人比较心直口快啊，说了点不太友善的话，还请不要介意啦。”
沉默间，远处的大门被打开，白袍的研究员们推着一辆床车从过道上急匆匆地跑过。
床车上是一具被白布盖着的干瘦人形。
“那是？”
神父手搭在主教肩膀上，踮起脚眺望着。
“[亚赫提姆][降格者]的尸体，用了三天的时间把外部污染去除掉了，接下来就是解刨工作……[降格者]的尸体是稀有素材，也很适合制作一些道具。”
劳伦斯如常地回答道:
“说不定会有奇怪的收藏家愿意买它的标本。”
……
……
夜幕降临，拉卡夏虽然解除了宵禁，但晚上还是没什么人会出来。
教堂区的栅栏大门被推开，站岗的卫兵向来者立定敬礼。
格曼挥挥手，算是个回应，迈了出去。
大门在背后关闭，神父呼了口气，拉起衣领。
似乎是因为最近的乱子有点大，连负责调控气温的工作员都被调去处理其他事务，导致原本四季如春的拉卡夏真的和冬天一样冷起来了。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还残存着白天修补工作后留下来的铁铲和一些祈祷用的蜡烛。
零星有几辆汽车从马路上驶过，噌亮的车灯撕裂了孤寂的夜景。
格曼也不急，双手插在兜里，晃晃悠悠地沿着马路牙子往前走，脚一路踢着小石子，眼神深邃，似乎在想些什么。
路边是破碎的橱窗，时尚假人倒在满是玻璃残渣的地上，一动不动。
话说会动起来才怪。
格曼轻笑一声。
他还蛮享受这种氛围的，安静孤独，没有人来打扰。
适合想一些事情。
呀，石头掉进下水沟了。
格曼一个没注意，把小石子踢进了下水沟。
真可惜，亏他一路踢了这么久。
前面好像摆着什么。
不远处的一个杂货铺竟然还开着门，门前的地面上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店主是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头，他坐在店铺里，守着一盏昏黄的煤灯。
难得见到这么晚还开着的店，买点什么吧。
格曼在店口蹲下身，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大玩偶。
……那是什么玩偶啊，看脸像是熊与狮子的结合体。
还是说那一晚狮子和熊都喝的有点多？
格曼胡思乱想着，拿起大玩偶，对老人问道:
“多少钱？”
店主身体一抖，像是睡梦中突然被惊醒。
“呃……一塞斯。”
老人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格曼在身上的口袋摸索来摸索去，最后在内兜里摸出一张纸币。
共治国民间习惯用硬币作为支付方式，但这种贵金属硬币并不利于携带与流通。
而随着共治国国际影响力的加深，逐渐成为世界经济的中心，政府便开始大力推行轻薄的纸币。
这张纸币面值一第纳尔，算是格曼身上罕见的大钞。
店主接过纸币，拿起老花眼镜仔细地确认着。
对于这种老人而言，硬币远比纸币要值得信赖，他们总担心别人会拿一张假钞来欺骗他们。
确认完成后，店主打开抽屉，在里面点着找零的硬币。
“怎么这么晚还开着啊，老人家。”
格曼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道。
“咳……早点卖完早点回老家啊……拉卡夏竟然在祝圣节出了这种事情，世道真是越来越差了啊。”
老人点完了钱，递给格曼，咳嗽着说道。
“是吗……”
神父接过钱，夹着玩偶，若有所思地站起身。
对于上层的大人物来说，所谓的伤亡只是无足轻重的数字，比起缅怀逝者，他们更关心怎么掩盖下这场事故。
但对于这些平凡人来说，这是残酷的灾难。
在新年之际，突遭横祸。
倒在血泊里的，又会是谁的父亲，谁的儿子？
在这种气氛下，不自觉地多愁善感起来了啊。
明明他就是杀人者。
格曼低低地笑了一声。
不知道嗤笑的是谁。
男人摇摇晃晃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