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驾,劳驾。”衣衫凌乱的男人挤开横在狭窄过道上的腿们。
戴着兜帽披风的少女在背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心翼翼地跨过人腿。
乘客们惊讶地看着这个男人——这都发车好几分钟了,他怎么刚刚上来?
而且他的造型实在过于犀利和引人瞩目,金色的长发飘逸得像是披了一头的拖把,衬衫豪放地甩开领口,仿佛刚从龙卷风袭击现场出来。
“啊,就是这!”格曼拿着车票,找到了自己的位子,叫出声。
但那双人硬座上正依偎着一对母女,脚边塞着好几袋行李。
“喂,这里是我的座位,你们怎么会坐在这?”格曼嚷道。
年长的妇人惊惧地打量了一下这位不拘小节的彪形大汉,把女儿往怀里搂地更紧了。
她迟疑着说道:“这里是我们的位子啊?“
“嗯?”格曼大喇喇地说,“我这车票上写的是这啊。”
“怎么会?您瞧,这是我们的票。”妇人从兜里掏出了两张皱巴巴的纸团,展开来给格曼看。
“那我这又是什么?”神父疑惑地向她展示自己的票。
妇女盯着看了一会,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犹豫着说道:“您……是不是把这个8看成9了。”
“啥?”格曼自己看了看车票上的座位码,恍然大悟:“见鬼,这个8的竖也太淡了吧。”
他提起帽子,说道:“抱歉,夫人。剧烈运动完眼神不是很好使。”
说完,神父就又嚷起劳驾劳驾,往下一节车厢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兜帽女孩正欲跟上,忽地停住脚步,向母女两人深深鞠了一躬,才追向男人。
“妈妈,那个叔叔好奇怪哦。”小女孩抱着母亲的手,小声地说道。
……
格曼来到了下一节车厢,按着座位码,找到自己的位子,但座位上同样有人占着。
是一个年轻的男人,正舒舒服服地翘着脚,躺在铺着大衣的双人椅上睡觉,脸上盖着报童帽。
格曼再三确认了自己没找错,便呵呵笑着一把拎起了这个男人,使得他帽子滑落,从睡梦中兀然惊醒,茫然地看着神父。
“你好啊,请从我的位子上滚出去。”格曼笑眯眯地问候道。
男人表情刚开始还有些慌乱,但很快就镇静下来了,色厉内荏地争辩道:“这无主之位谁先来谁先得!你也太霸道了。”
格曼一听就明白了。火车上经常会有座位空缺的情况,这时候一些买站票的乘客,就可以偷空地占据下来,通常没人会去特意管。
但这小子占就占了,还一人占两位,属实是缺德,看这装扮估计就是哪来的地痞小混混,其他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大不了……让你一个。”看对方的体格感觉不好惹,混混样的男人嘟囔道。
“你这无耻的家伙,这是我的座位,给我滚出去。”格曼亮了亮车票,和善地笑着活动脖颈,骨节噼里啪啦作响。
本就欺软怕硬的小混混只敢欺负欺负平头老百姓,哪敢惹这种彪人,他连声作喏,连忙躲开。
神父耸耸肩,坐下座椅,扭动着屁股,抱怨道:“这坐垫比门板还硬……要不是买不到软票。”
“请您往旁边让一让,不然我坐不下了。”熊一样的男人占据了一大半空间,玛利亚淡淡地说道。
潜行载具造价昂贵,寻常车辆的空间设计得都不会很大。
眼下她坐的火车如罐头一般塞满了人,车厢里人声沸腾,难以言喻的体臭味夹杂着烟味和乘务员推销干果茶水的叫卖声,让人头晕目眩。
不过玛利亚也感觉不到。
格曼努力地外边挪了挪,为玛利亚让出了内侧的位子:“你那么瘦,怎么会坐不下。”
修女没有说话,坐了下来。
“不过太瘦也不好,还是胖一点好。”格曼摸着下巴,响亮道,“我比较喜欢那种有料的类型。”
“请您说的不要把这种私人话题说的那么大声。”玛利亚拉低了点兜帽。
格曼从上车时就一直在大声嚷嚷,让玛利亚这种奉行互不打扰策略的社交孤独者很不习惯。
“啊!你说什么!”格曼大声问道。
他肯定听到了,只是在故意整修女而已。
玛利亚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把目光转向车窗,看着冰山和海洋飞速地倒退着。
格曼悻悻然地压低声音,以正常音量说道:“你看到刚刚那个小子了吗,还敢和我偷奸耍滑……我当年在老家那一片,可是黑白两道都要来敬烟的……知不知道那全共治国最牛逼的黑手党?就是我以前……”
神父在一边喋喋不休地吹嘘着,玛利亚手支在窗框上,托着下巴,金瞳无悲无喜地映出极点苍白的天空。
突然,车厢猛地一震,煤油灯霎时齐齐熄灭,所有人只觉得一阵窒息的失重感潮水般涌过胸口,连尖叫都被堵在喉咙里溺死。
修女条件反射地一惊,从位子上弹起几公分,嘴巴里涌上甜腥的血味和反胃的呕吐感,黑发少女哀怨又狰狞的小脸如万花筒在眼前层层展开,她手里仿佛还握着那把带血的刺刀,一点一点地刺入柔软的胶泥。
玛利亚捂着嘴,弯下身,金瞳少见地出于惊恐而瞪大——不,是愧疚。
这是从那晚起,纠缠她至今的梦魇,随着诅咒流入她体内的污染,是她的原罪。
明明是正确的,明明是正义的——但修女在此后的夜晚里,都咀嚼着这份生根发芽的恶兆。那是阔别以久的苦涩,简直像是无可脱逃的悲伤和孤独。
在教会的检查里,她尽可能地压抑着情感,控制着恶心,因为她知道这会给老师带来麻烦。
修女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只会显得她是个累赘。
只是杀一个异端,就会失控到这个程度——是次品吧?是废物吧?
也许对教会说出来会更好,但玛利亚不敢。
她已经不想再回去了,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不想孤零零地就死掉。
修女想要拔出武器,但呕吐感让她的手指只是无力地屈伸,喘不过气来。
“没事,只是下潜而已。”格曼手隔着兜帽,抚上她的头,一股安心感袭来,“好好呼吸,没什么大不了的。”
在黑暗里,男人眼眸低垂,装扮还是那么可笑,但真的带有教父般的威严和慈爱。
……
“嘀嘀嘀——”刺耳的汽笛声中,火车滑行着驶入伯翰明市的车站。
灼人的热气喷涌而出,车门纷纷打开,拥挤的人群从二等车厢涌出,各式拉人接客的货郎车夫眼神一亮,连忙拦在前抓住一个人就推销。
此时正是放学季,经济尚且宽裕的大学生从全国各地返回家乡,是赚钱的好时机——这些大学生往往不会讲价,比那些喋喋不休的农民和小商人要好得多。
头等车厢里的人就没那么多了,车夫们也都知道坐这种车厢的人,大多非富即贵,有各自的专人接送,所以没人围过去。
在一众或大腹便便,或秃顶的绅士间,一位年轻的绅士鹤立鸡群。
他身形瘦高,穿着时尚体面的大衣,双手插兜,金色的长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眼神湛蓝而忧郁,唇边无须,容貌带着贵公子般的孤独。。
一个老车夫抢不过年轻一辈的生意,注意到了这位年轻的绅士,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凑上前讨好地笑道:“先生,您需要一辆跑的又快又稳的马车吗?”
年轻绅士扫视了周围的一圈,礼貌地拒绝道:“抱歉,已经有人来接了。”
老车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停在车站门口的三辆黑色高级礼车,围着高领风衣的男人叼着烟,倚在车边。
他身边是一群面色不善的大汉们,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右手始终揣在怀里,隐隐环成人墙。
毫无疑问,那群人是本地赫赫有名的黑帮。
而这个年轻人……
老车夫打了个寒噤,还维持着讨好的笑,连连后退:“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看着如逃跑般的老人背影,年轻绅士叹了口气,往车站口走去。
“哈哈,格曼!好久不见啊!”为首的大衣男人朗声笑着,迎了上来,张开双臂作拥抱状。
“莱昂,只是来接我的话,没必要这么显眼吧。”格曼皱皱眉,避开男人的拥抱。
“你可是我的弟弟,亚尔基斯家的少家主。”莱昂也不恼,而是顺势搂上他的肩,向礼车走去,“何况你已经从密斯塔克院毕业了,是该让其他家族见识见识少家主的风范。”
保镖打开车门,两人坐进中间那辆礼车的后座,莱昂对着后视镜打了个手势,示意司机开车。
礼车的引擎发出奢侈的低鸣声,轮胎旋转着起步,格曼虽然被搂着,却显得疏远。
他看着窗外物是人非的景色,说道:“我可能还要留在学院进修,威廉大师愿意收我为徒。”
“威廉大师?他是谁?”莱昂疑惑地挠挠头。
“我应该和你说过,是我们学校的校长,也是里世界赫赫有名的学者。”
“他很牛逼吗?”莱昂粗俗地问道。
格曼不喜欢哥哥俗气的说法,皱着细细的眉毛,淡淡道:“他是五百年来最伟大的学者,在这个世纪只收过一个徒弟。”
“是谁?”莱昂好奇道。
“是劳伦斯师兄……有人说他是下一任圣礼小教会大主教的有力候选人。”
“哇,那不是大官吗?”莱昂有些兴高采烈,“那你去和那威廉大师学吧,要钱就和我提。”
“不过你这四年怎么都不回家啊,蒂娜很想念你,母亲也常常说起你。”哥哥又抱怨道。
“因为学业太重了,我还是狮鹫社干部和学生会长,要安排很多事。”
“那怎么信也不写几封啊,也不问我要零花钱。”
“没什么特别好说的,钱的话勤工俭学就够了。”格曼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那你怎么和姑娘们约会?我听说那个学校里都是大小姐,你这么帅,有没有捞到几个?”莱昂凑上来,挤眉弄眼道。
“我没兴趣谈恋爱。”格曼生硬地说道。
“别说这种话,我都快做爸爸了,你却连女友都没找到……你有没有牵过姑娘的手?”莱昂嘟囔道。
格曼别过头去,懒得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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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复活!
深感我文笔之狗屎,最近在试着提升一下,所以开了新书练练笔
接下来还不是2.0的剧情,严格上应该是1.0的延续和过渡,也就是1.x
回忆篇,堂堂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