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地下隧道中，两道人影举着一个火把般的棍状物前行着。
格曼和玛利亚已经走了十几分钟了，却还没找到据点，派出去的[信使]也一个没回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地面上中毒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格曼倒是一脸无所谓。
“放轻松，那点毒在短时间内还死不了人，顶多就是一点小小的幻觉而已。这区域就这么点大，除非我判断失误，找到是迟早的事。”
玛利亚确实是在担忧，或者说在是尽量制造出名为[担忧]的情感。
“不过这暗影兄弟会倒还真是心急啊，连投毒这种歪点子都想出来了——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在水里投入[亚赫提姆]的魔力而不是普通毒药吗？”
格曼抛出了一个问题。
“是为了用幻觉产生的疯狂取悦他们的神祗？”
玛利亚猜测道。
“不错，月之暗面[亚赫提姆]应该想要汲取大量的精神波动来降临到现世，比起死亡，持续的疯狂无疑是最好的食粮，所以这位神祗才会如此不吝地给予信徒力量。”
格曼赞赏道。
“这样投毒不怕会引起教会的注意吗？”
玛利亚皱眉。
在当今，敢出头的邪教组织分分钟就会被教会摇人干碎，这兄弟会竟然如此头铁。
“当然会，但他们的打算应该是速战速决，投毒一两天就会完全奏效，借此就能收集到足以召唤[亚赫提姆]的疯狂。”
“届时教会即便察觉了也要花一点时间调查，这足够他们把古神召唤到现世了——大概就是他们所认为的世界末日了，吼吼，真是好可怕呀。”
嘴上说着好可怕，但格曼的语气却很懒散。
“也就是说我们这次可能会遭遇古神？”
玛利亚努力露出对古神祗该有的敬畏表情。
“未必，他们可没有料到我们这么快就开始调查了，就算召唤也最多只是个半成体，正好给你试试手，打不过的话背后可还有我呢。”
“别太高看这些神祗，越热衷于干涉现世的神祗越是弱小，真正的强大存在可不会注意我们这个小小的星球。”
“虽然对于人类而言这些‘弱小’的古神祗才是最大的威胁，但一个简单的召唤式可不能让古神的全部力量显现，所降临的不过是个不完全的化身，对教会而言，算不上什么大麻烦。”
格曼耸肩:
“对自己带点自信，好歹是我的学生，砍个半成体的化身应该不在话下。”
“我可只是个入行不到一年的见习执行官啊……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期待真的好吗？”
玛利亚叹气。
简直像是对一个刚学会怎么握剑怎么挥剑的新手说:“好你已经学会基本的内容了，现在去挑战剑圣吧。”
前一天晚上还在砍弱小的邪教徒，第二天上午就让去杀一个古神化身，想想真是魔幻。
“你可是[降格者]啊……虽然你现在还不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但应该多少能理解一点吧？你的力量可是祂们的天生杀手。”
格曼意味深长地说。
[降格者]……么？
玛利亚的确猜测了部分。
降格的意思无疑是某一个更高位的存在把力量施加到了她的身上——可能还有意志。
那神秘的黑白火焰，对于含有古神祗系魔力的物体有着强大的破坏力，那么其主人应该也是古神祗的敌人……
但现在玛利亚对神秘学一无所知，无法猜测到这个神秘存在的名讳。
“嗯……差不多到点了吧。”
格曼掏出怀表看了看。
修女正欲询问，就看到远处的隧道里几道散发着荧光的白色小人挤在一团‘陆游’了过来。
是[信使]们。
耶肯跌跌撞撞地冲在最前面，但被身后的同伴打了一下大脑袋，吃痛地捂了一下头，落在了队伍的末尾。
为首的几个[信使]围住格曼，得意扬扬地邀功，耶格在后面跳来跳去，但都被同伴们挤开了。
“是找到据点了？”
格曼问道。
几个[信使] 点头，手在空中比划来比划去，嘴巴还在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你们整简单一点，鬼知道你们在比划啥。”
格曼可听不懂信使的语言，只能通过简单的肢体语言来理解。
“它们的意思是据点在前面右拐直走第二个路口左拐走五十米。”
“那边有很重的魔力味道，还有一个罩子围着……”
回答的是玛利亚。
[信使]们快活地点头。
“嗯？你听的懂它们说的话？”
格曼傻眼道。
“不……我也不懂它们的语言，但要传达的含义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脑子里了……”
“不会是[降格]的原因吧？还带翻译效果也太方便了。”
格曼挠挠头。
最后的耶格努力地跳了起来，吱呀地补充了一句话。
“耶格说……其他的同伴因为害怕没敢进罩子，只有它一个人有胆量钻过去，在里面看见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空间，还有一大群黑衣人在开会……它在观察的时候被一个躲在影子里的大黑怪发现了，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玛利亚翻译道。
“罩子肯定就是结界，很大的空间……就算加上蓄水槽也不会有这么大的空间，多半是用法术修改了现实……开会的黑衣人就是准备仪式的信徒了吧，大黑怪说的应该是[影之不净子]。”
格曼表扬道。
“你这小子还挺能干的啊，算是对你刮目相看了。”
得到表扬的耶格摸着后脑勺傻笑着。
几个同伴看到耶格一个人出风头不满地怪叫，准备好好修理修理这个小矮子——然后就被玛利亚用锐利的眼神制止了。
“直接突袭？”
玛利亚询问。
“当然咯，正好给辛勤工作的邪教徒先生们来一份即兴表演。”
格曼舔舔嘴唇:
“你们干的不错，奖励你们随便乱逛——可别被战斗波及到哦。”
[信使]们互相击掌欢呼，一下子就从格曼身边散开了。
只有耶肯一个人还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耶肯，怎么了？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走？”
玛利亚蹲下身，手放在小人苍白的大头上。
“吱吱……”
耶格轻轻蹭着玛利亚的手。
“你其实不是被大黑怪吓出来的？……里面还有一个更可怕更凶恶的大怪物？……”
小人望向修女，点点头。
“你是在担心我吗？放心，我会没事的……你才要注意，好好跟着大家一起走，可别又犯迷糊跑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了。”
玛利亚笑道。
耶肯担心地看了玛利亚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格曼一眼，追着同伴的去向离开了。
即便[信使]看上去无害，但也是超越于凡人的高智力异种。
它们远比看上去要聪明，真正吓退它们的不是疯狂的教徒，不是丑陋的眷族，而是仪式法阵深处沸腾着的古老存在和祂不加掩饰的纯粹恶意。
“这小子还挺亲近你……到底谁才是它的主人啊。”
格曼酸溜溜地说道。
“因为老师一点都不关心其他人，当然不会喜欢老师。”
玛利亚调动着体内的魔力，为战斗做好准备。
“喂我对你还不够好？你就这样忽视掉为师对你的关怀？太让我寒心啦。”
“都说了是其他人——我对老师来说不会是‘其他人’吧？”
玛利亚反问道。
“啊？啊……这，当然不是啊。”
这下轮到格曼局促了。
“那不就好了。”
修女向前跃去，既然知道了地点，那就不需要再磨蹭了。
神父无奈地摊手，也跟了上去。
以两人的速度，不过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看上去没有异常，同样的黑暗，同样的腐臭。
但隐隐间，感受到了一种排斥感，似乎在催促着二人赶快离开。
“果然是结界……”
格曼用手杖在角落里捣鼓着。
“哦找到了！”
格曼弯腰捡起一个刻着符文的石板。
“真是粗糙的布置……上面还是有[亚赫提姆]的魔力，简直是保姆一般无微不至的照顾呢。”
神父手指沾了口唾沫，在石板上划了几笔。
排斥感消失，眼前的景色也陡然一变，从原本的狭隘隧道变成了巨大的灰色宫殿走廊。
巨大的立柱嵌在墙上，两侧摆放着形态各异的雕像，但共同点便是面目狰狞，散发着作呕的气息。
“那是石像鬼吗？”
玛利亚警惕地问道。
石像鬼是过去术士们常用的一种法术，常常用于守卫堡垒击退入侵者。
但因为要以大量的鲜血为媒介来赋予死物生命，作为禁术被教会禁止了。
“不，只是普通的石像罢了，可能审美和常人不太一样。”
格曼大剌剌地走了进去，还对着石像摸上了。
玛利亚时刻准备着战斗，警惕地前进。
长廊虽然看似阴森恐怖，但实际上没有任何的埋伏和陷阱。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沉重的铁门，上面铭刻着狂乱的文字和魔怪。
“小心点，前面就是异端的大厅了。”
格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严肃的神情。
“隔着铁门都能感受到一股恶意……运气不太好，仪式竟然进行到了这种程度，看来和化身交战是不可避免的了。”
“『缄默· Vetiti loqui tacere』。”
“『芝麻开门·Sesamae, ieiunium ostium』。”
格曼一连释放出两个咒语，周围像是被结界笼罩住一般，骤然寂静。
铁门上的文字亮起，像是与格曼的咒语做着斗争。
魔力的对撞持续了几秒，文字渐渐黯淡，大门在无声中缓慢开启。
映入眼帘的是宏伟的主殿，数十米高的巨柱林立着支撑穹顶，朦胧的雾气缠绕在其中。
外面并非直接通往主殿，而是一个露台，玛利亚走到露台边，俯瞰着大殿。
火炬沿着中心大路的两侧铺开，在大路的尽头是一个巨型王座，王座上方则是一个壁画。
壁画上的图案很简单，是一个白色球体的一半被黑色颜料所覆盖了。
上百名黑袍教徒正围在王座前方一个巨大的阵法边上顶礼膜拜。
这个阵法有点眼熟……
玛利亚在记忆中搜索着。
“那个邪教据点里也有一个极其相似的阵法，只是规模小了很多，细节也有差别。”
修女低声说道。
“这是召唤[亚赫提姆]的阵法……而且已经相当完整了……现在他们所等待的就是足量的疯狂了吧……”
格曼思索着。
“下一步怎么做？”
玛利亚征求他的意见。
“执行官要有自己的独立判断能力，老是询问别人的意见可不好——念在你见习的份上我还是给出一个建议吧。”
格曼不怀好意地笑道。
“那就是直接上！”
神父拉住修女的手，从露台上一跃而下。
还受『荧燎』影响的手杖爆发出最后的耀目闪光。
邪教徒们惊愕地回头看向闪烁着坠落的男女
“格曼我有说过你是个混蛋吗。”
失坠中，玛利亚平静地问道。
“没有，我一直是你亲爱的老师——你自己要问我建议，就不要怪我啦。”
男人空中扭转身体，双手抱住女孩的腰，以公主抱的姿势稳稳落地。
异端们吟诵着亵渎的咒文，大殿的阴影中爬出了一只又一只狰狞的魔物。
“现在把怒火撒在敌人身上吧——你对付眷族，我去解决掉教徒。”
格曼放下了玛利亚，她的兜帽在失坠中落下，露出了隐隐带着嗔意的俏丽脸庞。
女孩的灰色发梢逐渐变为更纯粹的银白色，瞳孔中带着一抹金色。
手中巨镰凝聚成形，腰间的提灯闪烁出蓝光。
血液炽热加速，眼前的世界骤然变慢。
仪式里潜藏的恶意盘旋爆发，阴影中的魔物无视了穿越而过的格曼，咆哮着不洁的语言直冲而来。
前所未有的战意正在高涨——
玛利亚缠绕上黑色的炎火，超凡的杀意撕破凡人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