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不早了,修道院的祈祷和悼念仪式正在按部就班的进行,拉基京长老暂时接替了佐西长马院长的职务。他正静坐在修道室等待着二人的到来。
说实话,这件事看起来似乎非常不可置信、令人忧虑、困惑莫解,以至于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之后,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对那个令人惊恐不安的日子保留着生动的回忆。
这件事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可以说甚至同大家的普遍愿望截然相反,所以有关这件事的种种细节几乎栩栩如生的留在了修士和四郊的人们都记忆里。然而,他们不愿意谈起、不愿意回忆的沸沸扬扬、令人迷惑的事件实际上非常普遍、及其自然的事。
言归正传。还在天亮之前,院长的遗体经过入殓前的一番洗礼后放入了灵柩,然后移到了隐修室。这时候守在灵柩旁边的人们中间产生了一个疑问:要不要打开房间里的窗户?但是这个不知由谁无意间随便提出的问题并未得到回答,而且几乎没人注意。即使是有几个人注意了,那也只是在心里犯嘀咕:让这样一个德高望重的死者尸体发臭,简直荒唐至极。对提出这个问题的修士如此缺乏信仰、如此轻率只能表示惋惜——如果不是轻蔑的话。因为大家所期待的完全是截然相反的情形。
可是…天亮后不久,就开始出现了某种迹象,起先是进进出出的那些人察觉到了这种继续,但他们只是那是一种不切实际的错觉,不敢把自己已经形成却又加以否定的想法告诉他人。可是晌午过后,那迹象已经相当明显了,简直难以逃避。因此这消息一下子很快就传遍了整个隐修室,传到了前来朝拜的人群,接着又传到了修道院,这件事使修道院的所有人都十分惊讶,最后,又在极短的时间传到了城里,在城里又掀起了新的波澜。
不信教的人听了不禁喜形于色,因为“人们看到正人君子身败名裂总会幸灾乐祸。”就像院长生前曾在一次训导中说过的那样。
随着时间的流逝,棺材里发出的阵阵腐烂气息已经非常明显了,到了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已经变得非常强烈而且越来越难闻了。
这件事甚至在修道院的教士中间也立即引起了一种明目张胆、前所未有的诱惑,这在这座以高洁著称于世的修道院的历史上是史无前例的,甚至是很难想象。
直到多年后,有些通情达理的修士回忆起那天的种种细节,还会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对这种迷惑达到如此强烈,以至于感到惊讶和后怕。因为在此之前,修道院也有虔诚的教士去世,从他们简朴的棺材里也自然而然的发出了腐烂的气息,同所有生物的遗体一样,但也并没有引起什么迷惑,甚至没有引起任何小小的骚动。
诚然,如同所有修道院都有或大或小的传闻轶事一般,从前曾有这样一些人,据说她们的遗体没有腐烂,修道院的人们对此深信不疑,并且对教士们产生了神秘的影响,在他们的头脑里这似乎成了某种神迹,成为了一种信仰,预示着她们的坟茔将会获得更大的名望,而且遵照上帝的意愿,这样的时候一定会来到的。
人们念念不忘的是修道院里的历代圣女,历代圣女的平均年龄虽然只有23岁,但她们预测未来、与神交谈,皆是一些不折不扣的学者和伟大的持斋者。
圣女们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但人们还是怀中极大的崇高让初次前来朝拜的人去瞻仰她们的坟茔,同时还神秘的向他们暗示种种伟大的希望。除了历代早已作古的圣女外,人们还记得大司祭瓦尔特长老,据说前任圣女去世后不久,瓦尔特长老便因伤心过度而亡。
据记载,她们平躺在棺材里几乎鲜活如生,那精致的额头、苍白而又灵气的面孔让她们看起来更加特别,好像她们有这不可剥夺的权利,去过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在入殓前她们的肌肤都被继承者仔细擦拭过了,淡红里泛着微青,像是一个熟睡的少女,洁白的眼脸盖住了眼睛,微微张开的嘴唇闪着晶莹的光芒似乎很满足,近乎快乐。
似乎,只是一个少女萌芽的生命被掐断了;似乎,只是一场悲壮的宿命夭折了;似乎,她们很快乐,再也没有烦恼与忧思。
她们下葬的时候没有一点腐烂,在棺材里依然眼眸微闭、笑脸盈盈,似乎…在笑着哭泣。每到这样的时刻,总会有人坚持说,她们的遗体散发着阵阵清香;她们的灵柩会长出鲜花;她们的容颜会永垂不朽……
但无论这些回忆具有多大的说服力,总是很难用来直接解释一个事实:为什么佐西马院长是灵柩前会发生这样一种轻率而又荒唐、不符常理,甚至满怀恶意的现象?
各种各样的舆论在发酵,充满恶意的言论开始漫天飞舞。
“为什么把他看的那样神圣。”单单这种话语经过再三重复后却变成了一种难以消弭的刻骨仇恨。
正如拉基京长老所担心的那样,许多人听说院长的遗体腐烂发臭而且又在极短的时间里发生的——他死了才不过两天,准会高兴的手舞足蹈,与此同时,有些原来忠于院长、至今还崇拜他的人也陷入了迷茫,并且收到了侮辱。
刚出现腐烂迹象的时候,单凭人们小心翼翼走进隐修室的那副神态就可以断定他们为何而来,他们走进去站一会,沉默一会,又马上出来向等待在外面的人们证实这个消息,等待中的人中间听了有的伤心的摇头,但也有听了简直无法掩饰心中喜悦的人,他们那种幸灾乐祸的心情可以从他们眼中徒然升起的奸诈一览无余。而且没有一个人去责怪他们,人群中也没有人为死者说一句话,这简直令人纳闷,因为忠于院长的人很多、很多,可是此刻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很显然,这是一次“真理掌握在少数人的问题”。
不久,来访的人们中间有些多少有点文化的文人也像密探似的走进修道院,隐修院大门口聚集了许多普通老百姓,但进去的不多。毫无疑问,所有人涌现修道院是在三点钟以后,是在这个富有诱惑力的消息传开了以后,那些原来今天不打算来的人,听此消息也特意赶来了,其中不乏达官显贵、公侯伯爵。不过,表面上大家还算守规矩。
巴伊西长老听闻此事后,便第一时间赶到了隐修室,跪拜在地上,脸色严肃、坚定而清晰地继续吟诵福音书,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虽然他很清楚事情一定会向更加沉重的方向发展,但是这类事物开始的预兆都很轻很轻。
“看来上帝的裁判和人的裁判不是同一回事。”巴伊西长老突然听到这样一句话,说这话的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酒鬼,实际上,他的这句话只是把修士之间的窃窃私语公开重复了一遍而已。
其他修道院的修士早已说出来这句放肆的话,更糟糕的是他们说这话的时候流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神色,而且这股卑劣劲头还在时刻增长,过了不久,人群连最基本的礼仪也不遵守了,似乎大家都觉得自己有权加以审判。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有人带着惋惜的口吻惺惺作态般的说道。“究竟是哪来的这股腐臭味呢?”
“那是上帝有意要做出指示。”另外一些人争先恐后的接过了话茬。
他们的话没有经过任何争论就被大家接受了,因为他们深刻的指出,假如像一般的有罪之人死后自然而然的发出臭味也要过一段时间,不会像这么快。
“哪一位提前腐烂了,这肯定是它做出的指示,它在发出某种信号。”
这个意见令人信服,于是乎他们开始恣意谈论,嚣张的气焰愈发厉害。
坚定不移站在灵柩旁诵读福音书的巴伊西长老虽然无法听到和看到外面的动静,但他的内心已经准确无误的猜到了外面的大致情况,他没有慌张,他在静观其变,毫无畏惧的密切注视着骚动将会有什么结局。
其实,他心里早就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