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在艾文和南希约定完之后,没过多久,黛儿神色凝重地来到了艾文的家里。
“我想你们有麻烦了。”黛儿开门见山说,“我在冬叶镇上的眼线从昨天开始就没有来过消息了。”
冬叶镇出事了。
话音刚落,南希身子开始发颤,缓缓握紧了拳头。
黛儿还是第一次在一个女孩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那眼睛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平静得出奇,但当风雨来临时,那寂静的海面随时都会变成骇人的巨浪。
没等南希开口,一只有力的大手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肩头:
“冷静些。”
她回过头,艾文冲她笑了笑:“别担心,他的目标是你,在没达成目的前,镇上的人是不会有事的。”
南希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
黛儿眼神怪异地看了眼艾文和南希,但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我觉得他应该会来发‘请帖’,他不敢进这座城的。”艾文回答道。
像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一样。
一只乌鸦撞碎了房间的窗户,嘶鸣着在房间里化作黑雾。
黑色的鸦羽、沾血的玻璃残片混杂着落在地上。
只不过那血不是“乌鸦”的。
而是一只耳朵,血淋淋的人耳。
彻骨的寒风从破碎的窗口怒嚎地涌进屋里,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黛儿看着地上的耳朵,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真是恶趣味的邀请函。”
“看来我们不得不去一趟镇子了。”
········
····
在一片茫茫的雪原上,狂风不再呼啸,只有宛若飘絮的白雪,轻轻地落在积雪上,一切都静得出奇。
一座座残破而老旧的房屋像是不堪重负一般被积雪压在下面,像是一座座坟墓。
南希快步地行走在这座从小生活的小镇中,每个屋子里都没有人,一只乌鸦像是为她指路般地掠过头顶,飞向了小镇的中央。
那里是小镇上新建不久的教堂。
她有种预感,恐怕所有人都集中在了那里。
她是和艾文一起来的,艾文感觉到这座镇上布置了一座很大的法阵,能够轻易地控制所有人,也能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他需要一个机会破解这个法阵,一个让这位伪传奇的魔法师转移出片刻的注意力的机会。
南希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教堂的大门。
刺眼的阳光透过门缝打在昏暗的教堂中,最后照亮了整个教堂。
镇上的居民都被集中在了这里,像是杂物一样被聚在了一起,他们两眼深深地凹陷,皮肤干燥得如同枯树皮,看上去十分的疲倦,他们静静地瘫在那,没有丝毫的动静。
“你终于来了,小姑娘。”
一道嘶哑的声音从教堂的角落里传来,一位黑袍老者缓缓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像是快要腐朽一般,黑色的色素一块块沉淀在他脸上,布满血丝的双眼快要凸出来。
就像壁画上描绘的堕落者。
南希把刀架到了脖子上:“不要过来,不然你只会得到一具尸体。”
“别激动,孩子。我想我们有些误会,我只是想收你为徒,但我那个弟子可能办事不到位,哪里吓到了你。”老人停下了脚步说道。
“误会?”
南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手指向瘫在地上的居民:“这也叫做误会吗?”
“放心,他们都没事。我现在就可以让他们醒过来。”
老人随意地拍了下手,原先在教堂中像是尸体一样的人都活了过来,但是他们不能活动四肢,不能说话,看向老人的脸上写满了惊惧。
“你完全可以亲自来找我,或是来城里找我解释。但你却绑架了所有人。”南希把视线从居民身上挪了回来。
“我来这是有别的原因,碰巧发现了你,再次为我的失礼感到抱歉,孩子。”老者说,“对于大魔法师来说,是不需要在意这些凡人的生命的。如果你没有来,我会杀光他们再去城里找你,但是那座城有个讨厌的结界。”
“可你来了,那这算是我为你上的第一节课。等你接触到了魔法的世界,你就会发现所有的一切,这些凡人的生命,在真理面前都不值一提。”
“你是认定我会当你的徒弟了吗?”南希冷笑了一声。
“你没有选择。”老者笑道,“你还不知道你的天赋有多么可怕,你必然能接触到这世界最本源的力量。而我,会帮助你。”
“正如你所说,我没得选。”南希放下了匕首,“你得保证不伤害这些人的性命。”
“以序列法师杰斯曼的名义起誓。”老者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虔诚又庄重,毒蛇总是善于伪装自己。
南希点头,做出一副相信他的样子,缓缓地向杰斯曼走去,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两人都有所准备。
五步。
三步。
两步。
在最后一步踏出去的那一秒,南希猛地向前扑,将匕首刺了出去。
老人笑了笑,他对此早有预料。
尖锐的匕首在瞳孔中不断放大,他不急不缓地抬起手,一个漆黑的利爪出现在了匕首突袭的前方。
匕首与尖爪擦过的一瞬,迸出大量的火星,匕首不堪重负地发出一阵哀鸣,一点点细小的裂纹在匕首上蔓延,紧接着瞬间破碎开来。
这尖爪竟比钢铁还硬!
但南希的攻击并没有就此放弃,她果断地扔掉剑柄。
直接用手抓住了破碎的刀片!手掌上的鲜血顺着刀尖流了下来,攻击并没有因为疼痛而迟疑,凶狠的攻击再度来临。
她借力侧身,攻向杰斯曼的另一端!
这个死小孩!
南希疯子一般的举动就连杰斯曼都惊疑了一刹那。
就是这刹那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破碎开来。
“该死!”杰斯曼狠狠地把南希甩了出去。
南希拼了命的进攻也不可能对他造成丝毫的威胁,手上的动作也不会停顿,但他还是会惊讶。
就是这么一瞬间。
他感到法阵被人破解了。
教堂中的居民也感觉自己脱离了什么东西的束缚,如同溺水的人获救般大口地喘着气,只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齐齐地看向此时此刻漩涡的中心。
杰斯曼愤怒地抬起手,一道黑焰在手中凝聚,他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倒在地上的南希抬起了头,讥讽地对他笑了笑。
理智一瞬间失控,黑色的焰火向南希飞去。
他要让她尝尝被活活烧死的滋味!
“解。”
他预想中的惨叫声没有出现,一道奇异的声音响起,黑焰像是在半途遇到什么,突然地消失不见。
“谁?!”
在杰斯曼震怒的声音中,一个年轻人迎着教堂中众人的视线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少年,温暖的阳光为他的白发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贵气英俊的脸庞上,一对罕见金色双眸熠熠生辉。高贵、优雅、谦和.....似乎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一名骑士了。
艾文无视了杰斯曼的咆哮,他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南希,低声道:“没事了。”
南希吃力地站起身,对他点了点头,明明自己认识他还没多久,却感到异样的安心。
她为他争取到了一瞬间的破绽,而他也如约而至!
“一个扮相不错的骑士?要我说,你这样的人适合在歌剧院里去演话剧,或是换上一身漂亮的盔甲去骗骗那些贵族小姐,而不是在这里逞英雄。”
杰斯曼不屑地说道,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的两人。
“是吗,我也觉得你挺适合去当个邪恶的老巫婆什么的。而不是在这里做一只散发着恶臭的老鼠。”
艾文听到了老人说的话,冷冷地回应道。
“牙尖嘴利的小子,不过没关系,等会我会先把你那张虚伪的嘴脸撕碎,再把你的牙齿一个个地敲碎。”
老人咬牙切齿地说道,黑色的火焰缓缓地在手中汇聚,声音也愈发地诡谲起来。
艾文见状,嘴唇动了动。
“解。”
又是那个声音!黑色的火焰在一瞬间消散开来。
第二次了。
这怎么可能?
“高等级的言灵术!可你怎么会?”杰斯曼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能对他一个伪传奇的魔法直接用言灵取消,那至少也得是真正的传奇序列。
而在他的感知里,这个少年的魔力量少得可怜,甚至都不够资格当一位魔法师!
艾文没说什么,一本白色金边的魔法书在他的身边飞舞,书封上金色的文字不断地闪烁着。
“你是凭着这本书.....传奇序列的书”杰斯曼盯着那本飘舞的书本失神道,“那样的传奇序列怎么会收你做弟子!”
杰斯曼咆哮着,无数的黑焰在空中汇聚,但艾文只是动了几下嘴。那些黑烟就齐齐地消失了。
“事实就是如此。”艾文平静地开口道。
“你别高兴得太早....一切...”杰斯曼的声音突然变了。他身上有着诡异的黑气往外溢出,像是触手一样蠕动。
“都还没结束。”
杰斯曼的眼珠子彻底红了,整个露在外头,他双手抱头,表情极为痛苦,四肢瘦得只剩下了骨头,如同干尸。脸上有鲜血渗出,极为诡异。
艾文眉头皱了皱,因为他发现言灵失效了,那些黑色的雾气不是魔法。
任他发展下去会有不好的事,得赶紧解决。
艾文这样想着,身形一动。
一转眼,“杰斯曼”就惊讶地发现,一个拳头在他的眼中不断地放大,避无可避,他狼狈地收手回防。
砰!
拳头破空发出震耳的音爆声,教堂里的彩绘玻璃被一瞬而过的白色圆形气浪震碎。
而“杰斯曼”整个人如同旋转的陀螺般倒飞出去。
在同一时刻,缓缓落下彩绘玻璃碎片仿佛在顷刻间静止,同时映衬出少年矫健的身姿,他迅速地以右脚为支点,身体连带左脚猛地一旋。
艾文的双腿如同旋转的车轮,只是“车轮”还未划过半圈,他就来到了“杰斯曼”身边。
艾文腾飞于“杰斯曼”的上空,旋起右脚向下重重一踏。
轰隆一声巨响。
“杰斯曼”被一脚踩进了深坑中,距离最近的神像受到冲击开始缓缓地倒下,掀起厚厚的沙尘。
而与此同时,彩绘玻璃的碎片恰好落地。
短短一瞬,刚才还面露凶光的老人就被这个看似温和的少年打入了废墟。
杰斯曼的身上,黑色的雾气如逃逸般四散,不知所踪。
艾文看着倒在地上的杰斯曼沉默了几秒,不一会儿,一身红裙的黛儿也从教堂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士兵,他们手上拖着一个昏过去的年轻人,是杰斯曼的弟子。
“真是厉害啊,连传奇序列都不是你的对手。”黛儿对艾文鼓了鼓掌说道。
“半步传奇,和真正的传奇差距很大。而且,这事就算没有我,你也能解决,你手上是有不少人的。”艾文摇了摇头。
“你不也算一个吗。”黛儿笑了笑,“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处理吧,你还是看看那个女孩吧。”
黛儿指了指在教堂另一端的南希。
她在那里帮助先前受困的居民,但那些镇上的居民并没有因此对她抱持感谢或者尊敬的态度。
他们在之前的对话里就听出了他们被抓起来这事和这个女孩有关。
其中的一对夫妻,更是毫不避讳地在那大骂,中年男子的头上少了一只左耳,鲜血早已凝固在他的脸上,狰狞又可怜。
那是南希的生父和继母。
“是,我这些年对你并不算好,可也不算差吧。你至少还活得好好的。”
“可你瞧瞧你做了什么!逃跑?!然后还要整个镇子的人因为你陪葬?”
“你克死了你的母亲,你现在还想把我也害死!”
一旁的人群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声音有意无意地传来出来,极为的刺耳。
“这是那个逃跑的人吧?看看那个枯瘦的身板,就像个恶鬼一样。”
“诶你懂什么,她的样子和她妈那个狐狸精长的一模一样,要是养得好点,指不定又是一个祸水。”
南希低着头,在那什么都没说,她不痛苦,也不难受。
只是跟往常一样,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
可在下个呼吸。
她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了。
整个世界都变了。
一只手从身后挡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那感觉不是黑暗,不是孤寂与寒冷。
而是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