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差不多是大多数人刚刚吃完晚饭后的不久,本应是茶余饭后悠闲愉悦的静谧时光。
惊扰这一切的,是从商业二区的某条旅馆街,也就是“兽爪与香草”所在地传出的,断断续续的枪声,枪声的持续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但也足以让周边的民众胆战心惊。
来势汹汹地在街道之间快速穿行、对挡道的马车与行人厉声训斥的费雷德里克骑兵,靠近商业二区的两个城防军戍城中队的紧急调防,突然涌现出来的大批穿着联邦军制服的士兵,排成纵队奔跑着向市中心进发的场景……这一切要素无疑惊动了尚未从动乱的阴影里走出的民众。
母亲像是恐惧什么似的连忙训斥在街道玩耍的孩童,令其快点进屋随后紧锁房门。
年轻的情侣匆匆结束了浪漫幽会,或是各奔东西,或是依偎着跑去附近的旅馆借宿一晚。
很多还在营业中的酒馆和店铺也纷纷合上了门窗,挂起了打烊牌,只是尚有不少客人强硬地坚持要留在店里。
民众的不安显而易见,他们对这样的气氛也再熟悉不过,毕竟不久之前,"查普曼之乱"的前夜,他们也曾感受过类似的氛围,深深的恐惧与担忧立马涌现而出,人心浮动。
至少这一整夜,居住在卡斯特罗尔这座城市的普通民众,没有几个人能舒服地睡上安稳觉。
他们本以为动乱与纷争终于告一段落,终于可以重新回归和平的日常生活了,但眼前的这一幕让他们怀疑这样的期盼是否只是个幻想,直到第二天由看起来和往常无异的市政厅——至少没有变换旗帜——发出的公告,这才让他们悬吊起的心姑且暂时放了下来。
枪声停止的不久,从打开着的旅馆大门走进来,出现在艾斯特面前的,是因为一起共事过一段时间所以颇为熟悉的脸,包裹着曼妙身材的藏青色骑士礼服上有着银绶带、银胸扣装饰,习惯握剑与骑马的四肢强健又不失女性应有的柔和纤细,浑身上下无不彰显着干练之姿的年轻女性,她以贵族的礼仪优雅地向艾斯特行了一礼。
“很抱歉在这个时间造访,还打扰了艾斯特大人和您的诸位友人们的休息,对此,下官还真是惶恐不已。”
柯蕾特·冯·维诺尼卡,在联邦军中的军阶是上尉,她的家族世代侍奉于弗雷德里克,虽属下位,但姑且也算个贵族,是温妮莎的侍从与副官,她身后的门外,可以看到十来名穿着同样制服的骑兵,骑着高头大马、排成整齐的礼仪编队严阵以待。
“这里又没有什么外人,客套话还是免了吧,反正外面是什么情况我大致也能猜到。”
“果然是这样么?不愧是艾斯特大人呢,若真是如此,那也不需要下官枉费口舌了吧?”
“不,还是想问一句……温妮莎现在在哪?”
“温妮莎大人的话,现在这个时候,估计已经在琉璃宫了吧,指不定正用枪指着次席秘书官的脑袋呢。”
闻言,艾斯特极为伤脑筋地拍了一下额头,站在她身后的安洁莉卡则是一副完全在看好戏的表情,至于精灵菲娅娜,一如既往是对人类的复杂纷争一片茫然的呆然。
“琉璃宫”是对市中心卡斯特罗尔市政厅所在的那栋建筑物的通称,因透明的十三层建筑外观而得名,在艾斯特以代理市长的身份统领卡斯特罗尔军事的期间,负责卡斯特罗尔内政的,正是以次席秘书官斯坦培克·冯·戴维为首的一帮文官们。
也正是他们参与到了这场针对艾斯特的阴谋之中,唯恐这座城市被来路不明的外邦人窃取,以至于危害到他们这些既得利益者,早在此之前,就总是在各方各面高度警戒着艾斯特。
布罗茨斯会战胜利、战争大局已定之际,联邦议会终于给出了明确的“即刻派出援军”的答复,据闻,一支由各城邦拼凑起来的大军正姗姗来迟地向着卡斯特罗尔进发,之前仓促出逃的城邦议员们也纷纷安排起回来的行程……
基于事前的约定与文官们的急忙催促,危机解除的当下,艾斯特也爽快地交出了“代理市长”的职务及军政大权,重新回归一介佣兵的身份。
只是事情并非如台面上那般简单,联邦议会的答复中其实还有着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一条,那便是“请务必警惕一切将联邦卷入战争的阴谋与野心”,以此为依据,次席秘书官斯坦培克·冯·戴维秘密签署并发布了对艾斯特的“逮捕令”,名义是对战争期间一笔不明资金流动的协助调查……身为文官的他们想要捏造出莫须有的文件或是数据可以说是非常轻松了。
只是远离战场、在安全舒适的城市养尊处优的他们,以为艾斯特乖乖交出了兵权就万事大吉,却忽略了人心所向,对士兵及城防军众军官的立场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还擅自地认定身为联邦军官的温妮莎一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最终造成这般滑稽可笑的局面……
“……那个家伙,明明战场上畏手畏脚的,偏偏这种时候行动倒是迅速得很。”
“下官倒觉得这是我家小姐为数不多的优点——对亲人和友人的珍惜。如果艾斯特能更了解一下她,知道她是在怎样的环境里长大的话,就应该能预料到她会对我等下达怎样的命令了吧。”
“珍惜我么……我可是很坏心眼地捉弄过她啊。”
“这样的事情还是问一问本人比较好喔,至于下官,只是为小姐感到遗憾罢了。”
说着,不知是否是故意为之,柯蕾特将目光投向了躲在艾斯特身后的某只精灵,菲娅娜则是颇为疑惑地对视了回去……
“那么,接下来还请艾斯特大人及诸位同下官走一趟吧,前往市政厅与温妮莎大人汇合……为了收拾这个残局,给正在瑟瑟发抖的民众们一个解释,需要处理的麻烦事可是堆积如山。”
“不,关于这个……还是算了吧。”
“算了是指?”
“如果就这样跟着你去了的话……不就变成由我接管这座城市的展开了么?!说到底那个家伙二话不说就把市政厅占领了是几个意思?!还请恕我拒绝!”
艾斯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柯蕾特的邀请。
某种意义上,历史的水流在这个地方发生了明显的分歧,后世的史学家们无不畅想着,倘若“当初是另一条道路”,之后的伊尔斯大陆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