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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霍巴特撤退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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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有着这么一句话在人们之中流传着——

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冲淡一切悲伤。

虽不能完全地否定这句话的合理性,但至少,有时候,忘却并不一定是件好事。

据说,在第二次圣魔战争结束后的约两百年的岁月里,整个伊尔斯大陆都沉浸在一片“无战事”的和平氛围之中。

虽说以人类为首的智慧种族与无智慧可言的绝大多数魔物在生存空间上的矛盾依然存在,人类将魔物当作害兽或者生物资源看待,魔物亦将人类当作擅闯“领地”的入侵者、众多食物中的上等品……时常会发生某个不为人知的小村庄在智力低下的豚头族的啃噬下化为碎木与断肢构成的地狱惨景;也会发生某种珍稀魔物为了种群的繁衍而演绎的生命悲歌;年轻气盛、立志屠龙的冒险者,游历四方、行侠仗义的骑士,明显战力过剩、以主之名惩戒罪恶的勇者与圣女,向着魔物的巢穴、地下迷宫、盘踞着不死生物的古代遗迹进发的武勇传,但总的来说只是小打小闹,魔族入侵自不用说,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也基本没发生过。

因而。

后世的史学家们针对这一时期的研究更多地集中在文学艺术或者经济方面的演变。

后世的权力者们悲叹着许多战争技艺在这一时期失传,更多自超古代便流传下来,超乎今人之智的魔导兵器的设计残图,被当作不再需要的东西而付之一炬。

后世的吟游诗人们则以流畅而辞藻华丽的长诗表达着对“黄金时代”的赞歌,以及这一时代终究迎来终结的,满载悲怆的叹息。

伊格纳缇伍兹教廷曰:慈悲的主不会容许集结在同一圣光旗帜下的兄弟同胞(神圣联盟成员国)的相互杀戮,亦不会允许我等向曾经并肩作战过的亚人友人刀剑相向。

圣光教会以宗教为名对人类国家的干涉,很大程度上是人类这一爱好争斗的同时又渴求着和平,麻烦而矛盾的物种安分下来的理由,但更多则是“伤痛”尚未抚平,“悲伤”尚未冲淡罢了。

于是,不过两百年,硝烟再次点燃了,仅仅以某位吸血姬带领暗之眷属反抗光明势力的迫害为导火索,经过一连串微妙的因果联系从而影响了整个大陆,包括人类在内的智慧种族重新学习起关于战争的“艺术”。

——尔后,漫长岁月流逝。

天空在燃烧着。

两支堪称凝集了人类或者说矮人先进魔导技术之结晶的魔导战舰组成的空中舰队,在霍巴特地区的上空展开着激烈异常的厮杀,悬挂着抓持法杖的双头龙图案国旗的赛因舰队,与悬挂着凶恶奇美拉图案国旗的瓦雷斯托帝国舰队,双方已经完全地交错在了一起,数不清的魔导战列舰挤满了天空,遮蔽日光,疯狂地以大口径魔导炮撕裂对方的舰身,穿甲弹或魔爆弹的发射声震耳欲聋,连天的炮火将原本蔚蓝澄澈的天空染成一片醒目的赤红,战斗早已呈现出白热化状态。

如此壮观之景,在兵家必争之地的霍巴特是一年一度都会发生的事情,犹如东方加贡·奥赛兰帝国的新年爆竹一般,然而本质上却很可悲的是人类执念的产物,至于衷心地欣赏着那片由人类的执念所点燃的烟火的“观众”,并不存在,这里原本的居民早在很久以前就另寻住处,多亏如此,双方不用担心造成民众大规模误伤,以至于违背了“血色战争”后的二十余年后,教廷为了约束人类无止境的斗争行为而在中立都市瓦伦吉集结神圣联盟、赛莱斯特联邦等诸国首脑签订的国际法宪章——《瓦伦吉公约》,既然不存在“观众”,也不用有所顾忌了,不知不觉中,双方的争斗已经渐渐地超越《瓦伦吉公约》的框架了……国际法这种东西对战争的约束力向来有限,这也是诸国,准确的说,是强国所默认的。

帝国作为人类第一大国的同时,魔法、魔导技术落后国的名声也是远扬,本国对魔法使的迫害使得帝国在魔法、魔导技术领域的研究上处于停滞了数百年的可悲状态,最后一条魔导战舰生产线的正常运作也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

但这并不代表军人们可以容忍国内的政客在至关生死的环节上耍性子,魔法姑且不论,“即便是魔导技术这种‘奇邪淫巧之术’,如果对方有我方没有,那也会是一件很伤脑筋的事情。”这样的认识,帝国军已经以血的教训让脑袋不怎么好使的贵族们认清了。

“新派”以此为材料向“帝派”施压,最终艰难地通过了以“商业之国”巴尔多维诺评议国为中介,向巴塞洛米厄斯王国等魔导先进国订制先进军舰这样形式的方案,并雇佣了外籍飞行军教官来指导最初的帝国舰队,这使得帝国的一线舰队也颇为强悍,尽管这样的成果对“新派”来说,和他们的理想目标相差甚远。故此,即使是作为魔法强国的同时也是魔导先进国的赛因王国的舰队,也无法在开战的最初阶段就呈现压倒性的优势。

“死吧!死吧!死吧!杂碎啊!!!!!”

“愿主保佑!赛因王国(大瓦雷斯托帝国)万岁!”

虽说高空呼啸的风声使得彼此的声音无法传到另一边,但双方的士兵还是各司其职的同时咆哮着、嘶吼着、祈祷着,以仅仅存在着口音差别的同一种语言呼唤着同一位神明的名讳,满怀杀意地欲致对方于死地,即便是经由魔导舰艇的远距离战斗,在某种程度上也与地面部队相差无几。

在这种拉锯战中,战意的高昂、意志力的纯粹、对“自己这方即为正义”的坚信、将对杀戮的迷惘与对死亡的恐惧淡化,竭尽全力地成为战争机器的零件……不论正确与否,却无疑地会提高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只因为残酷的空之战场通常只允许胜者活着离开。

不过,这种势均力敌终究因为帝国军冗杂的指挥系统,帝国舰队对空骑运用上的战术落后定了胜负。

手持魔导长枪的赛因空护骑士与他们的伙伴一起在空中疾驰,轻易地穿过了对流层继续向着更高的地方爬升,随后又借着势头猛地向下俯冲,铅灰色的云朵一度遮蔽他们的视野,却未让他们手中的长枪有一丝一毫的晃动,以极快的速度不停地在云朵中穿插,变换着阵型的他们,凭借着极高的机动性灵活地躲开了笨重的敌军舰队所喷射出的密集火力网,锐不可当地冲破帝国魔导战舰的防卫结界,并将杀伤力惊人的本国造“魔晶爆玉”大量地抛洒而下,随后天空就迎来一阵阵耀眼的赤红,许多帝国战舰的残骸带着浓烟与碎片,犹如一颗颗缠绕着灭世之焰的陨石一般缓缓坠向大地,此时有人从地面仰视过来的话,着实一幅末日审判之景。

“——咕!好烫!好烫!”

“慈悲的主啊,请救救我……”

“平民给我滚开!本大爷要回去和玛丽结婚啊!”

水手们和军官在高温与浓烟中咳嗽着、哀嚎着,争夺着本来只容许军官使用的联络艇意图逃生,却很少有成功逃出的幸运儿,更多则是一起成为了巨型铁棺材的使用者……有的战舰甚至连这样的闹剧都没有,直接化为巨大的火球飞速而下。

赛因的空护骑士并没有向那些冒着黑烟的帝国军联络艇追击,并不是碍于所谓的《瓦伦吉公约》的约束,而是既定战术上的要求,他们保持着不容松懈的阵型回到“母舰”修整,新一批空护骑士又像是在轮流着一般从“母舰”出击,重复着之前的战术,屡试不爽。

赛因王国引以为傲的,产自著名的法莫西大森林,经由本尼迪克特边伯领调教后的赤之狮鹫,一直以来都是赛因空护骑士的最佳伙伴,尽管耐寒、续飞能力明显不如帝国军驯服的奇美拉,也无法发出吐息之类的致命攻击,但却以卓越的机动性能著称,且温顺的性情使得它们能够载着自己的主人忠实而规则地执行有高度组织性的进攻,和性情凶猛、难以驾驭,很多时候在空中横冲直撞的奇美拉相差甚远。魔导长枪的配备,崭新的、与魔导舰队密切配合的那种不可思议的战术运用则完美地弥补了其本身存在的缺陷。

帝国军内部也曾有过模仿这种战术的声音,但最终碍于冗杂的指挥系统与来自于“帝派”贵族的改革阻力而就此作废,与其形成鲜明对比,赛因王国则是在前近卫骑士团长“血染的黑骑士”主持的军事改革中就将原本隶属于陆军的空护骑士团划分到了飞行军的指挥系统下,并建立了极其完善的立体混合作战系统,这便是双方的差距所在,仅此而已。

与此同时,与空中战场相距甚远的地方。

竖立着奇美拉旗帜的野战帐篷中充斥着沉重的气氛。

——砰!

重重的锤击声从帐篷里传到帐篷外,让把守在帐篷外的士兵一阵脸色发白,也让被赶出来的幕僚们忍不住唉声叹气。

在做工简陋的作战桌上摊开的军事地图随之隐隐荡起一圈波荡,原本涂成黑白两色、用来显示敌我战力与部署方式的铁质兵棋洒落开来,许多落到了地上。

“飞行军那些混蛋在搞什么!【哔——】他们个【哔——】!!!!!!!!”

瓦雷斯托帝国第二十三军团【密涅瓦】的军团长蒙塔古·拉·柯林斯少将发出了犹如地狱恶鬼般的怒吼,尽管这副面孔的确很吓人,但鉴于其平常也会因为像是从后方运来的军方渠道的限定奢侈品被哪个倒霉鬼误用,本打算回家看望女儿的年假被国防部毫无道理地取消……之类的事情大发雷霆,帐篷内其余两名部下——参谋长鲁道夫·拉·雷顿与军士长弗雷德斯表情毫无波澜,但也笑不出来。

倘若经由军用魔导通信器传来的那个堪称噩耗的消息无误的话,大概就在十分钟前,配备诸国最先进的魔导战舰,帝国军引以为豪的帝国第三舰队迎来了全军覆没——这也就意味着,对彻底失去制空权的帝国军来说,此次作战已经毫无战略意义。

即使能够以颇小的代价取得胜利——先不提面对那帮邪恶的赛因巫术师及有其支援的赛因国防军完成这样的目标是否现实,就算真的能够达成,也会在随后赶来的赛因舰队的狂轰乱炸下化为任人宰割的鱼肉,虽说按照常理来说,即使缺乏空中支援,陆军也能依靠重型对空魔导炮或者强大的巫术师使得战局并不是那么压倒性的不利,但问题是被派遣于此,已经完成布阵的第二十三军团【密涅瓦】并没有携带那样的东西,无论重得要死的对空魔导炮与自己会走但总让人心情不好,被上面当作“人形兵器”的孩子,都不存在。

从一开始,作战计划就是以“大瓦雷斯托帝国舰队的胜利!”这样不稳定的前提建立的……至于为什么他们会遵从这样的作战计划,只能以“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一言概之。

“关于第三舰队的战败的原因……虽然还有待证实……似乎并不是飞行军的错,是帝国军的第十九空护骑士团基于‘荣耀而高贵的瓦雷斯托骑士不屑于与钢铁野兽为伍’拒绝为舰队护航,第三十、第五十一空护骑士团则是在第三舰队伤亡过半的时候才匆忙地赶到战场……”

参谋长以苦涩的语气解释道,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不过他还有一点没说,他们的骑士在轻微的伤亡之后便以“奇美拉进入不安稳状态,需要修整”为理由,脱离了已经败局明显的战场,基于政治方面的考量,这些事情上报也是无用,毕竟如今的帝国骑士中,不情不愿地接过自先祖传承下来的骑士之剑的贵族纨绔子弟占多数。

“又是贵族吗……帝国迟早会因为贵族完蛋吧。”

“喂喂,在你面前就有两个欸。”

平民出身的弗雷德斯军士长轻轻呢喃着,参谋长则是苦笑着反驳,但无论是参谋长还是军团长蒙塔古都没有这种因为平民对贵族的不敬行为表示愠怒的意思,对于他们来说,可靠的平民战友远胜过虚伪而空虚的贵族矜持,只要不是公开场合的话就不成任何问题。

“接下来,只能撤退了吗?毕竟这次帝都方面的矛头估计会对准那支不幸的舰队吧,如果有幸存者的话……作战计划也是以他们的胜利为前提,即使从这里撤离也不会被问责就是……不过看今年叛乱者们势头,搞不好会以此为突破口,向着这边……”

以沉稳的语调一边提出极为现实的看法的同时,参谋长拿起手中的细棍指向了地图边缘的一角……标示着“布洛尔特”这样词汇的殖民州。

蒙塔古打开手中的金质坠链,看着照片中的妻女,良久……

“……撤退吧……”

他做出了人生中最为正确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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