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的一天。
本沉浸于睡梦乡中的年幼少女,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杀气惊醒,醒来的瞬间,她微微地偏了头,然后缓缓睁眼转头,看到的,是一把直冒寒光的锐利匕首。
匕首直插耳边,离她柔嫩的脸蛋只有毫厘之差,蓬松的羽毛从枕头破开的小洞漏出了几片飘在空中,如果刚才稍微慢上半拍,或许那把匕首就已经贯穿她的头颅了吧。
一般人如果遭遇这种事大概会失去理智地大叫个半天才缓过劲来吧,但她只是若无其事地缓缓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向眼前的这个一脸笑意,有着美丽纯白色长发与死人般苍白肌肤的女人,打起了招呼,蓬乱的金发如同鸟窝般翘起。
“早安,师傅。”
“嗯,早安,反应不错呢,不过下次能够按时地起床就更好了,那么,搞快点吧,今天还有不少事呢。”
“嗯。”
年幼少女点头应允,随后,她在几位女仆的照料下,很快地完成了换衣、洗漱、梳妆、用餐……这些早晨必做的事情,之后不久,那个她称为“师傅”的女人便把她带出了居住的别墅,来到了寒风萧瑟的户外。
森林环绕的别墅附近,有一片女人特别开拓出来的空地,那里便是年幼少女平常训练的场所,因为开拓时的动静稍微大了点,以至于即使是现在,也没有魔物胆敢靠近这里和别墅周边,基于野生魔物的求生本能,或许它们知道这里有着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招惹的存在吧。
然而今天不同以往,原本应该是空旷雪地的那里,今天突然多了几个木桩,木桩之上,则捆绑着像是稻草人一般的东西,不,走近进一步观察,似乎是稻草人一般的人。
虽说须发蓬乱,冻得紫黑的皮肤上满是无垢,穿着抹布一样单薄又肮脏的布料,浑身还散发着难闻的恶臭……但毫无疑问,确实是人类。
证据是,他们都在拼命着挣扎着,塞着布料的嘴里还零零散散地冒出一些明显是人类语的模糊碎语,仔细一听都是一些诸如谩骂或是求饶的话语。
“今天的课程内容稍微有点特殊,或许也有点难吧,不过,哪怕是为了自己,还是早点接受这个比较好哦,毕竟,外面的世界可没有温柔到会给人犹豫的时间呢,尤其是对‘我们‘。”
既像是在说给少女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女人缓缓说出了疑似是今天的训练内容的东西。
事实上,纵使少女并非寻常可见的孩童,女人也很清楚,这样的事情有点早了……但她自己也不清楚像这样的日子能维持到什么时候,所以,纵使有点早,这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这样啊,知道了。”
而年幼的少女也毫无质疑地接受了,毕竟对她来说,什么是普通,什么又是特殊,并不是很懂,从她没有丝毫波澜变化的脸上,也很难看出此时的她对于眼前所见有着怎样的想法。
因为另一种意义的原因而同样面无表情的女人,取下系在腰间的长剑,解开了缠绕在剑刃上的绷带,然后递给了年幼的少女。
而少女也如同呼吸喝水一般自然地接下了剑。
按理说像这种真剑,别说是孩童,就算是成年人,倘若没有经过足够的训练也很难自如地举起,而她却如握起一杆羽毛笔般轻松自如,还尝试着挥舞了几下,长剑如同划破了虚空般发出“咻咻——”悦耳声响。
“杀了他们,这就是今天的课程内容。”
女人的话音刚落,赤红色的喷泉便随之迸射而出,化作一片血雾,将雪白的大地和少女同样雪白的肌肤尽情地染上鲜红的颜色,几个球形物体随之在地上滚动起来……
“……”
“师傅?”
少女那依旧毫无波澜的稚嫩声音,将女人一时之间陷入空白的意识拉了回来,回过神的她看到的,是少女那浸染了鲜血,却依旧是如此地天真无邪的脸,纵使刚刚理应是她第一次夺取人类性命的瞬间。
少女侧着小脑袋,轻轻合上双眼,有如在期待着什么……觉察到她在索要什么的女人,将微微颤抖着的手伸向了少女金丝般的耀眼长发与柔嫩的脸颊,温柔地抚摸起来。
每当少女完成自己要求的事情之后,都会索要这样的奖励,索要着人类的触摸和体温……或许这跟传闻之中,艾因夏乌拉伯爵夫人——死后才被追封这一贵族称号的平民女子,少女的生母——没有留给她什么作为母亲应该留下的东西有关。
女人暗自猜测着,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而少女也像是更加索求着一般,回蹭着女人的手,很快就让她的手上也沾满了因为低温而变得粘稠的红色液体。
(怪物么……)
虽然女人经常被人暗地里称作怪物,而她也有着这样的自觉或是认知,毕竟人类就是一种会对比自己强大的生物心生忌惮,只能用言语上的诋毁来获取心理平衡的物种。
但现在她觉得,或许这个正在索要着自己呃抚摸的少女,才是真正的怪物……本以为是同类,但却是被称作怪物的自己正在培育一个更为恐怖的存在……
忽然地,这样的想法浮现她的脑海。
“我做得好么?”
“……”
“师傅?”
“呐,艾斯特,可以告诉我……为何你一点犹豫和痛苦都没有呢?纵使是我的指令,纵使这些人已命不久矣,纵使他们都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你为何……能如此的轻松呢?”
凝视着眯起眼享受抚摸的少女,隔了良久,女人如此发问了。
得到的,却是远远超乎她意料的答复。
并非“他们的性命无足轻重”“他们该死”“师傅你让我做的”之类的回答,而是……
“他们,都很痛苦呢,所以,死掉也没关系吧。”
少女,就像是在说着“太阳从东边升起哦~”这样再自然不过的真理般,淡然地回答道。
“也就是说,死,在你看来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反而是一种解脱……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
少女歪起脑袋,然后,犹豫地点了点头。
——因为,妈妈一定是爱着我的啊。
她如此说着,就像是在回忆什么美好的回忆一般。
“正因为爱着我,才会想在走之前掐住我的脖子,并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的笑……虽然很痛苦,但妈妈一定是为我才这么做的,但是,我明明有好好地忍耐下来,但是却没能够死掉呢,虽然很可惜,但还能遇见师傅,所以或许也不错……呜!”
“对不起。”‘
“师傅?”
回过神来时,女人——梅拉诺拉,被冠以“银翼勇者”“异端终结者”“邪神掘墓人”“屠龙者”这些头衔的她,已经将年幼的少女抱入了怀中。
(或许,根本上的一些东西就搞错了也说不定。)
她如此反省着,然后,对少女说道:
“听好了,艾斯特,今后,无论如何,也不要杀掉‘不想杀人或伤害人‘的人,无论如何。”
“那么,除此之外呢?”
“……既然有杀人的觉悟,就该有被杀的觉悟,既然有伤害和掠夺的想法,就该有被伤害和被掠夺的想法……无论是谁,皆是如此。”
少女摇晃着脑袋,思考了片刻,然后给出了答复。
“我明白了。”
她天真烂漫地笑着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