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地说，此前一生，凯特拉听到过的所有赞美全都是从程志一人口中说出来的。
要是再加上对自己表露过善意的人的话，最多也就再加上元昭。
而且那位小郡主也不是那么善于用言语表露感情的人。
除了这些之外，她从别人那里得到的，也就只剩下了恶意、诋毁、谩骂、歧视。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那么珍视从程志那里收获来的肯定。
但此刻，面前的刘正好像巴不得把全世界所有的溢美之词都用在自己身上，她的情真意切让凯特拉感受不到一点虚伪，而看着其他人的眼神，她也明白了这个人所言非虚。
“是吗？原来我真的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啊……”
凯特拉感受着周围人的肯定与认可，感动莫名几乎快要哭出来。
或许她一直以来想要的，也只是他人的认可罢了。
正当这么想时，刘正又恰到好处地说出了一句：
“做我的徒弟吧，我真的很需要你啊！”
更是直戳到凯特拉的心坎里。
“需要我……”
“她需要我……”
“我是有用的人！”
“她需要这样的我！”
“她需要这个程志都会嫌弃的我！”
“我真的是……值得您这样做的人吗？”凯特拉又一次颤声确认，甚至有些眩晕。
“那是当然了！”
刘正回答亦是毫不迟疑，眼里像是看到稀世珍宝那般狂热，以至于凯特拉险些都把自己另外两个天赋技能也对她悉数告知。
她很受用这些夸赞，她甚至还想听更多的溢美，想要享受更多同学的羡艳，想要得到更多刘学士的认可。
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人，捡到一个发硬的馒头都会把它视若珍宝，甚至不惜为了它拼上性命。
可若是有一天那个人家财万贯，山珍海味呼之即来，她还会愿意为了掉在地上的馒头要被人踩到而动一下眼皮吗？
刘正看出了她的动摇，赶紧加大攻势。
“我可以保证，如果你答应做我徒弟，以后我就不会再收任何一个徒弟了，我会倾尽所有心力培养你一个人，我能调动的所有资源都会为你所用，任谁欺负你我都会给你出头，只要我能给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为什么要为了我做到这种份上？”凯特拉很是不解地问。
不止是她，其他人也同样好奇这个问题。
“因为你的天赋就是有这样的价值啊！”
看着刘正眼神里的狂热，凯特拉觉得自己的心也在一点点软化。
……
中午，回到了自己房间的凯特拉还觉得脚步虚浮，迷迷糊糊仿佛还在梦中一般。
刚才的功夫，她和自己新认的师父聊了许多，此刻她对于自己从前的许多想法又有了新的认知。
人有时候就是会这样，在短短一瞬之间就能摒弃了过去的价值观，改变了自己，这就是成长。
“哦！回来了回来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呢！一直不回来菜都凉了，赶紧吃吧！”
见到她走进门，小郡主赶紧从桌子旁跑过来关切地问候，因为她这趟来没带护卫侍从，桌子上放着的饭菜都是她刚自己去食堂打来的。
凯特拉没有理会她，而是看了看四周。
“他不在吗？”
“呃……”
元昭挠了挠头一时有些尴尬。
“他……他早上走的时候说了，这次可能要离开一段，不一定每天都会回来了……”
“他，还有说什么别的吗？”
“说了，但我没记住……啊，不过他给我留了张条，让我记不住的时候念给你听就行了！”
元昭说着从怀里把纸条拿出来，不过对着上边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完了，我不太认识字……”
“拿来，给我！”
凯特拉有些强硬地夺来字条，元昭也不敢再多说话。
她总觉得一天不见，凯特拉就好像有些变了样子似的。
今天的她不止态度上有些强硬，眉宇间的自信更是和以往低眉顺眼的样子判若两人，让元昭都有些不敢和她说话。
凯特拉低头看了看纸条，虽然她以前也不识字，不过这一个月用功学习耳濡目染，之前一个多月程志也教给过她不少字，加上这张纸条上许多她不认识的复杂文字都被程志用咒文的音节标了读音，所以凯特拉也能通顺地读出来。
“先说句对不起吧，因为我确实对你隐瞒了许多事。
不过我也有自己的苦衷，因为如今的你确实还没法帮到我太多。
另外我虽然说过希望你能帮上我的忙，却也不急于一时，更不需要你为此强迫自己。比起单纯依附于我，为了我的目标而努力，我更希望你这段日子能好好思考一下你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倒也很像是他能说出来的话。
凯特拉看完了也不说话，把纸条请放在桌上就默默走回了她自己的屋子。
“哎，你干嘛？不先吃饭吗？”
“不了，我只是回来收拾东西的。”凯特拉的声音冷冷从屋里传来。
“收拾东西，你要干嘛？”
元昭一听有些急了，赶忙也跑去了凯特拉的房间，看见她正打开衣柜，盯着里边的衣服发呆。
凯特拉和程志的衣服向来放在一起，程志是个比较节俭的人，穿过的衣服哪怕破旧也不舍得扔。
那里边放着两人迄今为止穿过的所有衣服，有当初从监狱逃出来时的那套囚服，还有程志穿过的那身高挑款式的青碧色长裙，还有后来他在上原给自己买的牧女族传统服饰……
凯特拉看了那些，心里似乎有些不舍，但是沉思片刻，还是决绝地从中拿出了几件自己的衣服，用行李布包好，关上柜子转身就要出门。
“你要去哪！”元昭见状赶紧堵在她身前质问到。
“去……其他地方住。”
凯特拉想了想还是耐心跟她解释。
“我……被书院的一位学士收做了入室弟子，而且是关门弟子，所以要搬过去，和师父一起住了。”
“关门弟子……那是啥？专门给人关门的？你是不是在外边被谁欺负了啊！要是的话你跟我说啊！”
凯特拉便是一脸无语地用她能听懂的话给她好好解释了一下什么是学士，什么是入室弟子。
元昭听了半天也终于恍然大悟，惊喜地说：
“哦哦！那不是挺厉害的吗！恭喜你呀小凯子！”
听她这么说，凯特拉脸上却也见不出开心。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要做多久啊？”
“我也不知道……但可能……要有一阵子吧……”
元昭听了立刻由喜转悲，满脸失落。
“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样啊……”
凯特拉不说话，稍微有些歉疚。
“啊对了，还有一个东西，他专程嘱咐我要一并交给你的！”
元昭说着拿出了一个形状奇特的耳饰。
“我这也有一个一样的，他说有了这个，哪怕大家的人不在一起，心也会紧紧联系在一起的！”
小郡主或许不太理解这这话的意思，但她听了这样美好的说辞却有些天真地傻笑。
凯特拉犹豫了一下，最后接过耳饰，收好之后也就走出了屋子，元昭并没有阻拦。
但是在凯特拉走后，她在原地伫立很久，最后烦躁地喊了一声，顺便一脚踢坏了一旁的隔间门。
桌子上的菜她还没有动过，元昭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带从老家几个侍卫过来的……那样这间单调的房子现在就不会这么空旷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有些急促的敲门声，元昭估计是被她粗暴举动打扰了午睡的其他学生来找茬的吧。
来的正好！
虽说这事是她不占理，可元昭贵为一方郡主向来也不是那么讲理的主，今天正赶上心情不好，她倒不在乎把气都冲着来人好好撒一通。
这么想着元昭拉开了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果然是一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小姑娘，她黑色的短发梳起了蓬松的双马尾，正抱着胸，一脸不耐烦地轻轻用脚尖在地上点来点去。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头上作为校服一部分的发带看上去比元昭自己的还要鲜艳不少，多出好几道花纹。
不等她开口问询，那小姑娘就先声夺人。
“你这儿是那个元凯的房间吗？”
小姑娘一个人来的，说话间满是傲气的双眸不停地在元昭浑身上下来回打量。
见她确实是个女人，也很有女人味儿，语气里顿时又有了些不爽。
“啊？是啊！你谁啊！”
元昭听她语气不善，话里自然也多了些攻击性。
那小丫头没多理会元昭，而是左蹦右跳地越过她的身体，向着屋子里打量，发现里边没有其他人了，神色间有些失望，转而对元昭说：
“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的？”
“哈？你是来要饭的吗？哪有第一次见面就问人要东西的！”
“你！你你你！”
双马尾的小姑娘被她这么一呛气得说话都结巴了，但她转而退后两步，看了看门口的门牌，又重新走回来，指着元昭的鼻子问：
“你！你不是元凯吗！”
“说什么呢！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那啥来着……反正我叫元昭！”
“那你和元凯又是什么关系啊！”那小丫头声音很尖，一吵起来更是有些刺耳。
元昭对这个问题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就把腰一叉，满脸骄傲的说：
“那可是很好的关系！”
“你怕不是个傻子吧……”
“你说什么！”
“那个叫元凯的去哪了？”双马尾生硬地转移话题。
“她啊……她刚出去了……”元昭被问到这个话题又有点失落。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是觉得眼前这人难以沟通，她也就打听起了那个人的去向。
“唔……她的话……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了吧？她说是刚被什么学士选中，成了入室弟子，说要搬过去和她师父住一阵子……”
说是那么说，但元昭还真有点怕，她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吗！她还被学士看中了吗！”小姑娘不知为何，好像对她们情况知根知底一样得熟悉。
接着点点头，小声嘀咕一句：
“这样的话她那边倒是不太需要担心了吧……”
“所以你到底哪来的啊？”
“你真的没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你真是要饭的吗？那不如你自己进来拿呗，反正这里也没什么我稀罕的，你就相中啥拿啥好了。”
“我呸！”
小丫头气得差点一口啐在元昭身上。
“哪有这么对师姐说话的！看好了，我还穿着校服呢！看我的发带，我比你要高上好几个年级呢欸！”
被她这么一凶，元昭态度又有些软化，不解地说：
“师姐就不能要饭了吗……”
“…………”
小姑娘强忍住了给这个人整个冻成冰块的冲动，皱着眉问。
“我最后再确认一遍，你真的没有东西要给我吗？就是……那个……一个男人，比你大几岁的小哥哥，托你转交给我的东西？”
元昭听了认真思索一下，小姑娘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半晌她才终于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她想起昨天晚上程志还真有给过她一个玩意，说是第二天要是有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来问就交给她的。
程志本来想把这事交给凯特拉来办，交给元昭也是迫不得已。
“你等我一下啊！”
元昭说着回了程志的房间，过了一会儿，给门口的小姑娘拿回来一个布抱着的东西。
那小姑娘见状迫不及待地抢过来，飞快地打开。
元昭偷偷看过去，发现里边是个不大的人偶，四肢上有着球形的关节。
还不等她好奇地想把那个东西借来看看，双马尾就长舒一口气，把那个木偶死死抱在了怀里，又认真地重新包好，收好。
这才咳嗽一声掩饰了一下自己刚才满脸的孩子气，对着元昭的态度也好了太多。
“东西我已经受到了，这下身份也确认了。”
“嗯？啥意思？”元昭满脸疑惑。
“那接下来这段日子，本小姐就勉为其难地和你住上一阵子好了！”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谁允许你自说自话住进来的？”
“呵！听好了你这呆瓜！本小姐叫白辻晚，你应该感到庆幸，本小姐可是受人之托专程跑来带你们这两个菜鸟参加年级大比的！顺便，兼任你们俩……现在只剩你一个了，的指导老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