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阳楼是上京最顶尖的酒楼,从菜品装潢到服务态度都是饭店的顶尖水准了。
汾阳楼地处闹市,要论楼上景色的别致雅观,比不上城南临江的浔阳楼,不过那是文人墨客常去的地方,寻常百姓没那般雅兴;
要论楼内菜品的用料名贵,也比不上北边深山里的仙客庄,不过那是上京最显贵那一批掌权者垄断的消遣场所,一般人连找都找不见。
何况当今世道,各个酒楼里做饭的厨子都只能算是二流,真正顶尖的厨师基本都在各个大户的庭院里被豢养着呢。
寻常人家在店里觉得哪道菜好吃可能会记得下次再买这道菜,可洛璃国真正的富贵奶奶要是哪天发觉哪个店里的菜合她的心意,那多半是要直接买酒楼,至少也是要直接买下厨子的。
普通百姓,即便是要花了大价钱出去吃饭,吃的也只能是贵族奶奶们看不上眼、味道用料都照着她们差上好几档的菜品。
就这,也是要吃得感恩戴德了。
所以上京最为家喻户晓的酒楼到底还是这汾阳楼,平民商贩或者小富小贵的,能在这里宴请宾客吃上一顿,说出去也算是很有排面的事了。
这天,汾阳楼的掌柜还在店里边算账,一旁被她唤作小王的跑堂还在热络地招呼来客。
近日上京人理监举办的武斗会和上京富商联名举办的百花会正在同时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
在上京,一般这两项赛事都会同时召开,正好一个只有男人选美,一个只有女性比斗,所以并不会有所冲突。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都会吸引周边乡镇无数好热闹的人前来参观,这时她们酒楼和周围客栈的生意也会格外的好。
正常这个时间段,往来的能人异士不胜枚举,她们汾阳楼内往来的多一些器宇非凡或是奇装异服的人也毫不奇怪,掌柜从业三十几年,对这些本该是司空见惯了。
可即便如此,当那几个人走进店面时,她还是不由得把视线从账本上抬起,停在她们身上驻留了许久。
总共五个年轻女人带着佩剑,能看出都是洛璃国人,身上装扮低调,衣服都脏的不成样子。
可她们面上无一不带着一股遗世独立的高傲,身上再怎么脏乱也不妨碍她们神色平常地打量店里装饰,应对楼内客人的视线而毫不畏缩,她们平淡地审视着门店和其他客人桌子上的菜品,给人感觉就好像是皇帝在查看这地方是否符合她们下榻的标准。
多半是远道而来来参加上京武斗会的选手吧,掌柜心想。
虽然风尘仆仆,但实在是太过气度不凡。
掌柜赶紧招呼小王放下手头的活,过去招呼这帮奶奶。
小王本是她们店里最机灵、最有眼力见的,除了不久前一次看错了一个男人,把那位和上原郡主沾亲带故的大公子当成了没什么钱的穷光蛋之外,就再没有看错过人了。
这次小王很显然也瞅出了她们的不一般,过去对着她们亲切地问好,可却好像热脸贴了冷屁股。
几个女人中为首的那位虽然容貌堪称国色天香,可是板着脸冷若冰霜,其他人也像木头人一样腰挺得笔直立在她身后,表情如出一辙,但都对小王不理不睬,小王也就有些尴尬地退到一旁,等她发话。
盯着墙上写着菜名的木牌看了好久,为首的终于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就自顾自朝着楼上走去,她身后的少女们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叫来了小王,指了指其中的两道凉菜。
“您们几位就要这两样吗?”
有了上次的教训,小王不敢再多替客人做主。
“想什么呢?第一次开酒楼吗?”点菜的少女满脸惊疑。
“那当然是这俩不要,剩下的一样来一份了!”
很快,贵客们点的菜被后厨手忙脚乱地做好,又被小王应接不暇地送上了三楼,十几个人坐的那种大桌子,被她一个人占了两张,摆的满满登登。
上菜期间,五人中为首那一位的筷子却从未停下,她动筷慢条斯理,吃的更是细嚼慢咽,可她看似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送,却愣是在小王把菜上齐之前把三个大盘子一个大海碗吃得干干净净。
而且进餐速度依旧没有丝毫减缓。
更奇怪的是,那么多的饭菜,看样子是侍从那四位少女却只是持剑恭敬地站在一旁,眼看着为首少女独自大快朵颐而不为所动。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了,毕竟洛璃国……至少上京的富人向来都不知道珍惜为何物,光她们汾阳楼,一年浪费的吃食都能供养得起好几个小村落全年的温饱了。
太平常了。
关键的是那几名侍卫的眼神。
小王自信她们店里的菜品不说是玉盘珍馐吧,至少也是秀色可餐,太名贵的熊掌燕窝菜单上没有,寻常的山珍海味那可是一道接一道。
就连在这干了不少年的小王,偶尔都会忍不住趁着端剩菜的功夫,偷偷捡几口放进嘴里想用。
可那几名侍卫却始终将视线放在了为首那少女的身上,而对精致的菜色不为所动,甚至还略带摒弃之色?
这实在是令人啧啧称奇。
非但如此,她们看着自己主子吃饭的样子,还在后边七嘴八舌长吁短叹。
“唉,自打那位大人不在了,咱家大人每餐都是这么食欲不振……”
“可不是嘛……一顿只吃这么点东西怎么能行?你看大人都饿瘦了。”
“嗯!嗯!就是啊就是啊!”
“都是思念成疾。”
“大人,您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啊?总归要先照顾好身体,那位大人不是还总说身体才是……那、那什么来着吗?”
“革命的本钱。”
“啊!对对付!”
“大人,保重身体啊,你得多吃点啊。”
“我们不是都已经出来寻他了吗?有柳大人的地图一定很快就能找到他人的。”
“对啊对啊,真见了面那位大人肯定也不想看到您这般憔悴吧。”
四名侍卫似乎毫无上下观念,在她耳畔一刻不停地唠叨,吃饭的少女却仍是一言不发,少有起伏的眉眼间呈现出些许悲伤,手上却紧跟着架起四五片酱牛肉,蘸过蒜酱之后一并无精打采地放进嘴里。
““唉……””
四名侍卫见状同时叹气。
小王偶然听到一部分她们的谈话,是不太明白这帮人对于食欲不振的定义是什么,不过在她的认知里,她吃的那些东西换了其他人,八成会被撑死,而要是真的食欲不振的人看到她这么好的胃口,大概会被气死。
送完了餐,小王用手巾擦了擦额上的汗,长吁一口气,道一声“您们的菜齐了”,又在旁边桌子上续了一壶清茶,四只杯盏,示意那四名侍卫可以在此歇息饮水。
“哦!辛苦啦!辛苦啦!”其中一名侍卫说着跑过来。“小跑堂办事挺周到的啊!给你小费!”
“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客官您太客气了……”小王假模假样地推辞着。
她边说边注意到这四个侍卫高矮不同,发型不同,容貌不同,性格亦是不同,可气质谈吐上却给人感觉亲如姐妹,要是碰见脸盲的可能还难以辨别了。
不过她们头上都戴着颜色不同的发饰,分别为白、绿、红、蓝四种颜色,靠着这个倒是很容易区分。
现在跑来和自己说话的这个就是戴着绿色发饰的人。
“欸~要的要的!你这么辛苦,给点赏钱还是应该的!”
小王听她说话这么客气,心里还挺舒服的,毕竟她在这汾阳楼干活,平时客官奶奶们的打赏可是收入的一大来源。
“嗯姆……就给你,每道菜一铜板吧?啊不,两道菜一个铜板的小费好了!”
“啊?”小王听到这儿愣了一下。
倒也不是嫌弃她给的少,毕竟她们点菜不少,自己端端盘子而已,这些小费已经算很大方的了。
可问题是平时舍得给小费的奶奶虽然不多,可那都是挥金如土的主,还真没有像她这般给赏钱还要按照工作量一五一十查出来的?
这不像是心情好了给小费,倒像是听了什么人的命令在例行公事。
小王正狐疑之间,发现那个绿色的侍卫果然掏出了鼓鼓囊囊的荷包,里边金银铜铁哗啦啦响。
小王因为职业病,趁绿侍卫低头翻找的功夫,还偷偷打眼进去瞄了几眼。
不止有银锭,还有不少看质地就很大面额的银票。
这几位虽然看上去穷酸,但实际还真如她们掌柜所料,是远道来的大款啊。
可虽说有钱,那绿侍卫却还是一丝不苟地把手伸进那堆银子里翻找,把铜钱都捞出来,然后按照上菜的数量老老实实数了几十枚铜钱,认认真真放到小王手里,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小王虽然心里觉得新奇有意思,但还是郑重道谢,行礼之后继续在堂间忙活了起来。
期间,小王在一楼门口见到有来行乞的,还遵照上一次那位客官的吩咐,去后厨取了一些有些凉掉的馒头包子,拿去分给她们吃了。
小王跟掌柜说一声记在那位的账上,掌柜也颇为无奈,但是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摆摆手,也就不再多管。
这一切都被楼上窗边看热闹的那几名侍卫看在眼里,于是等下小王再上楼收盘子的时候,头上带着红色发饰的侍卫也是颇感好奇面带微笑地问了一句。
“看不出你还这么好心,会给街边的可怜人送吃的啊?”
小王听了不好意思地笑笑说:
“还行啦,其实也是受人吩咐的,以前有位客人跟我说要我这么干的,起初只是因为他身份尊贵我有些得罪不起,但干着干着,也觉得这事还挺有意义的,何况我也没损失什么。”
听了她这话,那四名侍卫倒也没太多想,不过看她的眼神也更多了几分欣赏。
不知过了多久,那面容俊俏气度不凡的主子还在不停地吃,中间菜品热了凉凉了热,桌子上的吃食都被她一个人吃下去一半了。
那四名侍卫倒是习以为常,很耐心地在一旁自己打发时间,还因为小王频繁上下楼,多给了一些赏钱。可小王却是傻了眼,毕竟这么能吃的人,她这辈子还真是闻所未闻。
这一吃,就从中午吃到下午,好像是那四名侍卫也有些饿了,就招呼小王,不经她们主人同意就自作主张又叫了几样饭菜酒水,围坐在不远的桌子上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她们饭量倒是正常,不过按她们的说法,来汾阳楼之前,她们五个其实已经吃过一小顿了,这在最初才没有跟着她家那位大人一块吃。
小王的震惊更甚……看那人窈窕得堪称弱风扶柳,可这饭量是什么正宗大饭桶?
摇了摇头,这到底也不是她该多管的事。
又过了一会儿,楼下又来了一个贵客,是个最近才常来的五十多岁的女人,带着她年纪尚小的儿子。
这女人虽然模样显得苍老,但走路确实趾高气昂眼高于顶,满满的春风得意,走进门口前看到坐在路边啃馒头的乞丐,和她儿子脸上的那份优越简直都要飘到天上去了。
虽然觉得这人态度不讨人喜欢,小王却也还是不得不热络地招呼着,把她们俩请到了三楼去。
“好酒好菜,都给我拿上来!”
“拿上来!”
老女人穿的人模狗样,但一脚踩在椅子上吆五喝六,她儿子也态度嚣张地跟着附和。
小王也一阵点头哈腰,阳奉阴违。
她们母子那暴发户一样的态度自然也激起了别人的不满。
同样坐在三楼的一个自己带着好几个侍卫来吃饭的人也是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狠狠一拍,就跟那人起了口角冲突。
“真是,看到她们那副样子我就觉得恶心!”
衣着光鲜,武生打扮的少女怒冲冲道。
“原来不就是凤凰街角蹲青楼,捡人泔水的乞丐吗?怎么突然就能发了横财,竟然还配和小姐我坐在一个店吃饭了?”
少女指桑骂槐,跟自己的侍卫高谈阔论,说的,当然就是那后来的一对母子了。
小王听了也就笑笑。
说话这位小姐,名叫郑流,可是她们上京的校尉郑大人家的二小姐。
这位小姐是花柳巷里的常客,虽说她家权势滔天,可她有空的时候总是会中午就从家里溜出来,在外边简单吃口中午饭,然后趁夜幕降临之前早早地跑去凤凰街,去各大青楼消遣寻欢。
听说她最近这几个月都比较喜欢去花满楼,就是那个上京都挺有名的不卖身的男妓所在的那个青楼。
偶尔她在这边见了那对母子,也会喜欢主动挑事,说那两个其实以前就是在花满楼外行乞的叫花子。
小王听了当然是不信的。
毕竟她们虽然行事风格不像是大户人家,但之前付过的饭钱可是实打实的,两个叫花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来的起她们汾阳楼消费呢?那除非得是抢了钱庄了!
可要是有抢钱庄的本事,怎么说也得要个六七阶的实力吧?有那份实力的,光是每月去人理监领月钱都能把小日子过得好好的了,何苦去冒着那风险?又何必要当乞丐呢?
总之,虽然郑流郑大小姐一口咬定,不过汾阳楼的食客、伙计,听了也就只是笑笑,也没人当真,那对母子不反驳,估计也只是忌惮这位大小姐家里的权势吧,任谁都知道士农工商,入仕的最大,跟家里当官的服个软,不寒掺。
然而今天,也不知道怎的,那对母子中的老妇喝了点酒,突然就动了肝火,竟然隔着桌子和郑流对骂了起来。
郑小姐仗着自己老娘的权力自然也不会怕事,见那人被自己骂了竟然敢还嘴,自然也是要十倍百倍骂还回去。
期间二人都还说了些辱骂外头乞丐的话,郑流自然是很瞧不起那些人的,老妇也是很生气地吵着说不要把她和那些玩意混为一谈。
当小王回过味儿来,想跑到中间劝解的时候却也已经是来不及了。
“给老娘滚!你这小厮也是!天天能看见你拿店里的东西出去给那些臭要饭的,那都是老娘花的钱!要饭的是你娘吗!”
郑流的母亲是上京最大的武官,她自己当然也是个练家子,对着前来劝解的小王,明明没用煞气,只是随手一推,却也把她推飞了二十几米,直直冲着三楼的窗台围栏去了。
小王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滚,照着架势,恐怕她脆弱的身板要撞碎护栏直接从三楼掉下去也说不定。
若是一般男人,恐怕被推的那一下就已经要小命不保了,纵使她是个女人,这种姿势从这掉下三楼,恐怕也凶多吉少。
然而还没等她来得及走马灯,突然之间向后的力道被尽数消散,小王睁开眼,却看见了房顶的横梁,而且觉得浑身轻飘飘好像浮在天上似的。
小王有些惊异地微微回头,却发现那个头上戴着蓝色发饰的侍卫,正一手拿剑,一手掌轻轻顶在自己后背之上,把自己整个人给托在了空中,又缓缓放到地上。
期间神色轻松自在,一边托举还一边用没有起伏的音调对着郑流说话。
“这位姐妹,大家都是出来吃饭的。讲究一个和气生财,先不说你宣扬的论调,这般为难一个劝架的小跑堂,岂不是显得你很没有风度吗。”
“呦?”
郑流听到这里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你是哪根葱,也敢在这上京管老娘的事?敢对我指手画脚!”
似乎是感觉出来了她更加动怒,郑流身后的四名侍卫也纷纷都拔剑出鞘。
锐器破空的声音响起,一时三楼里吃饭的客人,除了少数还在看热闹的不要命的,全都朝着楼梯跑了下去做鸟兽散。
“别别别!”小王听了赶紧想要劝解。
她是很感谢这位侍卫姐妹替自己出头,然而这位郑流郑大小姐家的权势确实很是恐怖,正因为感谢她,所以才更加不能拖她下水啊!
“郑小姐!郑小姐,都是小人的错,小人给您们赔不是了,您讨厌我给叫花子饭,早说啊!以后小人改了就是了!不干了,再也不干了!我给您赔不是!还请您赶紧收了武器吧!”
小王对着她一个劲儿地鞠躬,眉眼间卑微到了极点。
“为什么不干了,你做的不是好事吗?听我的,继续就可以了。”
小王这边在救火,那边蓝色侍卫就在毫无波澜地火上浇油,惊得小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好啊!你今天就非得跟我对着干吗?”
“不是你要跟我对着干吗?”蓝色侍卫依旧不知恐惧为何物。
小王心里暗叫一声苦,可惜这时候任她再怎么劝解也来不及了,那郑流见状已经是不由分说地命令手下冲着她过来,就要先斩后奏。
小王见到明晃晃的刀片在自己眼前乱晃,刀光剑影之间,想躲都来不及了,只得再次闭上眼睛。
然而还不等她叫喊出声,突然一阵香风从自己身前吹过,那是腊梅般冷淡的清香。
接着,她听得钝器击打在人身上厚实的声音,又听得人体碰撞木头撞塌桌子的声响几乎同一时刻交叠而来。
很快,周围重归寂静。
小王不敢置信地睁眼,却看到刚在自己身前的那几个家丁都已经横七竖八倒在了一旁,而刚才还在自己身后的蓝色侍卫却出现在了面前,她甚至没有拔剑出鞘,一瞬之间就放倒了那些家丁,还在悠哉游哉地朝着同样愣在原地的郑流走了过去。
“你、你你你你!”郑流此刻就跟小王一样,哆嗦着说不出话,大概是在刚才那一瞬间就已经认清了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嗯。。。”
蓝色侍卫听了歪了一下头,甚是不解。
她本来还只想讲道理,并没有对她动手的打算。
可既然这人都这么说了,她不动一下反倒像是怕了她一样了。
想到这里,蓝色侍卫飞身上前,一个照面的功夫,只听得桌椅碎裂啪叽一声。
刚才还在趾高气昂的郑流就已经被蓝色侍卫的皮靴踩在胸口,倒在地上。
蓝色侍卫的剑鞘还顶在了她的咽喉要害。
“不可啊客官!”小王见状惊慌地赶紧劝阻。
“听到了吗。她说不可以杀你,所以我就不杀你了。”
郑流到底是后台够硬的纨绔,即便被人踩在身下,却依旧面色狠厉,而没有丝毫慌张。
她听了蓝色侍卫的侮辱,又恶狠狠地瞪视着开口求情的小王,小王见状险些直接给她跪下那样的躬身认错。
“你瞪她干什么。”蓝色侍卫依旧冷冷地问,同时稍微加重了脚上的力道。
“你!好!好你个!你敢不敢给本小姐留下姓名!”
“不是敢不敢的问题,是你好像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她不咸不淡地说,同时竟然松开了脚,从她身上拿了下来,毫不设防地转身回头。
“好!好你个死表子,给我记住了!在这上京地界,还没有我郑流杀不了的人呢!”
郑流撂下这样一句狠话,就赶紧招呼来侍卫,账都没结,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汾阳楼。
“嗯,那最好了。”蓝色侍卫放虎归山,也说了这样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就回到桌子前继续吃饭。
小王这时候才发现,刚才蓝色侍卫动手的时候,包括她们大人在内,其他几人自始至终都在自己的桌子前低头吃饭,有说有笑。
小王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但很快冷静下来,跑去她们那边好心提醒。
“几位大人!几位大人!你们惹祸了啊!”
“没事没事。我们平时就是这样的,你习惯了就好,不用太在意!”
红色的侍卫笑眯眯地安慰小王。
“不不不!不是习惯的问题啊!”小王哭笑不得。
“虽然我知道各位大侠本领高超,然而刚才那个人,那个人家里权势忒大!你们惹不起的啊!好在没有告诉她名字,虽然有些冒犯,但我劝各位,能跑的话,最好还是抓紧逃吧!千万别再让她给撞见了!”
听了小王殷切的这一番劝,四名侍卫却是相视一笑,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您们别不当回事啊!小人说的是真的!”小王有些急了。
“那人叫做郑流,她娘亲可是上京的校尉郑长赋郑大人啊!这家人最为记仇,得罪了她,别说在这一带都寸步难行,稍有不慎丢了性命也不是没可能啊!”
“等等,你刚才说她娘叫什么?”
红色的侍卫听了突然有些急切地确认,其他几名侍卫同样也是眼神变了一变。
“郑长赋,郑大人啊!”小王眼神贼兮兮地从周围看了看,才压低声音好心提醒到。
“姓郑啊……”红色侍卫和其他人交流了一下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连远处只顾吃饭的那位大人,听到这里筷子也都停了一下,似乎将注意力放到了这边。
“郑……长赋……”蓝色侍卫皱着眉思索。
“应、应该不会这么巧吧,哈,哈哈……”白色侍卫低着头。
“就算是……也无所谓了吧。”
绿色侍卫声音略微低沉地说着。
“本身我们国家也不提倡连坐。何况……这次出来目的也不在于她。”
““嗯!””其余几人听了同时表示赞同,但进而,桌子上的气氛还是比之前严肃了不少。
小王看着她们的样子也有些心悸,但更多还是看着楼上满目疮痍,有些心疼,搞出了这么多的破坏,虽说是自己无意为之,但她们掌柜的指不定要克扣自己多少的薪水呢。
想到这里,她又哀叹一声,准备去找掌柜的磋商。
可就在这时,那绿色的侍卫又一下叫住了小王。
“哎!那个谁啊!你再过来一下!把手伸出来!”
小王照做之后,绿色的侍卫竟然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块银子放到了小王手里。
“刚才看你被推了一下,虽无大碍,但没准有内伤,你就拿这个钱去医馆找郎中检查一下,买点药,多余的还可以拿去买点补品好吧!”
“啊这!这!使不得使不得啊!”
小王这下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推辞了。
毕竟这事本身也和这几位没有关系,全是其他人做的孽,她们好心出手救下自己本就是天大的恩情了,这怎般还好意思收受人家的银两啊!
“嗐,有什么使不得的!”绿色侍卫手劲挺大,硬是把银子塞到了小王紧攥着的手心里。
“好人做到底嘛!今天我们看到了,就没法坐视不管,你再去跟你们老板说,打坏的这些东西的损失也一并记在我们头上好了!”
“啊对!当然,刚才趁乱逃账的我不管啊!还有这些坏掉的桌子椅子我只接受原价赔偿……啊不,还得算折旧费!总之我眼睛可是很尖的,让她别耍花招,别想从我手里多骗一个子儿!”
绿色侍卫补充到。
其他侍卫,包括那个还在继续吃饭的主子听了也都只是微笑不语,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小王听到这儿却是已经热泪盈眶,感动得一个劲儿地跟她们鞠躬道谢。
“没什么,没什么的!”白色侍卫摇着手颇为害羞。
“都是我家大人教导有方,要谢还是谢谢我家的大人们就好了!”
“们?”小王听到这里没太多想,只是也转头看向了吃饭的那个美人,她抬起头,看了小王一眼,张张嘴,还是一声不吭。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小王想跪地磕头,但却被一个侍卫拦下,也只得一个劲儿地躬身。
“另外,刚才那个泼皮要是再来这里找你们麻烦的话,你也可以跟她说,让她尽管来寻我们就是了,我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离开上京,有仇,尽管来报!”
红色的侍卫也补充到,看她那云淡风轻的态度,小王也不由得真的相信她有那般底气了。
小王被人此般照顾,真是感动到不能自已,狠狠抹了两把脸,却是对着她们真情流露到:
“唉!真的!真的是太谢谢各位大人了!我真的……何德何能遇到您们这么好的人啊!要是天底下的大人全像您们这般心善,那我们老百姓的日子该过的有多好啊!”
听到这里,她们只是浅浅笑笑,可小王今天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得觅知音,话一句一句往外说,停不下来。
“唉,如今这世道也是,两代皇帝昏庸无道,手下群臣更加为祸百姓,贪腐无度,实在是苦了我们这些底层的小人,真恨不得有一天来个什么人,把这昏君狠狠推下去才好!”
谁知听了这话,在场这五个人的脸色全都刷的冷了下来。
五人脸上各有各的表现,有的愤怒有的愤恨,有的不甘有的委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脸色。
“咳。”最后还是红色侍卫咳嗽一声,脸色有些难看,但是严厉的口吻教训到:
“你一个底层平民,见识短浅,有如此言论,我们可以不多计较,不过你须的记住,当今圣上也有自己的苦衷,她心里也是装着天下百姓的,你们不要听风就是雨,人云亦云地污蔑她!”
小王一听,狠狠给了自己几个嘴巴子,更是腿脚发软,隐约明白了这几人或许是从何而来,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底气敢于和上京的校尉叫板。
进而又是一阵狠狠赔礼,怒斥自己,最后还是被那为首一人挥手拦了下来。
“不用。”她冷冷说到。
这还是小王头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好像天上才有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那般清澈动听。
四名侍卫见她这么说,也只是接连频频叹息,看向远方,不知道是想起了谁。
小王见状也有些尴尬,毕竟她心里对这几位的感激也是真的,说错了话,还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于是,小王又赶紧岔开话题,拼命想着说辞。
“唉,几位真的是我……长这么大遇到的最好的人了,比前几天遇到的那位男客官都还要好!他那也只是大度一些,心善一些,不像你们,简直是活菩萨啊!”
小王这话一出口,现场又是陷入了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四名侍卫之间又在互相交换眼神,可这次,小王似乎从她们眼里看到了些不一样的情绪。
“男人?”绿色侍卫开口问到。
“好心的男人?”红色侍卫问。
“啊,是啊!”
“你能不能先说一下,是怎么样一个好心的男人?”
“呃……其实也没什么,就,刚才不是说有位客官留了银子,吩咐我平时那些馒头剩菜之类的,救济一下来到店门口的穷人吗?说的就是那位男客人啊!”
小王说着搓手回忆起了那个人,也是不住地叹气。
“唉,那可也真是个好人啊,虽然是个男人,但不止腰缠万贯,待人和气,眼里更是好像装着家国天下一样,真叫人捉摸不透。”
却是这时候,只见那早就停下了筷子的四侍卫的主子,突然抬手,一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之上,霎时间,一股强而刚猛的劲力在整个三层楼间扩散爆发出来,地动山摇,险些将楼房震塌。
还没等小王回过神来,却见那沉默寡言而高冷不近人情的少女突然出现在她身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双眼瞪的像铜铃那般死死盯着小王的眼睛。
“细!说!”
她开口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可是焦急之色溢于言表,声音更是震的小王耳膜直疼。
“男!人!”
若不是另外四名侍卫及时上前劝阻,小王的脖子可能会在刚那一瞬不小心被她掐断。
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看上去最为稳重成熟的大人,竟然会在听到自己讲起一个好心男人的事的时候变得如此激动到不成体统。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作为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老百姓,会因为偶然的一句多言,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掀起了上京,乃至全国,动乱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