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听到声音，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是小狐狸端着洗漱盆推开了他的房门，又驾轻就熟地将他房间的窗子打开。
六月初夏的清晨阳光正好，清风伴着鸟啼，温度宜人，正适合出行。
“早呀大哥哥！”
“嗯，早还是你早啊。”
程志一身素白睡衣走到铜镜前，把清凉的井水轻轻撩到自己的脸上。
花满楼作为青楼，自然是必须要给所有男妓提供住宿的。
程志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头牌也从一开始分得了这样一个房间，位居于清净的最顶层，而且没有女人在他的房间过夜，自然少了几分银迷气息。
此前他每晚不论多晚都是要回到书院里去睡的，不过自从上次离开书院，他已经在这儿接连睡了十几天，好久没有回过书院的宿舍了。
“塔塔开，一自摸塔塔开！”程志盯着镜子里那张水滴缓缓淌下的平凡面孔，用奇怪的方式给自己加油打气。
一旁的小狐狸看了只是摆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笑而不语。
“今天晚上就是百花会的第一场预选了，虽然今天还没有轮到大哥哥你上场，不过还是应该去观察一下对手吧？”
“你希望我去吗？”
“嗯？这、当然希望你去呀！毕竟人家希望你能取得优胜呢，百花会哎！那可是一年才只有这一次的盛事！不说那些大户的地主姥姥赞助的赏金有多诱人，胜者还有上京第一花魁的荣誉咧！哪个男妓会不心动？”
“那就听你的，去看看也行。”程志用毛巾擦干了脸，敷衍着说。
“怎么感觉大哥哥你是为了人家才去的一样呢？”小狐狸娇羞宛若情窦初开的怀春少女，但又妩媚好似风情万种。
程志没有回话，而是走到她面前，在她怔住的时候突然开口。
“我知道你一开始就是杜玖安插在我身边监视我的。”
小狐狸听了非但没有一丝的慌乱，反倒是吃惊地睁大眼睛，进而满脸委屈，嘴唇微颤，虽没说话，但是委屈不解的心情已经写在了脸上。
这个人从一开始对自己就没有过半句实话，即便现在被直接戳穿身份，撒起谎来也没有半分愧疚。
不过程志就中意她这一点。
“你不用想着瞒我，我知道的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多得多，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我也不指望你现在就跟我坦诚相待，不过就像我之前对你说的那样。
良禽择木而栖，我一直都很中意你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你该好好想想谁才是真正能对你好的人了。”
小狐狸的话似乎是卡在嘴边很久，才终于出口。
“诬陷好人，可不像大哥哥你会做的事啊……”
程志笑着摇摇头，没有反驳她，而是突然拽掉了她的帽子，露出了橘黄色的狐狸耳朵。
“你要干什么？”
小狐狸的身子条件反射似的缩紧了一下。
程志没有回答，而是有点强硬地用双手握住了她的耳朵，轻轻地用掌心抚弄，用手指肚按压她的耳廓。
“突然这是干什么啊！请、请不要这样！唔哼……那、那里是！”
“我一直很想试试来着，这么大的狐狸耳朵，感觉摸起来会很舒服。”
“才、才没有舒服！那里不能乱摸，你、你，大哥哥你不收男德，你简直是个男流氓！
我还从来没受过这种对待呢……世界上怎么会有男人主动对女孩子做这种事啊！而且还是洛璃族人对卑贱的异族狐人！你！简直不可理喻！”
她赤红着脸眼角含泪，似乎处在一种享受和抗拒的叠加状态当中。
按理说她身为女人生来就有身体优势，想要挣脱应该是很容易的，可是却宁愿浑身颤抖也不把程志推开。
正应了程志在用直男点数调查时查到的那样，五岁时就在西南战场被洛璃人俘获，作为奴隶被鞭打了三年，带到了上京，又因为没有市场而廉价卖给了杜玖。
因为没法直接查到这个孩子的过往，所以程志另辟蹊径，改为按照时间段，查询了近几年来杜玖的经历，顺藤摸瓜，也终于找到了小狐狸的过去，还有了一点意外的收获。
程志叹了口气，一时还有些心疼。
“我今天要出门，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最坏情况下可能再也没法回来了，所以走之前，想着揉一揉馋了很久的耳朵。”
百花大选开始的日子，自然也是人理监支部大比开始的日子。
程志今天起了个大早，为的就是去参加那边的预选赛。
小狐狸听到这里停住了扭捏，愣了一下，虽然平时一直以虚假示人，但这一刻，程志似乎看到了她面具下的一点真情。
“这段日子你为了监视我出现在公众视野下太多次，好几次险些暴露种族，还是我给你打的圆场。
洛璃国人对狐人族真的恶意挺大的，杜玖对你也不上心，以后万一我不在了，你也该当多注意一下才是。”
趁着她愣住的功夫，程志也松开了她的耳朵，替她戴好了帽子，套好衣服准备出门。
期间小狐狸似乎是因为程志刚才的行为陷入了震惊当中，久久没有言语，直到程志半只脚踏出了房门，才听到背后低着头的小狐狸一句话幽幽传来。
“今天这些事，我也可以向上汇报吗……”
“随便你了。”程志听她说话一不小心笑了出来。
“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你那么狡猾，也该学着点有些自己的判断了，毕竟我可不需要那种没有自我思考能力的工具。”
“对不起，我、我其实一直觉得大哥哥你长得很丑的，比起我小时候在村子里见过的男人都要丑很多……”
“呃……突然说这个干嘛？”
“但是我……并不讨厌被你摸耳朵……以后也还想继续被你摸……以后你如果想摸的话，不管几次都可以，所以，你一定要回来啊……”
“好，这话你可要记住，别等我回来就不认账了啊。”程志说完走出了房门。
待他走后，小狐狸自己伫立在房间内，等了好久，直到听得他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应该是走出了花满楼，这才松了口气，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露出了一个“计划通”的阴险笑脸。
甚至还难以抑制地发出了桀桀的怪笑。
她早就本能地察觉到了程志不是搔首弄姿几下就能糊弄过去的笨蛋。
相反，这是个一眼就能看穿大多数谎言的聪明人。
小狐狸看出了程志对人交往时总喜欢坦诚相待，以真心换真心。
所以她才用了一个多月演了这么一出，骗取他的信任啊！
对于这种人，若是一直用蹩脚的谎话忽悠，只会让他越来越疏远自己。
不过最初的谎言又是必须的，包括那些浅层的伪装被他看破也是小狐狸计划当中的一部分。
因为人都有着自以为是的心理，一旦他识出了别人的谎言，看破了别人的伪装，就会误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那个人的真心，掌握了那个人的全部。
殊不知，这其实只是小狐狸卖的一个破绽，是将计就计罢了。
程志固然是在小狐狸自己的诱导下，撕破了她的一层伪装，可那一层伪装之下藏着的并不是她的真心，而只是另一层的伪装罢了。
唯有像洋葱一样，用一层又一层的假面将自己层层包裹，甚至连真心也一并舍弃，那才能成为在这世道当中活下去的真正强者！
洛璃国的人都该死！不论男人或是女人！
小狐狸她固然是不敢于明面上违抗这些武力占有的人类的意志，但靠着阴谋诡计，她依旧是可以把这社会人心都搅的鸡犬不宁，最后活着回乡，那才是她的终极目标。
为此，不管欺骗多少人，玩弄多少真心，她都不会有丝毫的愧疚。
“不行呀，大哥哥，明明你都知道我是个狡猾的人了，可到底还是太过天真，被我骗了呀！”
她对着房门的方向，眯起眼，露出了狡诈无比的笑容。
正当她因为自己又一阶段的目标完成而沾沾自喜之时，心跳却又没来由地漏了一拍。
她有些奇怪的捂住自己的胸口，似是想要平复胸腔内宛若小鹿乱撞的心脏。
自信来到洛璃国境内就没有对人说过一句真心话的她，到底还是讲了两句真话的。
她是真的头一次被异性触碰到耳朵，而且这感觉……真的不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