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走下楼，楚思璇正头上戴着黑色假发，一如既往地肃立在门口等候着。
“久等啦楚小姐。”
“没！公子早上好！”
楚思璇依旧有少许拘谨，不过态度上已经较最初放开了太多。
像以往那样打过招呼，二人也就并肩朝着今天的目的地——位于城中心的上京人理监总部方向走去。
这十几天她们一直都是这般朝夕相处，几乎形影不离。
这段日子在楚思璇这个本地人的引导下，程志也算是把偌大上京的街区道路烂熟于心。
二人避开清早喧闹的集市，走在避光的阴凉屋檐下，清净而又宁静，好像岁月静好，只有偶尔或是提着货，或是揣着钱的人从一旁的大道上匆匆赶过。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啊。”
程志看着往来的行人，又联想到了刚刚的小狐狸，不由得感叹一声。
“公子您说什么？”
程志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只是想感慨一下，在这为了利益，人人只说三分真话的世道，即便真心相托，想取得她人信任，也依旧是一件难事啊。”
他大概能知道小狐狸刚才那副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这小丫头在撒谎骗人方面天赋异禀，可年纪尚小，演技始终差点意思，最后那段看似感人的傲娇发言，听起来好像是棒读一样。
权谋为上的世界，人人都是千层饼，套路好像是乡下路上的水坑一样一环套一环，上到王侯将相，下到百姓囚奴，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都想用欺骗算计他人的方式来获取利益。
程志虽然喜欢和别人论真心、讲交情，却也须的能识破那些心怀鬼胎接近自己人的阴谋，若非如此，他这些年简直就要成了人股掌之间的憨憨被活活玩死了。
不过往好处想，小狐狸愿意用那种虚情假意来迎合自己的理念，也说明自己这颗树对那只小家雀是有一点吸引力的，他可以先用利益把她吸纳进来，感情的事以后再慢慢谈不迟。
她以为她算计了自己，可实际上，在她沾沾自喜的时候，却是自己的目的率先达到了。
“楚小姐遇事也要记得多留心眼，对谁的话都不可全信，省得哪天着了别人的道才是。”
“可……我觉得公子就是个很值得托付的人，你说的话我也不可以全信吗？”
“那是当然。
信任是种美好的品质，不过信任是建立在怀疑的基础上的。就像先有光，然后才会有阴影，正是有了怀疑，所以才会需要用到‘信任’。
正因为内心抱有怀疑，却还是因为其他原因选择了相信，这份感情才会如此可贵。
所以信任的本质是质疑，信任美好是因为怀疑美好。
如果有人对一切都不加怀疑，对谁都盲目托付，那才不叫信任，就单纯只是个没有辨别能力的蠢货罢了。”
“公子说的太深奥，我有些不懂呢……”楚思璇苦笑。
她至今仍不知道程志的名字，可她觉得这个人虽然大多数时候玩世不恭，偶尔还会说些听不懂的奇怪话，但是有时候那份超然、成熟，却是她从许多智者长辈身上都未曾见过的。
“没关系，其中区别，以后我会慢慢教给你的。”
程志说得云淡风轻。
“以后吗……”楚思璇有些忧郁地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很快，二人走到了今天的目的地，中间换过了衣服，楚思璇依旧是一身裤袍，粉色头发英姿飒爽。
程志也重新穿上了女人风格的衣装，化妆加假发，魔法作用下平平无奇的外貌五官。
来到她们队伍的等候区，其余那三个队友到的更早，见到程志和楚思璇一块出现也都习以为常了。
她们选择性地无视了楚思璇，倒是跟程志热情地打了招呼，或是和他击掌，或是碰拳，或是相视一笑，俨然已经熟络了。
人理监大比的现场热闹非凡，远近乡镇无数人赶来现场观摩，有的修行者是来参观学习，有的一般民众乡绅单纯看个热闹。
开幕式在上京人理监总部大院内的演武擂台之上举办，过程中有些简易的表演性质节目，还有主持和上京一些官员的简单讲话。
这期间程志却只是坐在休息区闭目养神，全然没有多加关注。
这场演武以修行者登记的支部为单位组队进行，上京总共有十六个支部，比赛共计五天。
第一天因为有开幕仪式的缘故，是这五天的赛程当中最为简单粗暴的，会从这十六支队伍当中两两捉对淘汰一半。
也亏的耗时较短，程志所在的十三支部出场顺位也较为靠前，所以这场比试结束之后，他或许会有时间去看看凯特拉？
她们那边书院的年级大比应该也是在今天召开，也不知道那几个准备的怎么样了，凯特拉还有没有在生自己的气呢？
正想间，开幕式已经结束，就连决定这些小组命运的抽签结果都也已经尽数揭晓。
这抽签也并不是完全随机的，因为共计十六个支部里，前八个实力更强，而后八个则是相对实力弱小。
然而抽签时，主持人会从装有后八个支部编号的纸条当中抽出一张，再从前八个支部的编号中选出一个，也就是一强队，一弱队正面比拼，淘汰其中一方，
所以每每到了支部大比的时候，后八个支部基本都公认是来陪跑的。
话虽如此，习武之人基本也都是些心高气傲的主，一个支部从上到下，对这每年基本已成定式的淘汰结果，也都不会认命。
在人理监的宣传之下，每年总有勇士拼得伤到自身根基，也要对前八部发起挑战，每隔几年，确实也偶尔会有弱部打破这一规律，成功将弱小些的强部淘汰，顺利晋级。
不过代价，往往也都会很惨烈。
当然，这也是来到这里观赏比赛的贵族姥姥们乐于看到的，更是洛璃国官方想要看到的。
毕竟修行者是会令国家统治不稳的不安定因素，各地定期举行的大比本来目的就是以奖励的形式加速修行者之间的内耗，消弭她们的血气。
长久以来的统治阶级都希望这些比赛越盛大，越热烈越好，她们巴不得这些游离于她们统治之外的修行者全都在这些比赛当中燃尽本源，最后缺胳膊少腿，彻底沦为废人，她们才会开心。
要是真有人意外之下没有抢救过来，那就更是漂亮，要是国内这些野生的修行者全都死绝，洛璃国每年省下那些月钱都不知道能盖几座宫殿，通几条运河了。
而对于来此观赏比试的地主豪强来讲，她们的目的倒更加单纯。
排除少部分想要养打手的来这比赛当中物色实力符合自己要求的人物，大部分人都是喜欢血流成河的乐子人。
她们喜欢看到修行者欲图以下克上，修行者将自己一生的倔强与骄傲赌在这擂台上的壮烈，在她们看来，其实也不过只是一出茶前饭后的娱乐罢了。
正因如此，这个比赛才有反抗的价值，程志也正是为此而来。
她们的对手是第七支部，在强队当中也算是实力倒数的了，可依旧不容小觑。
每个支部只许派出有五名正式参赛者，第一天的淘汰赛采取三局两胜制，第一局则由双方选派三人，进行三对三的较量，剩余两局则是由余下两人，分别进行一对一，每人只能出场一次。
程志本人就在第一局作为三人中的一个出场，和他一起上台的则是那个短发脾气有些暴躁的少女和情绪少有起伏的冷漠少女。
“不要大意，毕竟对方那边可是有那个楚思璇的。”
对面第七支部的三人在上台前，她们的领队有些严肃地交代了一声。
而见到第一场上台的人当中没有楚思璇，那三人又是一脸不屑地啧了一声，毕竟那头粉色的长发实在太显眼了，上京修行者当中不识得那个天才威名的真可谓少之又少。
不过想也知道，十三支部这种弱队，虽然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招揽来的楚思璇这种强手，但能稳定拿下一局的楚思璇肯定会在单人赛中出手。
像这种三人对局，哪怕是那个楚思璇，带着两个累赘，也未必有十成把握取胜吧。
既然楚思璇没有在第一场出席，这就说明对方应该已经是打算放弃这场团队战了。
打几个毫无站意的对手，可真是无趣呢。
然而，当裁判宣判比赛开始时，那三人却又看到了更加匪夷所思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