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转，程志有点低落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向着小树林的方向离开了这个村子，凯特拉也不发一言，默默跟在他背后。
“你都听到了吧。”
“嗯……”
程志颇为自嘲地笑笑：“明明我都不嫌弃他是个男人愿意带他走，他竟然会嫌弃我。”
凯特拉更有些歉疚地低下头。
刚刚她在外边听的一清二楚，程志表明身份之后，从屋子里那个男人那儿得到的回应只有一顿泼夫似的臭骂。
大体就是说一些“你一个男人哪来的底气”“好好的男人家不守夫道”“还敢来诓骗大爷，白白浪费我的期待”之类的话，不过他说得可要难听的多了。
程志倒也想过晓之以理，问他被这样没有自由地当一个榨精机器不会觉得悲哀吗。
可是那个男人却说：“我现在作为这个村子的公夫好歹有饭吃有房住，有人养有人疼，偶尔还有鸡吃，可是你又能给我什么？你就算有点背景，一个男人难不成还要养栾童吗？”
“你不用考虑我，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走就可以了。”
“不走！”少年不大的声音语气决绝。“你快滚吧，再不滚我可找人来抓你了！”
话虽如此，这个少年反倒是害怕他真的赖在这里不走，然后被这个村子的人抓起来当成公夫。
当然他也不是担心程志的安危，他只是害怕这个村子的女人有了程志这样一个貌若谪仙的人就不会再疼爱照顾他，甚至把他扔到野外自生自灭罢了。
言尽于此，程志也就强忍下了给他一拳的冲动，径直转身离开，本来也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才来问的这一趟，他倒还不愿意带着一个长得没多好看的男人四处游历呢。
“很困惑吗？”走出了村落后程志问凯特拉。
她摇了摇头说：“倒也没有……以前也听说过、见识过，我知道男人就是种很依赖女人的生物……只是……”
只是她见过程志这样特殊的人后才会多少对男人存有了一丝幻想。
“因为男人属于弱势群体，缺乏自力更生的手段，为了活下去也就只能依赖女人了。”
“可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他们不会想要反抗吗？”凯特拉在程志的授意下有偷偷往屋子里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虽然穿上了衣服，可是难掩的瘦削，无精打采，仿佛行尸走肉。
程志一时倒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了，即便在他之前那个世界里男人为尊的时代，也会有男人把自己变成那副模样，可能对他们来讲这样才比较幸福。
“我以前曾经在皇宫看过这个国家的户籍册，男女比例其实只有三比七。”程志说着把白天好不容易弄来的图册拿了出来递给了凯特拉。
走在野外，昏暗的月光下，凯特拉翻开册子，隐约能看出上边所画是一个个婴儿的人头，上边还有些文字对照，详尽写着什么“品相”的男婴长大之后才能出落的玉树临风，什么样的样貌长大之后必定是丑的骇人听闻。
整本图册涵盖了这个世界人们对于判断男婴未来样貌的经验，可以说是面面俱到细致入微。
“原因之一就是很多男婴在出生之际，就因为相貌不佳这种理由而被遗弃了，丑陋的被丢掉，漂亮些的才能活下来被养育成人，最后嫁给其他女人生下更漂亮些的孩子，简直就像是在选育优质的种马那样，只有更‘优秀’一些的公马才能活下来，得到给其他马配种的机会。”
程志不咸不淡地说着，听不出愤慨。
“另外你也知道，许多大户人家，一个女人就要有几十甚至上百的男宠，这让本就不均匀的男女比例更加扭曲，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城里经常有人面首成群，乡下却又不得不一个村落几十户共用一个男人来给她们解决问题延续后代。”
最要命的就在于这种生育制度理论上竟然真的可行，而且效率不低，以至于这个国家的人口在这种制度下年年攀升少有颓势，为此，也就不会阻止普通人民处理掉那些“劣质基因”了。
“可是……民众不是都不愁吃穿的吗？难道家里多了一双筷子就养不起了吗？干嘛非要遗弃……”
“统治者可不会允许她们养那么多闲人……洛璃国也是要按照人丁数征税的，而且男人过了十六岁未出嫁，每年税率还会节节攀升。”
既是为了增加朝廷的财富，又是为了增进生育率，类似的制度在华夏古代也有，这毫不奇怪。
“固然也会有人对自己的骨肉有着深厚的感情不愿意抛弃，可有那个经济实力的人就很少了。若是养大一个肯定会丑的嫁不出去的儿子，那就等于要承担被苛以重税的风险，与其等他长大养出了感情再不得不因为养不起而活受罪，不如在他刚出生时就任其自生自灭。”
除此之外程志还了解到这个世界的人已经因为祖辈传下来的经验有了“选择公夫尽量选其他村庄的男人”的观念，就是为了防止近亲杂交导致出生的孩子先天性疾病太多。
另外，这个世界的人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绝大多数人都说不清自己父亲是谁，不光是因为孩子他妈往往在受孕期间也会和不同男人交配，更是为了防止形成父系社会，导致长此以往乡村地方的话语权落入男人手中才形成的思想基础。
“做得可真绝啊……”想到这里程志不禁长叹一声。
“对男人做的这么过分，朝廷难道就不怕男人起来反抗吗？”
“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有男人敢反抗吗？”程志揉了揉她有些天真的小脑袋瓜。
“统治者可精明着呢，何况要是这种制度不稳定，那也不可能延续千年……男人早就被驯化成了家畜宠物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也没有反抗的力量。想想看，男人先天体弱又没有煞气，在战场上要多少个男人才能打赢一个女人？”
程志估算了一下，又继续说：
“哪怕不考虑武器装备后勤，平均下来大概也要十个男人才能匹敌一个女人吧……何况男人总数又少，满打满算，把全国男人都绑在一起造反，那也只不过是全国百分之四点一的反抗力量，要是给女人特权，牺牲这么小一部分人的利益就能让绝大多数人安于现状，你觉得这样的统治会不稳固吗？”
凯特拉也是这才明白，程志一直以来口口声声说要颠覆的东西究竟有多么坚不可摧，以及他一直以来视作敌人的东西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害怕吗？”
凯特拉赶紧摇了摇头，坚定地说：
“和你一起的话……做什么我都不会怕！”
她其实没有多远大的志向，也不在乎程志要做的是多么前无古人的骇人事迹，她只是想和程志在一起。
程志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真心对她好，而且唯一认可了她的人，他需要自己做什么凯特拉都会义无反顾，甚至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仅此而已。
程志自然不知道她心里的真实想法，不过他很高兴凯特拉能有这样的觉悟，莞尔松了一口气，步伐轻快了些。
只是夜依旧很长，路也还很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