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位大人逆着无数士族豪强的意在我洛璃朝开了科举取士先河，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都说了麻烦你把这种奉承话省略掉直接说重点……”
“我才没在说奉承话！我对那位大人可是发自内心的景仰！”
程志看她激动的样子赶紧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理解了。
若不是女人对自己横眉怒目，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是不是暴露了。
“那你到底是怎么沦落成这样的呢？”
“这就要从程驸马他失势入狱说起了……”女人吃完了鸡蛋灌饼，幽幽叹了口气。
从她的话语中，程志也间接了解了这一年朝中的状况。
恰如自己刚才所猜测那样，朝中没了自己，旧贵族，也就是士族势力再次抬头，这一年间将科举制度取消，急不可耐地断了这条平民的仕途路。
于是像女人这种曾经为了考取功名变卖家产等候考试的穷书生，既没了祖传的田产，又没了继续赶考光宗耀祖的希冀，自然也就是走投无路了。
程志对此也是倍感无奈，他心里明白这科举制度的重要性，他相信洛伊零也是明白的，毕竟只有这种寒门出身的官僚，初入朝廷无依无靠，才会真正成为她这个皇帝的忠心拥趸，她这个皇位也才能真正坐实。
可即便如此，却还是迫于压力断了这条路，那也只能说明自己走后士族豪强还是再次抬头，重新掌握了些许话语权。
自己在朝时还特意提携了那个自视甚高却还没什么头脑的陈世卿成为当朝太傅，暗中促成她成为那些零散士族的领袖，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为了自己走后，柳千怀为代表的寒族官员也能斗得过她。
可惜，千算万算想要避免的情况，最后却还是发生了。
不过说不定也是柳千怀故意割让科举制度，以此壮大日渐衰落的贵族势力，想要联合她们来一块对付自己也说不定？
如果是那个柳千怀的话还真有可能做的出来……
“说到底都怪那个该死的姓程的是吧？真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最好让他一辈子羊尾，才能解得了”程志听她说完一拍大腿，满脸都是为之义愤填膺的样子。
他估计这个女人说完了这个肯定会骂自己一通，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自己抢先替她说了，让她听了心里畅快一下也好。
可谁曾想，那个女人听完是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神色间的气愤甚至比之前更甚。
“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说的是什么屁话！”
“我又没受过那人什么恩惠，自然没有恩义一说，也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呗！”
“即便如此我也不允许你说这种浑话！简直狗屁不通！”
“那我说的难道不对吗？”程志直接反问，强势的样子惹得女人都有些畏缩。
“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是比给人希望而又无情掐灭更加折磨人的呢？你亲身经历过，应该更加深有体会才对吧？如果不是他把那个什么科举制度带到这边来，你们这种人也不会为了那渺茫的希望去考取什么功名，更不会变卖家产只为了学那几句之乎者也，如果不是他，你现在不会落草为寇，虽然苦了点，但还是能在家里安逸的种田，比你现在还要滋润好几倍，说到底，不都是他做了些多余的事才害你落得这样的地步吗！想怪他就尽管骂好了，干什么扭扭捏捏的跟个男人一样……”
说到一半，女人却突然伸手掐住了程志的脖子，眼中早就没有了一开始的冷静。
“干嘛？说不过就想动手了？你好几年的寒窗苦读难道就学了这些？”
程志眉眼间轻松不改，刻意嘲讽着说道。
“我说的不对吗？”
女人神色一点点缓和下来，也撒开了手，略带忧郁的说。
“也不能说完全不对……毕竟我们中也真的有人是像你那样责怪他的……”
“看吧！”程志看上去有些得意，我不知道在得意些什么。
“你们这些人脑子里想的什么我可太清楚了……即便不用去了解，我也知道你们肯定暗地里都把我……把那个人骂出花来了，不过尽管……”
“但我并没有这么想过！也有许多像我这样的人没有责怪过那位大人！”
女人的情绪重新激动起来，看上去好像濒临爆发的火山。
“确实是因为他的改革，才让我们变卖了田产沦落至此，可是当初，我们拜此所赐读的那些书，看到的那些光也不是一无是处！哪怕结果并不能差强人意，那位大人当初怀着的心情，他的满腔壮志抱负，也绝无半点虚假，容不得你们这种人在背后这般侮辱！”
这个女人其实很软弱的，如果换了一个女人在这里，她恐怕都没有敢于和她叫板的勇气。
可即便如此，也足够自己感动了，能听到她这一番话，自己这一趟土匪窝就不算白来了。
二人久久不语，最后还是程志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是我……一个朋友的故事，想听吗？”
“我与不识好歹责怪那位大人的男人无话可谈。”
程志却不管她的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去。
“我有一个朋友，他，唉，他曾经……救过许多人，那是有一次，在某个县，有一只妖兽，闯进了平民居住的地方……它大肆破坏，毁掉了许多的建筑，造成了许多伤亡……
这件事碰巧被我那个朋友撞见了，觉得不能坐视不理的他，就冲了过去想要阻止那个妖兽，即便他当初被保护在很安全的地方，即便他并不是那个妖兽的对手，即便他本来还指望把自己那一身力气用在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上……为了不让伤亡扩大，他还是去了，无视了亲友的死命阻拦，义无反顾。
可在他冲向妖兽的过程中，他还尽可能救助了几名被压在废墟当中的平民……可你也知道，和那种强大的妖兽搏杀的过程中，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精力给他救人啊，一旦浪费了力气，就有可能没法阻止那只妖兽继续作乱，可为了节约力气，他也不得不放弃很多快被压死的平民……
最后，他用尽浑身的力气总算是做掉了妖兽，为此付出了很重……不，其实也没多重的代价吧……大概也就是几乎失去了杏欲，一辈子没有了世俗欲望的程度吧，至少他当时是觉得自己付出这么一点代价就能挽救那么多人的性命是血赚的……
可是，有许多人，在等着他救援的希望当中失去了生命，许多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压在巨石下，失去了生命。事后她们将这一切都迁怒般地怪到了我那个朋友头上，‘你本来可以救下我的孩子！’‘你本来可以救下我妹妹！’‘为什么你就不能为了救人再多耽搁一会儿呢？’事后她们这么说着，差点把他给逼得疯掉。不过后来就好了，后来他也是通过这件事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好心往往会被当成驴肝肺吗？还是平民很愚昧，不配得到她的帮助？”
“都不是……是如果你真的想要为了他人而奉献一生，那首先……就要有一辈子承担她们毫无道理的误解与责怪的觉悟！”
程志抬头望天，不大的声音里是却是满满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