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上，小喽啰把程志做的菜一盘盘端到了山寨老大的面前，红烧肉、酱肘子、口水鸡、干锅娃娃菜、小笼包……
八菜一汤加主食，调料配料都不全，能做的也就只有些家常菜，可程志尽量挑着这个世界没有的做法烹调，为的就是用她们闻所未闻的做法征服她们的味蕾。
事实证明，哪怕不考虑菜品的创新，程志的手艺在这个世界也得是上等水准，这个寨子的头子是个体重将近三百斤的胖女人，压根就没怀疑从荒郊野岭抓来的人会给她下毒，一见到这些花样的菜品就流着口水扑了上去，吃过之后更是赞不绝口，许多菜连着汤汁都被她给一块划拉进米饭里吃下了肚。
别说是她手下那帮吞咽口水的小妹，就连一旁服侍她的爱夫都没落着吃。
过了一会儿，还在厨房忙活的程志听到小喽啰传唤，说是得到了老大的接见许可。
正在用大勺摊鸡蛋灌饼的程志头也不抬，反倒是叫一旁散步消食的凯特拉先去，自己晚一点再去。
“啊？”凯特拉惊慌之间还打了个嗝，她至今还是有些怕生，想到大厅里有那么多凶神恶煞的匪徒，更觉得心里没底。
“没事，这屋子又不大，你就想说什么说什么，万一她们敢为难你一点，你使劲喊一嗓子，咱们就不演了，我立刻过去帮你放翻她们！”
程志像哄幼儿园小朋友打针那样安慰，觉得多少还是要锻炼一下凯特拉，何况他确实有点事要做。
早先被围住的时候，程志其实还想着了解一下这帮土匪揭竿而起的理由，万一她们确有自己的道理，他还真就可以加入她们内部，好好争取一下这股势力，毕竟哪怕这个时代相对丰衣足食，土匪也未必就是纯纯的坏人……
可是在来到这里的过程中，透过她们行为举止上的种种，程志也就放弃了那些愚蠢的想法。
强行劫走手无寸铁的平民，还把她们捆起来扔进囚车，带到山寨之后更是屡次放狠话威胁……
不论她们落草之初是有着怎样的苦衷，受到了怎样的压迫，她们现在所行之事都不过是在反过来压迫和当初的她们一样弱小的普通民众罢了。
她们甚至都不是曾经怀揣理想而又被特权腐化的人，而是打从一开始就不恨压迫与剥削，她们恨的只是自己不是剥削阶级，不能反过来去欺负别人，这样的人又怎能与之共谋大事？
至少现在肯定是不能。
因此，不想白跑一趟的程志才把这次当成专门带凯特拉过来品尝自己家乡菜的农家乐旅游项目了，不过现在他还必须要搞懂另一件事，那就是那帮人口中所要宴请的“贵客”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还有人和自己一样想要争取这帮分散在各个山沟沟里打家劫舍的土匪吗？
见凯特拉在自己的鼓励下轻轻点了点头，程志也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摸了她两下头作为奖励。
过了一会儿，程志把用腊肉和鸡蛋黄瓜一块炒好的一大锅黄米饭交给了门口的喽啰，这是她们剩下那七十几号人的晚饭，便让凯特拉和她一块去了大厅，临走前还小声交代了一句“就说这些都是你做的就好了，我还要给你打下手把厨房收拾一下，等会儿收拾完了就自己进大厅找你们。”
跟着，看到灶房前的人都走光了，程志便拿了一块油纸，把摊好的鸡蛋灌饼包上，毫不客气地自己在寨子里转悠起来。
程志向来信奉礼尚往来，别人以礼相待，自己自然以礼还迎，别人要是不讲礼数，自己作为一个有素质的人也可以尽点该尽的礼数，可若是别人拿着片刀在自己这里耀武扬威装大爷，那自己自然也不会对牛弹琴，迟早要好好让她们见识见识谁才是真正的大爷。
说来这个打探情报，也未必非要去她们老大那里套，打入基层不也是个好方法吗……
这么想着，程志走到了寨门口。
果然，一个女人还孤零零地守在那里盯守寨门。
从刚进来的时候程志就有些注意到她了，这女人三十岁上下，一副普通的中等外貌，皮肤风吹日晒有些偏黑而粗糙，可是看起来很老实，不像这儿的其他人那样当个小土匪就多少嚣张跋扈，至少应该是个能正常沟通的人。
“喂！小姐姐，饿了吗，我来给你送饭了！”程志拿着鸡蛋灌饼招呼道。
放哨的女人在不太高的哨岗上往下一看，皱了皱眉，但还是一步从上边跳下来，满脸困惑地看着程志。
“为什么给我送饭？”
“这不是到吃饭的时候了吗？人饿了就得吃饭，有什么不对的！”
“是老大让你来的吗？”
程志听闻眼珠一转，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是……老大不会这么关心我们这些手下的。”
程志听到这里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但也不再多言，把手上的包装拆开，鸡蛋灌饼递给了女人。
“你要饿就吃了吧，还热乎着呢！”
女人闻着鸡蛋和酱料的香气，食指大动，肚子也呼噜了一声。
“这里边都放了什么？”
“肯定没有毒就是了。”
“我是想问食材……”
“面粉，鸡蛋，白菜，鸡肉……还有我的秘制酱汁！”
“那你拿走吧，我不能吃，寨里肉并不多，平常是不能给我们这些属下吃的。”
“那今天你可以吃了，因为这个是你们老大让我给你带的。”
女人先是惊讶了一下，但马上又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真的假的？”
“反正事后她们要是问，你就这么说呗！新来的厨子假传老大的命令，擅自就把肉给你吃了！”
程志说的满不在乎，笑容里也透着轻松。
春夜里冷风瑟瑟，女人穿着单薄的衣服席地而坐，啃着手里的鸡蛋灌饼。
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应该是很喜欢吃的，不过她却只是闷声吃，不像凯特拉那样吃了好吃的东西会动用她所有的表情和器官来向自己表达她的满意。
凯特拉自从跟了程志，差不多也是餐餐有肉，从不愁吃喝。对于现在的她来讲，好吃的食物已经是她生活中经常出现的点缀了；可对于眼前的女人来讲，这偶尔出现的美食却是生活本身……好吃一点也没有什么好开心，难吃一些也没有什么好抱怨。
“你想问我什么？”女人吃到一半突然开口，嘴巴里还不讲礼貌地大口嚼着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想问你？”
“不想问我你不会对我这么好……”
“我就是有话想问你也可以不对你这么好。”程志叹气，有些无奈地接着说：“我确实有话想问问你，不过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罢了……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来这里是另有所图呢？”
“你的态度……”女人好不容易把她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喘了几口回答道：“你从进门起举止轻松，神态自若，现在更是敢自己在寨里瞎晃悠，你的行为举止方方面面都感觉不到你有丝毫的惧怕，我以前见过些大人物，她们都是像你那样遇到什么事都不慌不忙，永远留有余裕，我甚至怀疑你是女人假扮的……”
程志听了轻轻点头，他确实有些懒的再装样子给她们看了，不过即便如此，这里大多数喜欢频繁发表看法的人也都目光狭隘，没能看破自己而多加防范，反倒是这平时一声不吭的人，不声不响间已经居高临下看穿了一切。
“你说得对，可你呢？洞察力就不说了，我看你说话的用词，感觉你也像是个读过几天书的，而不像是该出现在这土匪窝里看大门的人。”
“你想问我的就是这个吗？”
“一方面。你看我给你送个饭得冒多大的险！这种没什么用的信息你就多告诉我一点能怎么样？”
女人想了想，又嚼了一口手上的食物才接着说：
“我是读过书……可是已经没用了……许多像我这样的人都当了土匪……”
你看，这不就都连起来了吗。
程志心中一喜，他就知道自己问对了人问对了事。
“这都要从程驸马说起，你知道程驸马吗？”
“略有耳闻……这和那个人有什么关系？”其实说到这里他大概就已经猜到了这人的过往了，不过掩饰尴尬之间他还是想听这人亲口说一说。
“程驸马……那可是能千古留名的奇人……虽然是个男人，不过他真的让我相信不管什么出身的人都能有一番作为……”女人说话间眼里满是景仰之色，
“那些没用的溢美之词还是免了，能不能直接说重点？从你落草的原因说起。”
女人被打断，难得有些不悦地白了程志一眼，但还是接着说：“你看上去年纪不大，未必知道，以前洛璃朝的官场是由士族大夫垄断的，寒门子弟少有做官的机会。到了我们这代，甚至连读书的资格都不配有了，因为对于世代农民的我们来讲，即便读了书，基本也没什么作用……
可是程驸马他却在当朝皇帝还是皇女的时候，就以她的名义与先帝交涉，最后又以她的身份，在朝堂之中独创了旷古绝今的科举制度，让我们这些世代从农的也有机会入仕……”
“呃……你怎么知道那就是他创的而不是……”
“当然知道！教书先生们都一传十十传百，农民百姓不好说，可天下读书人谁不知道！何况……何况当朝皇帝是个庸君更是无人不知。”
“好吧……你就当我没说……”
程志在她激动起来的情绪下有些无奈妥协。但说到底，这科举制度还真不是他独创，他只是抄袭搬运过来的而已，他会说那句话其实也只是觉得把这样一顶高帽子扣在自己头上受之有愧，可谁曾想对方会错了意……
“白毛飞机场……你看看你这风评，天下人人都能损你几句，怎么就给混成了这样……”程志听到这里小声念叨了一句，不过这句话她也确实没冤枉洛伊零。
那白毛萝莉确实称得上庸君，或者说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当皇帝的才能，也因为被自己带着翘课而没有学好帝王心术，更是没能狠下心彻底变成皇帝的性格，各方面行事又爱使性子，可以说会变成这样也在程志的料想之中。
“你刚刚说什么？”
“没……我也跟着说了几句她的坏话罢了，你继续说吧，本来读书考公……不是，考进士考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成土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