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志默默跟在贵妇身后，看着她拖在地上的长裙下摆和乌云堕髫似的长发，这个背影让他不禁想起了洛伊零已故的老娘，这二人都是那样人老而珠不黄，反倒随着岁月的沉淀带上了一股无形的威严。
想到这里，他不禁也有些想念起了那个凶巴巴的老女人，她要是知道了自己现在离开了皇宫在上京当鸭，恐怕得气得从南山皇陵里爬出来吧……
“说说吧，你来我这儿闹事想干什么？”
“我要是不闹事，你也不会出来见我不是！”
程志被老板径直带进了她的房间，华丽的内景根本勾不起他什么兴趣，见她坐下，他也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
“毕竟我这种长相，要是不下点狠料，你也不会聘用我来对吧？”
“呵，你倒是挺坦诚的，这么说刚才在外边说的那么多都是在演戏喽？”
“亦真亦假吧。”程志叹气。“所谓最好的演戏，不就是本色出演吗？”
“真演假演先不谈，你这一出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不是早就明里暗里告诉你了？我想来你这儿当鸭啊！”
这个果断的回答让老板像木头一样杵在了原地，和程志相视许久才勾起嘴角揶揄到：“连目的都要用这种理由糊弄我，那看来你并没有什么诚意，来人，送客！”
“哎！慢着！你怎么就能肯定我不是真的想来当鸭的！”
“哼，我见过的人可太多了，不说你的气质见闻，还有那时演说散发出的无形自信，单说从始至终你在我面前都是这样波澜不惊，即便被女人带到房间见了我这满堂华贵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你就不可能是需要卖身的身家！我敢肯定卖身当鸭能挣来的那点钱你根本就看不上！”
“身家吗……”程志摇摇头自嘲地笑笑。“若是有一个人……自小就是皇亲国戚，腰缠万贯，可惜后来家道中落，靠山失势，满门抄斩只有自己侥幸活了下来，最后身无分文，只有靠着贩卖自己曾为贵族的身体才能苟且偷生呢？”
程志没有流泪，但是他明明说着悲惨的遭遇，说话间那种大起大落之后看淡世事的豁达却都让老板有些动了恻隐之心。
“你说的……都是真的？”
“不，刚刚全都是编的，所以你压根就不懂得识人。”
老板听完握紧了拳头，没有皱纹的细嫩肌肤上有青筋隐隐爆动。
“如果你跑过来就是为了调侃我……那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玩笑罢了，小小的玩笑，能做大生意的人怎么能就这么点肚量，不过既然你也明白了自己看不穿我，那也就没立场怀疑我来当鸭的真实性了对吧？”
“我更应该直接赶你走，我不会相信一个看不穿的人，如果这个人还没有利用价值就更是如此了。”
“可你还愿意和我说这些，就说明你其实对我很有兴趣不是吗？”
“是啊，你或许是个很有能力的男人，但并不适合这青楼，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呵，说到底还不是你觉得我没有那个资质，真要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男人站在你面前你恐怕巴不得跪下求他当你的摇钱树。”
老板的眼皮跳了跳，还是强压怒火：“我不否认，所以若是你没有使用什么东西隐藏你国色天香的真实容貌的话，就凭这副模样，还是识趣点，自觉滚出去比较好。”
程志听了只是轻轻一笑反问到：
“老板，你知道当鸭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当鸭最重要的肯定是你所没有的东西。”
“又开始人身攻击了，我长这副模样怎么你了你要这么损我？”
“我只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如果这期间你没能让我满意我就找人来轰你了。”
“唉……那我告诉你好了，你可知道：夫不如宠，宠不如鸭，鸭不如偷？你这花满楼的常客里，得有多少是有家室甚至三夫四宠的你该不会不清楚吧？”
那老板听到这里心中重复了一遍，然后醍醐灌顶般的说：“有道理！我这儿的常客中确实有许多是有家室的女人！”
“而这句话，还有最后，也是最最关键的一句，叫做：偷，不如偷不着。”
老板眼珠一转，把脸又朝他凑近了几分：“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再问你一遍，当鸭，想要当好鸭，最重要的，是什么？”
“说下去。”
“是炒作！”
老板听了这话琢磨了一会儿，然后眉头皱紧怒道：“你把我这儿当成什么了！我和你说的做鸭是卖艺又卖身的那个男妓，你是把我这儿当酒楼，来应聘炒鸭的厨子的吗！”
程志摇了摇手。
“欸欸欸！要不怎么说你见识短呢，此炒非彼炒！所谓炒作，指的是营造神秘感，吊人胃口，饥饿营销，引发竞价，最后达到哄抬身价作用的一系列手段，明白吗？”
老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用装了，我就知道你一句也听不懂的，不过你也不需要懂，你只要知道，我来你这儿当鸭，不止可以当，能当好，而且能当的比你们这儿所有的鸭都要好就可以了！相信我！做鸭，我是专业的！”
老板听到这里无言许久，将信将疑，最后还是秉着试一试也不会吃亏的心态，摆出了无奈的神色。
毕竟她有钱，而且对这样一个少见的男人又确实有几分兴趣。
“呵，行，那我今天就豁出来上当，看看你到底能做的多好……五十两，我买了你。”
说着，她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了的卖身契拍在桌子上，白纸黑字，上边老板的名字都已经签好还画了押，名字写着“杜玖”。
“老狐狸，看是早就准备好了卖身契，还在想着压价，怕不是身上还带着一张一百两的吧？”程志心说，把那张卖身契拿起来仔细地看了看，然后毫无留恋地几下撕了个粉碎，向后一抛，碎纸片雪花似的扬满了老板天价打造的房间。
“你！五十两还嫌少会不会胃口太大了点？”
“不是我嫌少，而是这卖身契我是打一开始就没打算签。”
“卖身立据，这可是道上的规矩……”老板冷冷说。
“规矩？我这辈子从来就没守过规矩！”程志同样冷笑着从怀里拿出了另外一张纸，递到老板眼前，上边同样签好了他的艺名，按了手印。
“来看看我这个，你那个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签的，如果你想和我合作，那就只能签这个！”
老板犹豫着接过，拿起来细细查看，起初还好，越是看眉头越是皱紧，直到最后，她愤恨地一把将它拍在桌上吼：“你这根本就不是卖身契！这种奇怪的东西简直闻所未闻！”
“当然不是了！你那个叫契，我这个叫合同！”程志摆出一副国际巨星的模样后仰靠在椅背上。“不过你仔细想想，比起你那个，我这份应该更不容易让你吃亏吧？而如果我真能做到上边说的那样，你能获取的利润又会有多少？合则两利，不是吗？”
“就怕你做不到！你要是做不到该如何？”
“你想如何？”
“做不到，那你就给我签了这张卖身契，从此就是我的奴隶！”
“怎么？老板，刚才明明对我的容貌百般不看好，现在说起让我做奴隶的时候视线却又这么下流？”
被看穿了想法的老板身体一僵，而这时程志的态度也突然没有了刚刚的柔和，横眉冷对冲着她吼道：“和你打赌当然可以，但我打赌不论输赢，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双方赌注必须完全对等！如果上边所写我都能做到，那你要反过来，跟我签卖身契，当我的奴隶！”
“你！反了！真是反了！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所处这花满楼到底是谁的花满楼！”
“反正我知道不管这楼是谁的，我也都不是你的！”
程志的合同在杜玖手中想要被捏碎一样用力抓紧。
“你一个男人，闯进我的青楼，就不怕我找人把你锁起来，从此沦为狗都不如的囚徒？”
“怕啊！我太怕了！”程志贱兮兮地说，又递给了杜玖另一张文书。“就因为太怕了，所以我还专门准备了这个！”
杜玖没好气地抖开一看，却见里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人理监三个大字和她们的官印。
“这是什么人给你的！”
“女人喽……”
“哼！我花满楼怎么说也苦心经营多年，傍上区区一个三阶修行者做靠山，就以为我会怕了吗？”
没错，程志递给她的第二份文书，正是刚从人理监领来还没捂热乎的身份书面证明。
“我当然不觉得你会怕，但是你是生意人，生意人最知道考虑成本了对吧？”
“我就算不能把你强行留下，至少也能强行赶你走，总之你要是想在我这当鸭，那首先就必须给我签卖身契！否则没得商量！”
“那可真遗憾。”程志听罢也毫不拖泥带水起身，直接夺走自己的合同和证明向门外走去。“都谈到这里了却还是谈崩了……不过那我也只好去下一家了……”
“回来！”
推门前的一刻，杜玖终于还是开了口。
“找个时间，让我见见你的手段……如果我满意，上边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
“就等你这句话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就上班！等着瞧吧，用不了多久，我‘小菊花’就会成为上京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