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马山,鞍马寺,厢房。
智远在前院敲响报时的铜钟,七声钟响过后,时间悄然滑至午初。
“午初,敦洋,大日中兴,光耀四方,敦之盛黍,水汽为洋。黍去水汽,顾曰敦洋。”
智远的报时声从前寺传来,类似这样的报时声我在平安京中已经听了无数次了,几乎都快将其背下来了。
本以为离开平安京后,会摆脱更夫的叨扰,结果到这里智远念的还是这一套。
我想即使某一日,他们这些报时的家伙不在了,我大概也能代替他们成为更夫了。
至于他念的那一套说的“敦洋”是什么,我想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吧。
虽然他牵强附会讲的是,中午晒黍米那一套的东西,但依旧摆脱不了“敦洋”是个舶来词的本质。
所谓的:困敦、赤奋若、摄提格、单于、执徐、大荒落、敦洋、协洽、涒滩、作噩、阉茂、大渊献。
这些在汉语语境中,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的词汇。
不过都是从古巴比伦传入天朝的舶来品,指代的东西也很简单,那便是木星纪年法所要用到的十二星座。
单就刚刚智远说的“敦洋”来讲,其用现代的词汇来说,便是金牛座。
至于读音为什么那么怪,那纯粹是直接音译的锅。
而这东西自打先秦时代传入天朝后便大受好评,后来更是与天竺传来的十二地支互相影响,最终变成了地支和星座相互对应的局面。
乃至明代的《三命通会》,都刻意的隐瞒了这东西的舶来品身份,给它编了一个由三皇创造的虚假来历。
早在屈原的《离骚》中便有:“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的记载。
而这家伙,说白了就是:他屈原是个,寅年寅月寅日的淫人(手动滑稽)。
从这句话我们可以得知,屈原他属虎,还是个处女座,因为摄提格对应的就是处女座。
同样的“午”对应“敦洋”,也等于“金牛座”。
但后来由于木星纪年法太反人类,就被天朝舍弃了只用干支纪年,以至于汉唐之后除了标榜自己见多识广的文青和一些史学家(比如司马光),就基本上没人用这东西了。
当然天朝人不用,不代表天朝的好学生日本不用(虽然后来日本也把这玩意舍弃了)。
等到后来天朝和日本将这些东西忘干净了,西方传教士又把星座东西翻译完送回东亚了,一群崇洋媚外的家伙又屁颠屁颠的,跑去玩什么星座运势。
殊不知那:困敦、赤奋若、摄提格、单于、执徐、大荒落、敦洋、协洽、涒滩、作噩、阉茂、大渊献。
本就是老祖宗废弃不用的东西,到头来又让后人追捧,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尤其是后来有一些傻哔——,看见西方有十二星座,东方有十二生肖,觉得十二这个数字有多么的神秘。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俩玩意就是一种东西。
哪怕是从天竺传入天朝的十二地支,也不过是巴比伦的原始十二星座被阿拉伯人和阿三哥们改编后的结果。
其实世界上很多东西都并不神秘,都只是一些必然和巧合,再加上人们的一点牵强附会。
好了又扯远了,又跟你们扯了一些没有卵用的废话,我要再继续扯下去,估计你们又要骂某只傻狗注水了。
让我们把目光转向现在,此时的天朝有没有废弃“摄提格”这类的纪时方法,我是不知道的,反正好学生日本人,倒是把这些东西玩的挺开心的。
眼下正值午时,我按照晴明的吩咐,将头发漂染成了黑色,同时换上了她带来的那套富家公子的服饰。
正在给清姬父亲做针灸的晴明,用眼角余光轻轻地瞟了我一眼道。
“果然是人靠衣装啊,这一套给你穿起来,倒也是像模像样的嘛。”
“还不是贫僧天生就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我拿起桌上,原属于清姬的铜镜,照着自己的面庞沾沾自喜的道。
“屁嘞,还不是老娘眼光好。特意给你去锦织坊,挑的好衣衫。就你这一套置办下来,老娘可砸进去半贯唐钱呢。给我家博雅置办衣服,我都没这么上心过。”财迷晴明颇为肉疼的道。
“呦,你俩八字没一撇呢。就你家博雅上了,要是你过门了,指不定得变成什么样呢。”
我哈哈一笑,随后就被晴明的药箱砸中了面门。
“喂!打人不打脸啊!下午我可还要靠这张脸,帮你去查案呢。”
我捂着脸拾起地上的药箱,对她控诉道。
“哼,老娘刚刚下手还算轻的了。就你这张造孽的脸,敢问游郭里有几个人不认识?要不把你脸打肿一点,你不就被认出来了吗?来,把头伸过来再让我打几下,我保证不打死你。”
这疯女人攥紧了拳头,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咧咧作响的拳风直让人心寒。
“鬼才要伸头过去啊!贫僧要是信了你的话,绝对是要被打到返厂维修的啊!”我深感无力的吐槽着。
“切~”
“你刚刚说‘切’了吧!绝对是在惋惜没有打到我吧!”
吐槽过后我又随意的活动了一下,一边感受着得体的新衣服带来的舒适感,一边对晴明道。
“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我身材尺寸的?这些年你这小气鬼也没给我置办过衣服啊?”
“韩志和告诉我的呗。”晴明果断答到,说完想了想,又像是怕我误会似得补充道:“不然你还指望我,偷偷打量你的身材不成?放心,我又不是韩志和那种变态,对你这种心智不成熟的小屁孩没兴趣的。”
一番插科打诨后,我神情严肃的看着晴明:“说起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良子在这里的吧?”
“知道。”
说话的同时,她随手拔出了清重头顶的细针。
“智远师徒的事呢?”
“也略有耳闻。”
得到她的回答后,我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位阴阳师:“那你怎么还敢派我来这里?不怕我带着良子起兵,再度行那‘百鬼夜行’之事吗?要知道当初那场百鬼夜行,从无到有也不过才花了我一年时间而已。”
“怕。但在怕的同时,我也在赌。”她淡淡的道。
“赌什么?”
“我赌你,不会起兵。”
安倍晴明依旧给病榻上的清重,做着针灸。
整个对话的过程中,她都没用正眼瞧过我,这让我心中不由得觉得有几分不爽。
“你就不怕押错宝了吗?”我如是的质问着,眼前的女阴阳师。
“我看人一向很准。而且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这场赌局是我赢了。”
在她说这话之前我曾想过数种方式,来否决她的回答,可她的这句话却是我未曾想到的。
这番对话带来的无力感,就好似你运足了全身力气,最终却发现自己要砸的,是一团棉花一般。
憋屈的同时,却也让人有些无可奈何。
“承认吧,你不再是当年的你了。”
安倍晴明背对着我,即使没有看见她此刻的表情,我依旧可以想象出,她说这话时的那副欠揍的嘴脸。
“我依旧是当年的我,但发生改变的人却是你。”
我有些愤然的看着安倍晴明,说话时的语气就像是那街边的中二小混混一般幼稚。
我看着晴明的后背,脑中回想着的是九年前,她闯入没有设防的大营,来刺杀我时的场景。
那时是我背对着她,而现在是她背对着我。
当时她听着我进攻平安京的理由,一脸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人。
她不敢相信,眼前这支,足以覆灭平安京的妖魔大军。
竟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年人,用一年多的时间组建出来的。
在惊讶于少年人的权谋与力量之余,她也开始同情起了少年人的遭遇。
再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她用“嘴遁”活活把我说“死”,仅剩的残魂也被她和八百比丘尼塞进了现在这个木傀儡里面。
“谁知道呢?或许我们都没变,是这个世界变化的太快,让我们俩都没有跟上。”
女阴阳师沉吟着,迎接她的是我的一声冷笑。
“不。你安倍晴明,跟上这个世界了。你踩着比良坊和无数妖魔的尸骨,不断地向上攀登。最终你要么和我一样,一脚踩空跟不上时代,被逼成疯子。要么就变成,你最讨厌的那些王公贵族。哦,我好像说错了。你安倍家,从来都是贵族,不存在变成一说。不过不管是哪一种,你都会变成你最讨厌的模样。就像屠龙者,最终都会成为恶龙。”
“说够了吗。”
晴明平淡的说着,就好似没有被我的话语激怒一样。
“说够了。”
话已至此那也就无需多言,毕竟我现在还不打算和她撕破脸皮。
“说够了,那就去查案吧,病人需要静养,容不得太多的聒噪之声。”
“行行行,是贫僧聒噪了。那贫僧就去查案,省的在这里惹你心烦。”
说完我转身要走,却被晴明突然叫住。
“慢着。”
“晴明大人还有何高论?”我一脸戏谑的,回头看着这位女阴阳师。
“查案时注意言行,别张口闭口贫僧贫僧的,你这样和不打自招有什么区别。”
“这点,我自是晓得的。”我憨憨的笑着。
“你的身份?”晴明不放心道。
“藤原保昌,父亲是右京大夫,祖父是大纳言,母亲是亲王之女行了吧?”
“你去吧,路上小心。”
“切,帮你查个案,真是够麻烦的。磨磨唧唧的跟老妈子一样,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会不会是我亲妈了。”
说完这话后,我急忙夺路狂奔冲出厢房。
随即就见房中的各种家具,从房中飞出直奔我而来,伴随着的是安倍晴明那一声愤怒的呐喊。
“安珍!你小子有种再给老娘说一遍!!!!”
【作者碎碎念:累死了。早知道就不写历史文装逼了,一堆要考据的东西,都得刨根问底。
本文中提及的部分,有关干支和纪年法起源问题,在史学界也是撕逼的重点内容。
本文所提及的,是作者本人相信的那一种,可信度较高的观点。
所以如果有不服的,你来咬我啊!(笑)
有不服的人,还请拿出自己认真考据后的资料打脸,本汪会在读完后,和你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
至于那些不合理的评论,统一删掉(笑)。
不过本文这么凉,我想估计也没人搭理本汪就是了。
日常求波打赏,有枣没枣,都得打三杆子不是。
最后,祝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