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东市,午正二刻。
与西市那种流民混居的混乱情况不同,平安京的东市给人的感觉是相当的整洁,但这也不过是相对西市,和这个时代大环境下的整洁罢了。
毕竟这个时代普遍的环境状况就摆在那里,就算再要整洁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不过东市比西市环境好,还是有一定原因的。
因为东市的商铺,照比西市那些富商自营的店铺,是要多上一层平安京官方,以及一些地方家族背景的。
比如那专门给达官贵人,定制衣物的春花锦织楼,其幕后的锦织家,就自称是东汉汉献帝东渡的子孙。
至于那贩卖盐铁马具,乃至牛马牲畜和各类车辇的商铺,直接是由权倾朝野的藤原氏把控的,有些店铺甚至都是天皇的私产。
那些打着胭脂店铺招牌贩卖天朝走私物的店铺,更不必多言,若没有些硬朗的靠山,哪里能在这种地方安身立命。
看到这想来你们多半要疑惑,有着安倍晴明和源博雅当靠山,还有藤原青山这块藤原家招牌的安珍。
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角川书社,开在东市呢?
答案非常简单,只有两条。
一是安珍和藤原青山刚刚成立书社那会儿,没什么钱没办法在东市那寸土寸金的地方,盘下店铺。
饶是安珍把自己自行刊印《红楼梦》时赚的钱全搭进去,再加上藤原青山的入股,也不过勉强能在西市盘下现在这间铺子罢了。
至于后来他们转到钱后,一些安珍提供的机密技术,全部都放置在店铺内,搬去东市一来怕麻烦,二来怕机密泄露。
于是安珍和藤原青山两人,也就放弃了搬去东市的心思。
说了这么多都不过是一个,能光明正大说出来的理由罢了。
安珍当初,选择把店铺放在西市的另一个主要理由,其实是因为游郭就在西市。
如果把店铺放在西市,那他就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借着去角川书社“视察办公”或者是“交稿”之类的理由,堂而皇之的去游郭玩闹了。
如果当初游郭开在东市的话,那估计哪怕是安珍倾家荡产,也要把书社开在西市了。
所以说啊,男人果然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呢,哪怕安珍没有下半身的东西,也是会陷入这样的惯性思维的呢。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转回东市的街道上,早上被少量清水泼洒过的黄土道上,给人的感觉既不泥泞也不干燥,一切都保留着一种较为微妙和平衡的整洁感。
道路上的来往行人衣衫整洁言辞风雅,不乏有人能在讨价还价时,能引经据典说出一两句大洋对面,那座天朝上国,舶来的诗词典故。
买东西的人如此,卖东西的人亦是如此。
和西市给人的那种,略为粗俗的市井烟火气截然不同,东市上总是隐隐约约的,给人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且做作的“雅”来。
不过这也难怪会如此,来这里的人,不论是买方还是卖方,大多都是有一定的出身的,最差也是某些贵族官员家的家仆。
那些贫苦百姓和流民,若不是失心疯,哪里有人会来这种地方消费?
要知道那春花锦织楼的一件单衣,都能抵上这些人一年的吃穿用度。
即使是盐这类的必需品,也是只有年节之时,才会有人来这里采购的。
这年头半个拳头大的盐块省点用,就能让一家三口吃上一些年月,若非那些食品开销极大用用盐腌制食品,是断无人会去大批量采购盐的。
铁器农具,也都是贵族家的富农用得起的稀罕物件,更多的铁也都是贵族的佩刀,和贵族们把玩的铁器物件时才用的到的。
其他的东西无论是胭脂还是舶来品亦或是牲畜,也断不是流民穷人能置办的起的。
怪不得这平安京的街头巷尾,常人会言:“朱雀大路是一面铜镜,将平安京分成两半,一半映出的是穷的,另一半映出的是富的。”
因为这冰冷的现实,就是刚刚那话中说的那样的。
不过说风雅归风雅,这东市大街上的女子,倒也是比较少见的。
来这里消费的人,依旧是男子居多的。
平安时代的日本,虽说是师法盛唐,倒也是没有习来那开放的唐风的。
在对待女子的问题上,反倒是像极了程朱理学确立后的“宋”,限制起了女性的自由。
虽不至于“束胸裹足”、“存天理灭人欲”那般的极端,但女子出行也是极为的不便的。
当然这里说的女子依旧是贵族女子,那些寻常女子饭都吃不饱。
哪里有那等空闲,学人家贵族小姐闭门不出束之高阁呢?
这个时代的日本大多数贵族女子,都是如同清姬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平日里出门时间少的有限。
唯有随父兄丈夫出门访友,或是逢上年节出去游玩,才能获得短暂的自由排遣心中寂寞。
那么这些独守在闺房中的小姐们,平日里若是寂寞了怎么办呢?
那便也只有,读上一些诗书了。
这也是安珍的轻小说生意能够做大的原因,毕竟这些贵族小姐平日里真的是太闲了。
用一句名言来形容她们,就是:“穷的只剩钱了。”
说起来读书对于她们来说,其实有着许多的好处,既可以无聊时排遣寂寞充实自己,也可以以诗书会友,对人诉说闺中愁苦,更可以把诗书递给心仪男子,把他召来借着对诗之名,“共赴巫山”然后云雨一番。
或许有人觉得这和去游郭嫖没什么区别,但贵族的事诗书的事,怎么能说嫖呢?
大家都是年轻人,你情我愿的,怎能说的这么不堪呢?(?ω?)
不过也正因这些女子平日饱读诗书,才使得平安时代的女子们,在日本乃至世界文学史上占据一席之地。
不仅有写出《源氏物语》这等奇书的紫式部,编撰《枕草子》的清少纳言(给安珍画百合本的闷騷 女),写出《和泉式部日记》的和泉式部。
女房三十六歌仙也全是女子,中古三十六歌仙,乃至新三十六歌仙也全都有女子在其列中。
就连日本《御伽草子》这种文学形式的出现,也有着这些女人的推波助澜。
这些贵族小姐充分的对世人诠释了,什么叫“你可以限制我的自由,但却限制不住我的灵魂”。
只不过上面说的这些东西,都是安珍穿越之前发生的“历史”,眼下上面说的这些成就,估计都要被安珍一个人包圆了。
因为安珍开的书社,在这几年把一大堆知名的文豪,都拉到他书社这边写书。
《御伽草子》这种文学形式,也被他提前的由室町时代带到了平安时代,就连“物语”这种文学概念,也被他融到了小说的范围之中。
话题好像又跑偏了,算了不要在乎细节,我们再回到平安时代女子出行的问题上。
既然这些贵族小姐平日里都不出门,那么她们都怎么采买自己平日里所需的东西呢?
当然是差丫鬟和仆从去啊,那些活跃在东市街道上的少数女子。
要么是天皇宫中的负责采购的女嬬女官,要么就是这些贵族家的丫鬟了,当然偶尔也有贵族小姐驾车上街亲自买东西。
这种情况除非是每三月一度的,角川书社的新刊《红楼梦》发售的时候,不然的话可是非常少见的。
(看来不管哪个时代,狂热的粉丝都是非常可怕的啊。(|||一_一)
只是这种非常少见的情况,今天却在东市中上演了,就见两名身着华美衣物,不似平安时代其他女子那般束发,反而若“唐人”女子一般头戴珠钗。
脸上没有涂抹胭脂水粉,但却给人一种别样的美感。
这两名女子头带纱巾,隐约遮掩真容,一路嬉闹而来,虽然妆容怪异,但看起来非富即贵,必是名门大户之家的小姐。
因为不论是两女身上的钗环还是衣物,都不是穷苦人家和下人仆从受用的起的。
就见两女一路有说有笑,嬉闹着踏入东市,一时竟引得东市上所有人为之侧目。
“姐姐大人,咱们姊妹两个难得出来,您倒是表现的开心一点嘛~”
两女中较为年幼的那个,对着自家的姐姐撒娇道。
“你这丫头也真是的,一大清早起来就要带我逛什么东市。街上这些物件,我们不都在汴梁见过吗?”
较为稳重的姐姐看着自家妹妹,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便依着那娇蛮的妹妹向前行进了。
“汴梁是汴梁,平安是平安嘛~自然是有不一样的地方了,我们没去过长安。您还不许我来这,据说是仿着长安建的平安来转转啊?”
妹妹不着声色的将姐妹二人的“唐人”身份交了底,看似是她不经意间透露,实则是为了震慑那些打算对她们姐妹动歪心思的宵小。
此时盛唐虽然不复神州已经易主,但唐人的威慑依旧因为大海阻隔下的信息不对等,笼罩着日本的天空。
唐人,尤其是唐人的富商贵胄。
在被大国阴影笼罩的平安时代,说话的分量要比上某些小贵族要好用的多。
这也是为什么开春花锦织楼的锦织家,会对旁人宣讲自己是东汉后裔的缘故。
如此看来这两姐妹也是有心机的妙人,一静一动分寸间就两名身份,既不飞扬跋扈,也没让旁人任意拿捏。
这对声称自己是“唐人”的姐妹,自不是什么新角色,而是现如今,西市游郭虫二楼的真正掌控者,酒吞和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