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潇然微微一愣，然后微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哦！”凌挽歆笑了笑，然后继续低头咬起了手中的糖人，“你一定有很多疑问……想要问我吧。”
“嗯……”徐潇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凌挽歆闻言停住脚步，抬头看了看夜空，然后轻声回答道：“那个呀、其实还蛮早的。差不多快五天了吧。”
徐潇然闻言一怔，五天？自己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异样？“那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理由有很多呢。”凌挽歆笑了笑，“其中最重要的还是……我不想让你知道。因为潇潇实在是太聪明了，如果你知道我恢复记忆，一定会改变计划。你会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我身上，而不是杀了他们。那样的话……我就不能去做我想做的了。”
“......”
凌挽歆看着徐潇然沉默的表情，笑着说道：“谢谢你救了我、救了父皇，你真的好厉害。文文也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对所有人来说……尤其是我，实在是再完美不过的结局。但唯独对你，我很抱歉。”
徐潇然闻言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想可能是真的。但他不愿意让凌挽歆看出他的心思，于是笑了笑，说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是我救了文文。”她看着徐潇然，认真的说道。
“你是说，你把源给了濒死的她？”徐潇然心里咯噔一声，凌挽歆的话立刻打破了他心中所有的期待，但他仍旧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他希望能够听到凌挽歆亲口告诉他答案。
“是的。”凌挽歆转过身，用着活泼的语气指向河边的樱花树，笑着说道，“你看，文文燃烧生命换来的奇迹。在她即将逝去之时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凋零了，只有它还在盛放。”
樱花树上还在绽放着鲜艳的色彩，一朵朵樱花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绚丽。
“那就是我现在还活着的证明。”她笑了，笑得十分开心。
一阵轻柔的夜风拂过，卷起了凌挽歆的秀发，数片樱花花瓣像蝴蝶一样翩翩飘落到了她的肩膀处，她伸手接住，放在鼻尖嗅了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真漂亮，就像是一场梦，好不真实。”
她喃喃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眷恋与不舍。
“这不是一场梦，这是真实的，是真实存在过的，是你我共同的记忆。”徐潇然深吸一口气，努力的压制着心中的不安，缓缓说道。
“啊——是船！”她突然惊呼一声，猛地跑向河边，双目紧紧的盯着那艘正慢悠悠朝她驶近的小竹船。“大叔！可以把船租给我们划吗？”
她站在岸边，冲着小船挥动着双手，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小船停靠在了岸边，一名穿着朴素，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他笑眯眯的看着凌挽歆，笑呵呵的说道：“姑娘，你们两个要划船啊？这条河啊，很深，现在深更半夜的，你在这城里还好，万一顺着河漂出了城门，荒郊野外的出了什么危险也没人救，我劝你不要划了。”
“大叔，您放心吧，我们不会有危险的。"凌挽歆连忙摆了摆手，笑容满面的说道，"潇潇！你说是吧？”
“......啊，没事，交给我吧。”被喊到名字的徐潇然才回过神，赶紧应声说道。
“嗯嗯，那我先上船了。”凌挽歆点点头，也不管大叔惊讶的眼神，就飞速的跳进了船舱。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徐潇然匆匆将一个钱袋塞到大叔手里，买下十个这样的小船都绰绰有余。
大叔看着小船渐渐远离他的视线，掂量着手上重重的钱袋。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的有钱人怎么这么怪？出门不带随从，还非要自己划船，难道真的是脑子坏掉了吗？
他想了想，决定不去多想，反正又不关他的事情。
凌挽歆坐在小船上，看着河水，感受着河面吹拂过脸颊的凉爽的风，一脸享受的说道：“哇！真舒服。”
“是呀，确实很舒服。”徐潇然心不在焉的附和道。
此时，已经是午夜了，夜风吹乱了凌挽歆的长发，她伸出手，一缕一缕将头发捋到耳后，看向远方。
夜空中繁星点点，星辰闪闪，一轮弯月高悬在天际，洒下皎洁的月光，将周围的黑暗驱逐开来，一切显得那么的静谧。
不知不觉中，小船已经划出了晏都。
徐潇然站在船头划船，看着河边不断往后退的景象，它们就如同已逝的时光一样，正在不断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无法抓住。
“……明天我就要离开了。”他的声音有些黯淡，眼底的那抹失落与伤痛清晰可见。“我已经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
凌挽歆闻言，侧过身体看着他。
徐潇然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说道：“本来我是打算留下来和你一起生活，再慢慢和那个女人算账。但现在她已经知道你恢复记忆并且不能再被她控制，她不会放过我的。”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而且在大家眼里，我是和姚斌一起祸乱朝政迷惑君心的大罪人。陛下实在是不太方便出面再为我脱罪。”
凌挽歆看着他的侧脸，眼眸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来。“对不起……所以，你就选择了离开？”
徐潇然摇了摇头：“不是我要选择离开，而是我不得不离开。我打算到虚无与那边还在战斗的人汇合。”
他转过身，将背部对着凌挽歆，说道：“本来我还纠结该怎么和你说这件事，但是确认了是你用源救了紫文之后……我就只能现在直接的和你说了……”
几片樱花花瓣随风飘落到徐潇然的衣衫上，他拿着船桨的手停顿了下来，抬手将樱花花瓣捏在了手中：“我在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樱花花瓣，脸上露出苦笑，眼眶红润：“可是，我做不到......”
他的声音变得哽咽，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到嘴巴里，咸咸的。他咬着牙，忍耐着内心的痛，继续说道：“你说的对，我费尽心机的所有努力，再加上你做出的举动，造就了一个对所有人来说都很完美的结局。但唯独对我自己不是。我完败！我输的彻底！输得一败涂地！”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变成了抽泣声。
凌挽歆站起身，来到他的身旁，伸出手臂搂住了他的腰。
“对不起。”她轻轻的在他的耳畔说道，声音虽然轻，但却饱含着她浓浓的愧疚。
“不要死……求你......”他紧紧的拥抱着凌挽歆，哭着祈求道。
他的话令凌挽歆的眼睛一酸，差点就流出泪来，但是她依旧强忍着，将头埋在他的胸膛，用尽全身的力气，不让眼泪从眼眶中流出。
“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她的声音很小，但是每一个字都如同千斤巨石一般，狠狠的砸在徐潇然的胸膛上，让他疼的窒息。“我会告诉你，我选择这样做的理由。”
凌挽歆将头抬起来，看着徐潇然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如果我不这样做，毫无疑问，文文就会死，和那些不该在这个季节盛放的花草树木一同凋零。作为皇室的一员、作为神姬为了这个国家燃尽自己的生命——这是我的责任，不是她的。”
她的语调平静，却充斥着浓浓的坚定，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口的。
“我曾对月煊感到很失望，我厌恶这里的一切。所以我选择了逃避，我用尽一切办法想要从这里逃走……逃到没有那任何束缚与黑暗的理想乡，去寻找属于我的幸福。为此，我利用了你和文文他们，帮助我去了心心念念的炎黄。结果这让大家陷入了困境，但我却只是在为了自己开心而无耻的逃避。”
她说话的时候，徐潇然一言不发，静静的听着她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
“我从来没想过我消失后月煊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甚至想过越乱越好，干脆亡了算了——当我到了炎黄之后，亲眼目睹了若若的死，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自私。”凌挽歆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仿佛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一般，没有丝毫的波澜。“所以，至少这最后的职责，必须由我代替文文来完成。这是我的赎罪，也是我的使命。”
她说的很慢，但却字字清楚，一字一顿。
“在恢复记忆后，我没有选择告诉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太讨厌这虚伪的自己，哪怕一天也好……我都想要自欺欺人的假装成拥有一颗纯洁的心，然后安心的生活着。可是，我终究不能。”
“这就是全部了。”凌挽歆露出了一抹满足的微笑，看着他。“这样我终于很快就可以拥有真正的自由了。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掌控我了，我自由了，我真的自由了。”
她张开双手，用尽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力量，用力的扑进了徐潇然的怀中，感受着他身上特殊的气味和温暖，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因为我的任性，只有你受到伤害。我真的很抱歉。”她喃喃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