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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冬季之风(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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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并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去找阿万娜谈的,她也是抱着对自己行为负责的态度临时起意,想要继续跟进这件事。

有些时候,公正并不意味着问心无愧——若生命不能以价值来衡量,一味地寻求公正就会显得毫无意义,而在一些极端情况下,捍卫自己的利益就等于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利。

当伊芙追上阿万娜时,对方正在沿着山路奔跑。伊芙截停了阿万娜,小姑娘还一脸不善地盯着她看。

“那兔子对你很重要?”伊芙翻身下马,直接问道。

小姑娘哼了一声,没回答。一路上,伊芙还是第一次遇到对自己如此态度的人。

“我再给你两个银币,再加上他们给的十磅小麦,你也不亏。”伊芙牵着马与她并排走着。

“谁要你的钱!”小姑娘大声嚷着,“我就要那只兔子。”

“行了,拿着。”伊芙伸出手,她的手掌上躺着两枚银币,阿万娜虽然嘴上嚷得凶,可看到那亮闪闪的银币时,还是第一时间将它们攥进手里。是啊,向来不吃亏的她怎么可能不要这送上门来的钱。

“你应该多补偿我一些。”阿万娜收了钱之后,态度也不自觉地缓和了一些,“你刚才可是让我在他们面前丢了脸。”

“你丢脸了?我没觉得。”伊芙饶有情趣地看着她,“那你想要多少?”

“至少一金币……不,十个!”

伊芙哈哈大笑起来。

伊芙跟着阿万娜去了她所住的村落,那两个男人并没有说假话,这里相隔打猎的地方不算近,一路步行过去差不多要花上一个小时。

伊芙和她走了一路,也聊了会儿天。这女孩和伊芙差不多高,头发理得很短,几乎只有寸长,再加上当地人普遍的高颧与瘦削,和她故意压低的嗓音,初次见到她的人都会错以为她是男孩。阿万娜的行为举止也颇为男性化,从刚才的事能看出,她很要强,性子也是直来直去,心里不痛快了从不忍着。

“其实你也用不着跟过来。”阿万娜粗着嗓子说,“那两个家伙还不至于为这点东西耍赖皮。”

“没关系,反正我也是顺路。”伊芙没有说谎,此时两人行走的方向与罗盘上预先设置好的行进方向大差不差,这说明她离舒伦堡越来越近了。

阿万娜所住的村落位于一处山坳中。走进山坳之后,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村落建筑,而是一座耸立着的巨大沉山。

伊芙在旅行中也近距离观察过这种奇特的山体,而这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恩施弥特东部的那座龙胡斯峰了,其直径将近二百米,高度过千米,就如同一座笔直的黑色巨塔一般伫立在运河的北岸,壮观无比。

像这样天然而奇特的山体,自然也是人类最为理想的崇拜与祭祀之地。无论是信徒五湖四海的喻教还是信奉魔法神秘主义的鹿汀,其中都有对此类山体的大段宗教解释。

克利金北部的这些采集狩猎民族也是如此,他们将村庄与部落建立在沉山脚下,以汲取这些黑色山体所散发的微弱热量。他们把沉山称作大地之父,称它是力量与繁衍之神,他们将彩色的绳子或布条将沉山缠绕或装饰起来,来作为氏族或部落的图腾来供奉与膜拜。

伊芙所看到的这座沉山,便是这样一座被缠绕着各色布条的黑色巨物,那些经历了风吹日晒的布条大多都已褪色,在冬季的寒风之中丝丝缕缕地飘荡着。人们祈求繁荣,驱逐灾厄——这是一种心灵寄托的表达方式,十分原始,但依旧令人震撼。

“我家在那边。”阿万娜指着一处山脚的方向说道,“可能有点破,你别见怪。”

伊芙牵着马,随她穿过一间间的圆顶茅草屋。这里大大小小地分布着三十几座草屋。伊芙也不清楚,对于当地土著来说,这样规模的村落究竟是大还是小。

阿万娜家的位置比较靠外,破败得不成样子。伊芙对此虽有心里准备,但真正走近了看,却仍是有些意外——这房子可不像是能住人的房子。

房顶似乎是被修补过几次的,但修得一点都不整齐,覆盖着茅草的屋顶,有些地方凹陷下去了,有些则顺着土墙耷拉了下来。瓜恩奈毫不留情地薅下了一小把干草吃进了嘴里,伊芙的脸一瞬间就红了,她连忙将瓜恩奈拉到了一边,不让它再靠近草屋。好在阿万娜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发现自家的屋顶被客人的马给偷吃了。

屋子里一片漆黑。在这寒冷的北方,为了保暖,房子的窗户一般都会做的很小,或者干脆没有。由于没有生火,房子里面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甚至还不如出去晒晒太阳。

屋子又矮又窄,墙壁凹凸不平,仿佛用力一抠就能抠下一块泥巴来,墙壁的边角与上沿黑乎乎的,可能是霉斑,也可能是烟灰。屋子里的味道略有些呛人,像是烟尘或灰尘的味道。

“我就不坐了。”伊芙看到她拿着一个灰扑扑的木头凳子过来,连忙拒绝道——就算直接坐在地上也不过如此。

阿万娜停下了脚步,默默地将那凳子扔在了墙角,表情有些窘迫。

“你的家人……都出去了?”屋子里静悄悄的,不见第三人,所以伊芙这句话说得很小心。

“我和我哥哥住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他在附近城镇里打工,每半星期能回来一次。”阿坎露顿了顿,又补充道:“他是前天晚上出去的。”

“附近城镇?这附近只有舒伦堡和夫奎安镇,他是去的那个?”

伊芙一边问,一边打量着房子里的物件。房子只有两间,进门是厨房,里面是睡觉的地方。厨房里放着几个歪歪扭扭的陶罐,中间是一个土做的炉子,旁边还放了点木柴。

“是在夫奎安镇。”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伊芙就觉得有点受不住了,跑去了屋外待着。眼见到了喂马的时间,伊芙从褡裢中拿了些油乎乎的麸皮饼,又掏出了一大把苹果干出来,抠去了果核后几片几片地往它嘴里塞。

“它吃得可真好。”阿万娜看着这匹白马说道。

“得补充点糖分。”伊芙说,“这边太冷了,马很容易掉膘,那就危险了。所以就算人饿着,也不能让马饿着。”她说着,又蹲下身子,用手抬起了瓜恩奈的蹄子,看里面有没有残留积雪。瓜恩奈很配合地屈起了腿,一人一马早已形成了默契。

伊芙检查完瓜恩奈的状态,便脱下了手套。她从身上的口袋中翻出了几块黄澄澄的甘蔗糖块出来,塞给了阿万娜。阿万娜看着手中的东西,甚至都没有当即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相比半世纪以前,克利金国内市场上的糖价已有了大幅度地下跌,但对于西北方的这些人来说,却依旧不是什么常见的东西——他们现在所过的生活,与他们半世纪以前也没有多少差别。

阿万娜在认出手里的东西是糖块时,她的表情比收下银币时更要激动。她抬起头,想要和伊芙道一声谢,却看到远处有几个人走了过来。于是,她连忙将糖块揣进了怀里。

走在前面的是个又黑又瘦的老人,有两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他,其余人则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迎着风走近了伊芙。

“您好,您好。”老人一边说,一边喘着气。

伊芙朝他点了点头。

老人穿得很单薄,也不知这人是如何受得住冷的。离他最近的两个中年人都是蓄着满脸的胡子,身上穿着兽皮缝制的大衣,那打了绺的兽毛在寒风中摇摆着,散发出一种既野性又熏人的味道。老人朝伊芙笑了笑,随后又用手抓着身旁中年人的胳膊,和这人说起了话。他说的不是克利金语,而是一种声调低沉的不知名语种。

中年人认真听着,然后点了点头,随后对伊芙说道:“骑士老爷,我父亲是这里的族长,他不太会说克利金语……我们想知道您来这里的目的。”他说最后一句时,眼睛撇向了右侧沉山的方向。

“没什么大事。”伊芙朝他笑着摇摇头,她的笑不太容易看出来,这是一种装出来的正经严肃的笑。她说:“刚才你们的族人在外面闹了纠纷,让我帮忙评个理,现在已经解决了,我只是好奇,想过来看看。”

老人认真地听着伊芙说话,时不时还点点头,显然他是能理解克利金语的,只是不会说。

“他说——我们这里没什么好看的,穷山村一个。”中年人翻译着自己父亲的话,“您觉得您身后这个姑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伊芙不太理解他这问话的用意。

“您想不想把她买回去当丫鬟?”中年人又问。

伊芙目露惊讶,她看了眼这男人,又看了看他身边的老族长。老族长朝伊芙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儿子所说的话就是自己的意思。

伊芙对此时此刻发生的状况感到难以理解。她回头去看阿万娜,却见这姑娘此时正用胳膊挡着眼睛,像是在哭。

“她其实不算是我们氏族的人。”男人见伊芙没有回答,又说道:“她的母亲原先是嫁到了胞族那里去,结果那女人胆大包天杀了自己丈夫。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她也就成了她丈夫兄弟的妻子,那兄弟为了报仇,就把这女人给打死了。按理说,兄弟的子女就是自己的子女,可这女人的两个孩子他也不打算要,所以这两个孩子就被一并赶出了氏族。”

伊芙听得有些晕头转向。对于一个外婚制的蒙昧氏族来说,女性究竟算是人还是财产,那都是说不准的。在原始社会,弟弟继承了哥哥的妻子儿女,甚至儿子将自己的母亲继承过来当妻子,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当时,七八岁的阿万提抱着几个月大的阿万娜回到了我们这里,我父亲看他们可怜就收留了他们。”男人继续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阿万娜也大了,胞族知道她的底细,不愿意要她,我们便想着破例让她嫁到族内,但她兄长却不同意。”

“你们是想趁她哥哥不在,偷偷地把她卖掉?”伊芙有点听明白了。

“我们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这样可能更好。”男人皱着眉说。他父亲拍了拍他的胳膊,于是男人又俯下身听父亲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转向了阿万娜,并大声问她:“阿万娜,你想和这位骑士老爷走吗?”

阿万娜依旧是用胳膊捂着脸,没有反应。

“阿万娜!”他又大喊了一句,吓得女孩肩膀一颤。

“我不想走,我要我哥哥!”终于,阿万娜用颤抖的哭腔回答。

男人用当地话吼了她一句,伊芙的手一直按在嵌在施法书皮质书套中的古铜币上,所以能听出来那是一句骂人的话。

见两人情绪都有了失控的迹象,伊芙伸出了胳膊,用宽大的斗篷引回了男人的视线。她对男人说道:“现在不是她愿不愿意,而是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合法的。”

“我们这里本来就没有法律。”男人的语气在面对伊芙时显得很克制。他看了眼自己的父亲,对伊芙说道,“所有事都是我们自己解决,有法律反而不好,弄到最后就会谁也不服谁。”

“你们可以没有,但我不行。”伊芙说道,“你们知道再往西有个舒伦堡,我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如果我带了个人过去,我要怎么交代这人是哪来的?我都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地方安置她。”

“您……”男人刚要说话,就被自己的父亲打断,他父亲在伊芙面前比了个三,用不太利索的嘴皮子说道:“三个银币,你把她——带出去。”

“她在这里没有出路。”男人也对伊芙说,“您付三个银币,就是南面用的那种拓克币,我们这里很少见。到时候我们将银币转交给她兄长,也能证明我们不是把她丢出去喂给了狼。”

男人话说得很恳切,这让伊芙有些动摇,她不知道他这话说得究竟有几分真,如果确实能把一个姑娘从火坑里捞出来,伊芙倒也宁肯自己麻烦一点,施以援手,但问题是阿万娜自己并不愿意离开。

正当她陷入两难之时,一个少年从拗口跑进了村子里,一边跑一边喊着阿万娜的名字。

这人急匆匆地跑到了自己妹妹的身前,用胳膊护住了身后的阿万娜,并一脸怒容地瞪着眼前的中年人。

而当阿万提与伊芙目光相碰时,两个人都是一惊。

伊芙认出了他——阿万提是昨晚偷马的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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