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冲到了伊芙面前,把她和瓜恩奈都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人竟能跑得这么快。
瓜恩奈在冰上本就站得不太稳,被他这样一吓,更是不安地挪腾着蹄子。伊芙怕它受惊逃跑,连忙拍着它的脖子安抚。
“你到底想怎样?”伊芙冷着脸问他。这人简直就是无赖。
“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请你帮个忙。”马可恳求道。
“我警告你,我是骑士,再这样我可就不客气了。”
“我知道,圣丰岳骑士嘛。”马可指了指她胸前的徽章,“你们不是最愿意助人为乐吗?如果你今天不帮我,我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你没东西吃?”伊芙上下打量着这人,“那跟我去舒伦堡不行吗?”
“我对人多的地方过敏。”马可说。
“这算什么理由。”伊芙叹了口气,翻身下了马,“别再来烦我了,就这一次。”
“你如果能痛快点,咱们早就结束了。”马可见她肯帮忙,十分高兴。
伊芙将一只手放在施法书上,另一只手向前平举,掌心朝外。
“再往左点。”马可指挥道。
“这样?”伊芙强忍着没有发作。
“就这吧,勉勉强强。”
伊芙集中注意力,开始小声念起咒语来。喻光的咒文原本有些长,而通过这本施法书来间接施法,吟诵时间可以缩短三分之一左右。
喻光雷霆是一种喻教的传统魔法,如今很多人都会用,但由于对此魔法的理解程度不同,会导致最后的施法效果大相径庭。影响最终效果的因素有很多,比如起手时的动作、咒文短句的重排与倒置、重复段与循环吟唱。读错或纠正重读部分咒语很可能会引起未知后果,有些较为谨慎的魔法师在遇到这样的情况通常会放弃吟唱。
一般人在施法过程中,随着吟唱的进行,可以感觉到魔法发动前的一些预兆,以此判断是要继续还是中断施法,这种感觉全凭个人经验。据茂奇说,人类的魔法感知器官位于左右太阳穴前偏上的位置,呈指甲大小的倒水滴状,被头骨所保护着,一般被称为震鸣核。若这两个器官受损,人对魔法的感知能力就会大大降低,这对复杂魔法的吟唱非常致命,因为大段的魔法总是免不了读错和漏读,有时连施法者本人都无法察觉。
伊芙的情况是,她完全无法感知魔法。如果被火烧时感觉不到疼,就会缺乏对火的敬畏心——魔法感知也是如此,若一个人失去了对魔法的感知能力,就会缺乏与此相关的警觉性。
晴朗的天空中凭空出现了几团乌云,随着乌云的汇聚,紫色的闪电到处流窜,乌云最密布的位置逐渐凝聚出了一团金色的光芒。
马可看着那团乌云,暗暗地有些心惊。他往旁边挪了一步,观察着身边正在专心吟唱的少女,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她腰间的施法书上,表情若有所思。
一束耀眼的金光从高空降落下来,地表在震颤,周围发出了咔咔的声响。不远处的冰面升腾起了一大团白雾,金光与乌云在这时全都消失不见了。
白雾消散,两人上前查看情况。
冰面上出现了一个椭圆形的大坑,最宽处约四米。
马可抢先一步去到了洞边,探头朝下望去,不禁发出一声惊叹:“太棒了,我看到水了!”
他从怀里拿出一小盒罐头,撬开并将里面的东西撒进了冰层下面的湖水中。
“那是玉米粒?”伊芙说道:“你这不是有吃的吗?”
“那是鱼吃的,不是我。”马可一边说,一边在鱼钩上绑饵料。
伊芙原本是想施法之后马上就走,可看到对方似乎真的是想钓鱼,便又有了看热闹的心思。
“这里都有什么鱼?”她问。
“肯定有鲑鱼。嘘,别说话。”马可坐着板凳,将鱼钩扔进了洞里。
不一会儿,水下就有东西上钩了,但马可拽了半天都没拽上来,于是他将手搭在了渔线上,嘴里念念有词。
伊芙看到他手上似有电光闪过,于是后退了一步。
不多时,水下的生物终于停止了挣扎,马可很轻松地将渔线提了上来。
“还真有。”马可手中提着一只花纹斑驳的鳟鱼,有一肘半长,看起来很肥,嘴里全是尖牙。这条鱼刚经历过电击,此时依旧处于半晕的状态。
马可从地上抓了把雪,在鱼身上抹了两把,将它扔进了身旁的空桶中。他抖了抖渔线上的冰碴,又将绑了饵的鱼钩丢回水中。
“你这是什么钓线,为什么还能导电?”伊芙问他。
“这是从魔法导绳上拆下来的,当然能导电。”马可说。
“魔法导绳?这东西不是很贵吗,你在哪里弄的?”伊芙问。
“那当然是……”马可刚想回答,却从余光中瞥见了远处一个正在快速移动的人影,于是便开始不动声色地收拾东西,他缠好了渔线,将凳子放在了木桶上。
“这就不钓了?”伊芙看他收拾东西,心里不免觉得窝火,自己帮他弄出这么大一个洞,他竟然只钓了一条鱼就想走?
也就是在这时,伊芙同样看到了远处骑着马的人影。那人穿着一身白色的骑士装束,能够明显看出,他正着朝伊芙与马可的方向赶来。
伊芙回过头,却见马可人不见了——他已经提着木桶和钓竿跑远了,速度是那样的快。伊芙心中一紧,心觉自己是闯了祸,此人身份可能不简单。如此想来,这人确实处处可疑,刚才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呢?
瓜恩奈没法像远处骑士的马一样在冰面奔跑,伊芙只好自己拔腿追了上去。
“喂,小白兔,咱们要往不同的方向跑才对!”马可见她追了过来,边跑边回头说道:“抓到一个总比咱俩都被抓到要好。”
伊芙瞪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因为马可的外国人腔调不见了。
“你给我站住!”因为被此人多次欺骗,伊芙现在也有些生气了。由于腿短,眼见两人距离越拉越大,她一边跑,一边将腰间的手弩取了下来,拉弦,上箭,动作十分熟练。
“喂,你别乱来!”马可看到身后少女举起的手弩,也是感觉一阵背脊发寒,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你站住,不然我就要动手了!”伊芙警告他。
马可没有回应她,反而越跑越快。伊芙回头看了眼身后正快马追来的骑士,咬了咬牙,朝着马可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马可一直在留意身后的动向,他听见弓弩机关发动的声音,也没有回头去看,直接朝一旁躲去,他是在赌少女的箭法好,不会射歪。
箭矢擦着马可的左屁股飞向了前方,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马可回过头,就这一会儿的工夫,身后戴白兔帽的女孩已经上好了第二发箭矢,正奔跑着瞄准了自己。马可这下子是真的慌了,他想躲开这将发未发的第二只箭,却由于脚下打滑,直接摔坐在了冰面上,连木桶里的鱼都滚了出来。
伊芙见前面的人已经停下,便收起了手弩加快速度跑了过去。马可刚从冰面上爬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捡起木桶,就见一只拳头朝着自己砸来,他伸手去挡,结果脚下又挨了一记扫堂腿,整个人横着摔在了地上。
马可浑身吃痛,仰头躺在了冰面上。伊芙一鼓作气,跨过他的身体,抓住了他的衣领。马可还没来得及发声求饶,左腮就挨了一拳。他没感觉到疼,却是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伊芙心跳得厉害。一方面是因为运动过量,另一方面是因为紧张。她用渔线胡乱地将马可的两只手绑在了一起,等骑马的骑士过来。
马可晕了没几秒就苏醒了过来,他只觉得自己左颊现在火辣辣地疼,想要伸手查探伤势,却发现两只手都被捆了起来。
“你下手也太狠了。”马可想要从冰面上爬起来,却被对方一脚踹在肩膀上,又躺了回去。
“你先别说话。”伊芙瞪了他一眼。
“啊,我懂了,你可能是误会了,我其实……”
“闭嘴。”
穿白斗篷的骑士在他们面前勒住了马,此人是个年近五十的汉子,名叫拉宁格夫,身材高大壮硕,鼻子下面蓄着浓密的黑须。拉宁格夫脸色不大好,他下了马径直走到了马可跟前,用鞋子踢了一下他的腰胯,疼得他直接坐了起来。
“我说没说过,禁止使用魔法,你在这里还弄出那么大动静。”拉宁格夫又踢了他一脚,“那么多大人物都镇不住你?你可真会添乱,丢人现眼。”
“冤枉啊,不是我干的,是那边的……小白兔干的!”马可一边惨叫,一边把责任往伊芙身上推。
“她干的?你怎么不说是我干的?这谎撒得你自己信吗?”拉宁格夫又踢了他一脚。
伊芙见这人不住地拳打脚踢,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刚才我都劝过他不要用魔法了,可他根本不听,原来是打的这主意。”
“你听见了?”拉宁格夫用他的熊掌拍了拍马可的后脑勺。
“那好吧是我干的。”见此情形,马可索性也痛快承认了,“行了,是我干的,快把我这手上的绳子解开。”
“松绑可以,队里的处罚规定——”
“知道,请酒,小意思。你快把我放了。”马可很不耐烦地伸直了手臂。
拉宁格夫看着他手上缠得乱七八糟的线头,沉默了一瞬,转过头对伊芙说道:“小白兔姑娘?你来帮他弄弄。”
伊芙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一边给他松绑,一边对拉宁格夫说:“‘小白兔’不是我的名字,我叫伊芙。”
“哦,是这样啊。”拉宁格夫尴尬地笑了笑。
马可恢复了自由。他摸了摸自己的腮帮,面色不善地看着伊芙。
“你也是骑士团的人?”伊芙问他。
“你觉得呢?”
“你刚才为什么要骗我?”
“你觉得呢?”马可哼了一声,“你用不着向我确认,就是你想得那样。”
伊芙看了眼散落在一旁的渔具,点了点头,又说道:“你还骗走了我一个金贝。”
“骗一个小女生的钱?你还有点出息没有?”拉宁格夫咆哮道。
“小女生?她刚才一拳就把我打晕了,你没看到吗?”马可大声质问拉宁格夫。
“是啊,身手敏捷,箭法也不错,比你是强多了。”拉宁格夫说。
马可叹了口气,蔫蔫地从袖子里抖出了一枚小金币,递给伊芙。
伊芙没有收下这枚小贝,而是指着那条已经被冻僵的鳟鱼,说道:“钱我不想要了,把那条鱼给我,就算是我买下的。”
“那不行……”
“行。”拉宁格夫的声音盖过了马可的声音,“你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洞是她打的……”
“洞是我打的。”马可纠正道。
“对,洞是你打的,”拉宁格夫的声音又盖过了他的声音,“可你骗了她,所以钱和鱼都应该给她!”
“你这人……可真不讲理。”马可很勉强地笑了一声,将金币收回到了袖子里,对伊芙说道,“鱼你拿走吧,这价格真是便宜你了。”
“谢谢。”伊芙十分开心地对拉宁格夫道了声谢,转头去拿鱼了。鱼被冻在了冰面上,她朝那鱼踢了一脚,将它踢飞了出去。这鱼大约有八九公斤重,伊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个的鳟鱼。刚才马可拎着鱼还跑得比她快,也着实是有点本事。
伊芙从衣领内扯出一枚哨子,一长一短地吹了两声,远处的瓜恩奈闻声小跑着过来了。她将这条冻得梆硬的鱼装进了马背上的褡裢,用绳子捆在马鞍上固定好。
拉宁格夫见她收拾妥当,于是也上了马准备返程。
两人并排骑行在冰路上,速度不快。
“你就这样走了?不管他了?”伊芙问。
“他可精着呢。”拉宁格夫说道,“那冰洞开了就开了,就让他再钓几条鱼回去。”
伊芙笑了一声,又问:“你是他的队长?”
“对,我叫拉宁格夫。”拉宁格夫撇了撇脑袋,“那傻子叫马可,他可比我有名多了。”
“我刚到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知道有他这号人,我刚才就不靠他那么近了。”
“这家伙就是个二皮脸。”拉宁格夫说:“我们队里净是些奇葩,像他这样的人还有两个,认识的人给这仨起了个外号,叫‘没正形儿三兄弟’。这三个蠢蛋,吃喝嫖赌抽样样精通,还屡教不改。我可真是……操,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
伊芙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她问:“那另外两个都是谁啊?我以后可得躲着点。”
“另两个?”拉宁格夫说道,“一个叫坦多夫,模样有些憨,说话办事都是慢吞吞的,打眼一看又老实又蠢,但这种人最会骗了,被骗的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被骗了——要我说,他比马可要高明得多。”
“还有这样的人?如果你不说,若我遇到他时可能还真会上当。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名叫爱恩默,黑发、绿眼、小白脸。看着是个帅哥,其实是色鬼一个,就喜欢像你这样的漂亮小姑娘。你看到他了可得小心,说话时站远点,别被他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