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禾做了一场大梦,一个昏昏沉沉恍若浮生的孤寒凉梦。在梦里到处都是皑皑洁白的大雪,细细的冰雪覆盖了荒凉的深山,湖心的凉亭,亭上的覆瓦,秃芜的枞树。而在这样荒荒飒飒的冬风寒雪里,他的对面却站着一个粉色长发粉色眼瞳的女子。虽然是身处号号潇潇的冬雪,那女子身上却只着一件雪色的简服长裙。
虽然粉色是代表幼稚活泼的颜色,但衬在女子的脸和身上,并没有丝毫的轻佻娇羞,而是无比沉重的庄严与肃穆。女子的脸庞散发着洁白柔和盈盈的光,长长的眉,细细的眼,是一位长相十分独具古典美的传统美人。女子踩着细细的碎步来到楚禾的面前,伸出软若柔荑的手轻抚上楚禾的面庞,而楚禾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无法拒绝她的接触。
“楚也君,蝶姬回来了。”女子的眼里落出两颗清泪。楚禾渐渐笼罩阴影的内心爬上一段过去很久的回忆。原来他已经追随这个蝶姬七生七世,每一世都因她而死。蝶姬是风格妩媚多情一颦一蹙都温婉柔情的蝶族女妖,在蝶妖的意识里就没有专情长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说法。蝶姬也并不意外,她原本只是一个在人间流连采阳补阴的普通妖精。
直到楚禾的前七世战国时候楚国的王子楚也遇见了蝶姬。在那个战乱频仍但风流肆意的年代,楚也为人“性耿直,好门客”,出手一掷千金又俊逸偏俱笔墨文采,被时人多称为“楚也君”。
楚也对在青楼里卖艺献舞的蝶姬一见钟情,可风流已惯的蝶姬只不过将他看作寻常客人,再者人妖殊途终究有别,妖是没有一颗人心的。直到后来楚国梁国大战,水淹千里埋军城邳,楚也也身亡战死于敌国乱军之中。
但其实他是为了保护城楼上的蝶姬。就这样七生七世,楚也都为追随蝶姬而死。直到最后一世,楚也沦为亡国死士为万夫所指,而他之所以抛弃君位只是为了能迎娶出身卑微的蝶姬。但蝶姬在最后时刻告诉了楚也真相,楚也在泪逝蒙目中咽下带血的最后一口气,蝶姬取下了死后楚也所戴的银色面具。但在那一刻,她终于爱上了楚也,拥有了一颗人心。
可是爱人却已经彻底绝望身死魂灭。蝶姬就用自己千年的法力素描纹绣上银白面具,描绘出了金线彩丝笔墨交织有百鬼夜行有法力生澜的神秘面具。这猫脸面具历经千年光阴的变迁与沧桑,又接连被术士收纳下一个花妖和一个小女孩的灵魂。蝶姬见她们可怜,就也不排斥连同自己的魂魄一起容在面具里。
花妖叫妩妃柔,是一个百年花妖却也是一个战斗狂人,胸大妖媚泼辣奔放,她也与楚也有过缘分。她曾是第一世楚也在青楼里救下的第一个女子,从此对楚也也是情根深种苦等千年,但在蝶姬的威慑下,只能甘愿做小陪伴楚禾。还有一个白丝萝莉,名唤为白芜依,长着一双映照溪月般皎洁清亮的如丝媚眼。白芜依常年穿着一套有白丝长袜包裹双腿的雪白丝绸长裙。
楚禾一时之间接受了这些庞大的信息往事有些凌乱,但蝶姬细腻手指尖的真实触感告诉他这一切绝非虚构而是事实。在梦中,美艳奔放的花妖妩妃柔,清冷无辜的白丝萝莉,和一脸愧疚最为端持的蝶姬。蝶姬在风雪飘零的黑色长夜里,慢慢用手抚摸着他俊秀飘逸的五官,轻轻的丹唇轻启:“会结束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楚禾终于猛然从那个悠久的长梦里惊然苏醒,眼前是熟悉的卧室。从李平亲自以生命终结的黑帮那里回来后,楚禾便回到了自己家。自己的父母虽不迷信鬼神之说,但也是理智余存开放开明的。沈百凉要和水见未音成为真正的夫妻还尚余一步,就把他楚禾送回了自己的家。此时家中四下安静,冷色的月光单调的透过轻扬的窗帘洒落床被。他看向自己的柜子,上面正摆放着那张神秘的猫脸面具。
楚禾拿出甚少拿用的笔墨纸砚,铺就出一张洁白柔滑的宣纸,凭着自己在梦中模糊不清感受过的感受回忆,在宣纸上画出了一个口中流下血痕身穿黑色硬质士铠盔甲被一箭穿胸将死站立的墨发男子。男子的五官模糊看不真切,但口中朱红的血,眼中已逝的泪随被寒风飘扬而起的墨发却显得格外真切。而面立他而站眼含悲戚的女子,却终究只是墨描廖廖几笔刻画出了大致残缺的轮廓。那是尚且还看不熟悉的一个陌生背影。
楚禾看着这幅玄墨丹青宣纸之上的人像落描,口中只得呢呢喃喃苦叹道:“有旧人说过此生必是洒脱不嗔情,却难料自己一生终了才落情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