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扇圆镜似的门,呈现在沈百凉等人面前的是一个全新全知又笼罩着金色旧时光阴的世界。眼前是一座建筑结实却有些风格老旧的小学,校门上的校园牌匾上写着烫金的几个隶书大字:明辉西城实验小学。老者寻寻觅觅不发一言的在街边张望,此时正是下午六点的时候,暖金色的夕阳洒落在校门打开后涌出如河流的一群群小学生身上。
老者试图在那一群群校服相同身高体重大同小异的孩子中间找到一张熟悉的面孔。突然,他不断更换流转的目光视线终于停留锁定在了一个普通其貌不扬的偏胖男孩身上。水见未音认出,这个有些烦恼的胖小子的面容竟然和如今历经沧桑的外公有七分相似。胖小子愁容满面的踢着路上的石子,他的脑袋不算聪明,正在想法设法应付明天老师要收的数学作业。
在街道边,一位胡子拉碴落魄沧桑的老人突然眼眶深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泪流满面。过往的小学生看见他都感到有几分诧异。直到那个正为作业发愁的胖小子注意到横在面前的老者,老者这样沉默无声的涌流眼泪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他不禁有些奇怪的问道:“老伯伯,您怎么了,是找不到家里人了吗?”
看着眼前已经在记忆深处模糊了几十年的童年里的自己,除了水见未音失败一生的聋哑残障外公这个身份,他第一次认真回想起了自己完整的姓氏名字。 郑兴昌回忆起自己曾经度过为数不多的童年时光,回忆起记忆里早逝病故的母亲,在人生已老的暮年时光,禁不住泪如泉涌。而除了面前这些小学生,其他的人都只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有些神经质莫名老泪纵横的怪老头。
郑兴昌用一生最深邃的目光注视着眼前已经过去的自己,拿出一张旧纸壳在上面用黑笔重重写道,写完后微笑的举了起来:“是啊,我弄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我现在要走了,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小朋友,千万不要像我一样落魄。”说完便慢慢转身走了。
他还是忍不住最后回了一次头,那个胖小子脸上露出一副终于遇见知音的表情,他一直很想学好,奈何他实在不是学习这块材料。他此时很疑惑这个素昧平生的老头怎么会嘱咐自己好好学习,但明天的数学作业还是心里落不下的石头,不一会他还是继续踢着路上的石子回家了。
郑兴昌知道他将来的一生不能改变早已注定,否则如今晚年的自己不会存在。但到了人生的最后时刻,他觉得能够再见一次年少时的自己,想起记忆最深处里母亲对自己的那些谆谆教诲,就已经是人生实至名归的大幸之事了。沈百凉携着水见未音追上了他,沈百凉有些抱歉的说:“对不起,这种以前过往的再现,是不能改变因果关系和结局轮回的。只能让你再见一眼存在于过去里的人。”
沈百凉没有想到,老者转身就给了自己一个适当距离的拥抱。老者闭着眼睛重重的拍了拍沈百凉的肩膀,“谢谢你,有这我已经足够感恩。”睁开眼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位年轻人,外公眼眶深红的注视着水见未音,欣慰的继续在那张硬纸壳上写道:“把你交给他我也算放心了,这样我对你妈也算终于有个交代了。”
水见未音深深地凝视着悲伤却终究坚强挺过一生坎坷的外公,眼中冒着泪光却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她要带外公和沈百凉去逛大多只有年轻人会光顾的二次元动漫周边店。有沈百凉这个“隐形土豪”在,水见未音觉得自己第一次逛街买东西不需要担心礼物价格。水见未音给自己买了西式巫女服,巫女尖礼帽,用来骑的新式长把草扫帚。沈百凉被打扮成了西方苍白英俊的吸血鬼,至于外公则被打扮成了外公小时候最喜欢的漫威英雄蜘蛛侠的模样。
外公有些惊讶,一把年纪的人竟带着有些羞涩的喜悦惊异:“你们怎么知道我小时候最喜欢蜘蛛侠………”看着眼前陪自己大方付款“一掷千金”只用来COSPLAY的两位年轻人,这个局促不安在经济上捉襟见肘了几十年的贫寒老人,也第一次忘记了生活中的种种不如意,只是高兴简单,利落干脆的为长长一页的账单付账。在今天最后结束的时刻,沈百凉为老人燃放了冲天漫上云霄璀璨盛开的一连串盛世烟火。
外公看着天空中璀然炸开的美丽银光烟火,没有落泪,只是高兴的哈哈大笑,仿佛遗忘了一生饱受的沧桑与痛苦。沈百凉和水见未音看见老人终于开心起来,也默契的相互凝视一笑。外公低下头又在硬纸壳上写着什么,高高举起一看,是两行黑字:我去公园里上卫生间,你们等会再来找我吧。伴着老人回头前的最后一笑,年轻人看着老人逐渐远去的背影。
可直到过了很久很久之后,老人也没有再回来。水见未音和沈百凉冲到公园四处寻找,最终在公园的一条长椅上发现了孤零零的老人。水见未音捂住嘴鼻哭了起来,沈百凉伸出手探了探老人脖颈上的脉搏,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至少,他这最后一天我们陪他度过的很开心,他走的很安宁。”水见未音慢慢凑近蹲下一看,外公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幸福安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