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二了!”
一巴掌扇在莉芙脸上,突然出现在床头的,是透过虚之灵投影到过去的尤莉卡。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的她没有实体,巴掌直接穿透莉芙的脑袋,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但却有一声惨叫,因此而响起——
“灵体也是会疼的!尤莉卡!你就一点也不心疼自己的同胞吗?”
宛如香港捉鬼片里经常上演的那样,随着尤莉卡的一巴掌,一个半透明的人形虚影,从莉芙的身体中被驱赶出来。但这家伙可不是鬼这么简单而无害的东西,她和尤莉卡一样,也是一个精灵。
“黛尼薇娅,偷窥癖是病,得治。”
黛尼薇娅,偶尔也被称为原始预言者,她是精灵里少有的绝对中立势力。
实事求是的说,绝大部分精灵都是混乱善良的,他们蔑视普罗大众的规则,心地却都不坏。包括尤莉卡也是一样,虽然尤莉卡有时候会自称守序善良的代表,但那是因为确实找不到比她更安分的精灵,所以她才敢这么大言不惭。
而黛尼薇娅却不一样,这家伙的善恶观念已经消磨殆尽,她就是一个纯粹的观察者,除了蹲在时间的幕布背后疯狂偷窥,她几乎不会对这个世界施加任何干涉。
“请不要把我形容的像是住在监控室里的变态宅女一样,可以吗?”
“我才没这么说,不过我很高兴你有自知之明。”
没好气地白了尤莉卡一眼,黛妮薇娅飘然起身,坐到了已经昏迷的宿主的床沿。
“居然没有预见你会这么暴力,这是我身为预言者的耻辱。”
“所以你搞这些幺蛾子,就是为了让我穿越回十多年前,给你一巴掌?”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受虐狂。你一天天的不是到处跑就是睡大觉,想要和你碰个头可不容易,这是特别为你准备的陷阱式偶遇。”
黛尼晃动着小腿,面露得色,与其说她是因为迫不得已,倒不如说她就是为了炫技,为了嘚瑟一下自己的预言能力,才搞出这么一桩恶作剧。
“那你现在捕获到了我,到底有何贵干?”
“嘿嘿,你以为我想看见你啊,我也是受某人的委托,才做的这番设计。”
“某人?”
“对,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友人,她让我来找你帮忙回收一样东西。”
二人正要详谈,房门突然传来一身吱呀声,是少年罗柏走了进来,此时的他已经不复往日的开朗,阴云惨淡的脸上初具忧郁大叔的气质。十几年后为尤莉卡所不喜的酒精的酸臭味,也在此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因为看不见灵体,他无视了房间里的两个不速之客,直接走向了病榻上的妹妹。
“好点了吗?莉芙,我给你带了唐吉姨妈做的酸奶油蛋糕,起来吃点吧。”
莉芙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罗柏,便笑了,但对罗柏的话语,她却置若罔闻,反而急匆匆的寻找起自己的预言笔记。
罗柏把笔记狠狠摔到墙角,然后紧紧抱住妹妹,泪水开始滑落。
“我不要笔记,也不要什么预言家,我只要你活着!”
罗柏的语气空前的强硬,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吼过自己的妹妹,可无论他再怎么坚定自己的想法,也阻止不了妹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的现实。
看到这一幕,房间里飘着的两个灵体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为什么我非得在这儿看一出悲剧?黛妮薇娅,都是你害的,好好一个人类少女,被你祸祸成这样,你还不好好反省。”
“呸,你才需要反省,我只不过是回应了她的愿望而已,所有的代价她都一清二楚。我欣赏她的爱与勇气。倒是你,尤莉卡,这都过了多少纪元了,我从你贫瘠的身体上竟然找不出一点可以欣赏的东西。”
额角蹿出一个?字,尤莉卡左右查看,嘴里反复念叨着“我镶煌牙呢”,这才把黛妮吓得主动认怂。
“开玩笑啦,尤莉卡妹妹最可爱了,嘿嘿,我们还是说说委托的事情吧。按照你那个时间线,应该就在几天前,你是不是捡到过一个粉色的项圈?”
“粉色……”
略一回忆,尤莉卡的眼前就浮现出了班戈那件奇怪的传家宝,记得就在当时,班戈还声称那玩意可以锁住精灵……原来他居然不是吹牛吗?那破玩意儿真的在精灵身上起过作用?
“那个项圈,是用来干嘛的?”
“哼哼,你真的不知道吗?大家都是成年精灵,谁也别想装作无知少女,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样,那就是个情趣用品,而且我的那个害羞的朋友,在这个项圈上还寄存了一些舍不得丢弃的回忆,所以才会想要通过信任的人把它回收。”
“咳,黛妮,你确定这个朋友真的存在吗?该不会是你本人吧?”
“怎么可能!我像是那种奇奇怪怪的精灵吗?”
“不像,但至少我确认了一点,你的朋友应该也是个精灵。”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黛妮嘻嘻一笑,贴上来讨好道:“如果有一天我们可爱的神秘朋友暴露了,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她是我说了多余的话哦,尤莉卡妹妹。”
“好的,现在我又知道她是一个女孩子,而且还是我们共同的朋友了。我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想,你有兴趣验证一下我的想法吗?”
“没有,那家伙可比你还暴力。”
“比我还暴力?你不如直接念她的名字算了。”
在这一问一答间,可怜的委托人已经彻底暴露。两个缺德货相视一笑,熊熊的八卦之火在眼中燃烧。
“没想到那家伙看上去这么正经,背地里玩儿的这么花,唉,相比之下,我可真是太纯洁了。”
“得了吧,纯洁的尤莉卡妹妹,你要有个那东西,早就子孙遍天下了,连龙族公主都得怀孕。”
“哼,总比有些万年家里蹲,一辈子单相思强。话又说回来,她最信任的人居然是你,啧啧,这也太可怜了。”
“撕烂你的嘴!”
这边两个没心没肺的灵体又掐作一团,另一边,罗柏感受到妹妹的气息越发微弱,却是立马慌乱了起来。
“莉芙,莉芙!?”
“如果再次相逢,我还想看见现在的你……”
“别说了,我马上去找医生,你乖乖躺着,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
一个猛蹬飞速冲出房门,罗柏似乎还天真地以为,医生可以有什么办法。然而这可是预知未来所必须付出的代价,生命力的枯竭,就算是人类所谓的神明,也难以挽回。
“我们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他们都这么惨了,还在这说笑。”
“是你太过分了,黛妮,你如果不帮她预言,不玩弄你的偶遇式陷阱,不就不会这样了吗?别想拉我下水哦,我可什么都没干。”
“不是说了嘛,我只是回应她的愿望而已,就像我一直以来做的那样,至于找你,其实只是顺带的啦。”
“那你是说她咎由自取喽?”
“别曲解我的意思!尤莉卡。”
黛妮气得挥起了王八拳,尤莉卡一番闪躲,停在了受害者床前。
“那现在怎么办?就让她这么死了吗?”
“不然还怎样,你还想让一个已经死了十几年的人复活吗?区区尤莉卡。”
“我当然没这个本事,我又不是造物主,我只是有一个小小的建议,虽然挽回不了死者,但至少可以减轻生者的痛苦。”
“哦呀?说来听听。”
……
回到正常的时间线。
回到那个晨光明媚的旅店房顶。
在老罗柏眼中,尤莉卡只是轻轻闭了一下眼睛,等再次睁眼的时候,眼中已经全然是了然的神色。
“你刚才说去见我妹妹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说话的同时,尤莉卡悠然起身,轻盈的身体从房顶一跃而下,犹如一片秋叶飘零,落地的时候没有发出半点动静。相比之下,罗柏就手忙脚乱的多了,手脚并用往下爬就不说了,动作也和尤莉卡差了十万八千里,落地的时候甚至还崴了下脚。
“等一下,你要去哪儿?把我的笔记还我!”
“谁稀罕这破笔记,拿去。”
说起这笔记,尤莉卡就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这是那个女孩的遗物,她都想把黛妮薇娅写的那页垃圾话撕下来烧了。
随手把笔记抛给罗柏,在罗柏微微含怒的眼神中,尤莉卡却露出了一抹充满恶趣味的笑容。
“你这么爱惜你妹妹的笔记,那你有没有好好看过一回?”
罗柏一时语塞,他确实把这笔记视作生命,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一看到笔记上那深奥难懂的字体,他就感到一阵头晕。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和我没关系?那我让你翻开最后一页,看最后一句,你看不看?”
皱了皱眉毛,罗柏没有逞强,而是果断低下脑袋逐字翻找。他粗糙的手指在字里行间缓缓移动,很快,就颤抖着停了下来。
“上面写了什么?应该是用通用语写的吧?这你总看得懂吧?”
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罗柏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尤莉卡的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同时也充满了泪水。
“她说:‘不受任何束缚的你。’”
“相逢时还想看见现在的你,不受任何束缚的你。这才是她完整的遗言。直到自己死的那一刻,她终于发现是什么在阻止你成为英雄,那就是兄妹间的羁绊。她最想看见的并不是温柔的哥哥,恰恰相反,是失去摆脱了最后的累赘以后,如获新生的兄长。”
“可是我不想当什么英雄,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你真的不想?那你为什么过得这么不顺意?又为什么要来找我?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治安官,罗柏,你把自己当做镇子最后的希望,可你既不愿破灭,也不愿全力绽放。这样的你,很卑劣。你可能觉得自己是镇长身上的最后的枷锁,但你其实只不过是镇子维系现状的工具人。如果没有你,镇长或许早就被忍无可忍的大家推翻了。所以说,可悲的人类,你既没有顺从自己的心意,也没有顺从她的心愿,你只是把自己和大家一起束缚在这片渺小的天地里,还把原因归咎于你死去多时的妹妹,你难道不觉得是时候悔改了吗?”
罗柏沉默了,他反复轻抚着笔记上的那句话,心里的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