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轻轻耸动,精灵虽然不是狗,但也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尤莉卡能闻到自己房间里,残留的那一股淡淡的恶意。或许是小偷,或许是强盗,但会在午夜来访的家伙,总不至于是圣诞老人。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班戈和柯那都已经完成了各自的任务,一行人马上就要启程,可因为察觉到房间里的痕迹,尤莉卡却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今天的午餐是果木香烟熏牛屁股,尤莉卡不是很感兴趣,便把自己的那份推给了两个跟班处理。
走出旅店大门。
天气仍旧阴阴沉沉,屋外的地面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雨后万物更新的气味。
灰蒙蒙的环境光下,石木结构的房屋越发显得沧桑而古老,尤莉卡信步游走在其间,目光时而飘忽,时而聚集。
直觉告诉她,有人盯上了自己。
“喂,你看上去还不错,过来给我当奴隶。”
尤莉卡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满脸雀斑的半大少年,正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他坐在架高的走廊上,身边侍从环伺。一个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子正和他一起坐着,用胸前的那对大波波充做枕头,把这位少爷的脑袋高高垫起。
少年极尽邪恶地笑着,补充到:
“不然我杀你全家,听见没有!?”
一般的女子,遇见这种标准反派,早就应该吓得瑟瑟发抖,而尤莉卡,只是淡定地眨了眨眼,因为她已经见过太多这种恶棍了,她甚至都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恰恰相反,被人类流氓找上,反而证明了她的审美足够优秀——证明了她这张按照自己品味雕琢出的面孔,美丽的程度超越了善恶的界限,超越了种族的分化,超越了阶级的差距,超越了时间的桎梏……是真正的完美!
好像有点太自恋了?
但她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啦。
“哈哈,瞧瞧,她被吓傻了,真可爱,你们快去把她捆来,我要亲手给她带上项圈。”
“可是大爷,这影响不太好吧,至少也得等到晚上……”
“这穷乡僻壤的,能有个屁的影响!少废话,我现在就要,不然等我回去告诉父亲,有你们好看的!”
恶少不愧是恶少,一言一行都很有霸道。
如果是在荒郊野外遇到这种人,尤莉卡不介意给他批发一点十字斩大炎爆,但眼下却是在罗布斯塔集市上,考虑到这里给她留下的印象还不赖,尤莉卡并不打算搞太多的破坏。
正当她要放过恶少一马,就此离开的时候,又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闯入了这小小的街巷之中。
“起开,没长眼睛吗?还不给皮斯老爷让路!”
马鞭扬起,几个脏兮兮的乞丐被赶得四处奔逃。骑着马匹蛮横入场的,是一伙佣兵打扮的不速之客。而在马蹄纷乱中,却有一头骡子,载着一个干柴一样的老者,不疾不徐地走向前来。
看周围佣兵恭敬的表情,这个老者似乎才是真正的主子。
“抱歉了,奥卡大爷,这个奴隶是昨夜从我那儿逃走的,如果不小心冲撞了大爷,我在这给您道歉了。”
奴隶?说谁呢?
迷惑片刻,尤莉卡顿时了然。
原来这老逼登也想抓她,还编出这么一出屁话宣示主权,实属是大恶人。虽然这也说明了她很受欢迎,但被这么两个狗东西当做奴隶争夺,未免也太让人不爽了。
尤莉卡姑且打消了避开麻烦的念头,转而抱起了双手,手指有规律地敲动,想要看看这两个狗贼还能有什么骚操作。
“少爷,皮斯是这一带最大的贩奴头子,我们人生地不熟的,恐怕不好招惹……”
“用不着你来教我做事,怂蛋!”吼了侍卫一句,恶少转头瞪向皮斯,“你说她是你家的奴隶,证据呢?我还说她是我家的仆人呢!”
皮斯低垂着眼皮,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还是他身旁的保镖,拍马屁的同时,顺便回答了恶少的质疑。
“呵,奥卡少爷初来乍到,不知道也正常,可您不妨去打听打听,这罗布斯塔的地界上,只有有没主的奴隶出现,那就是我们皮斯老爷的东西,外人谁敢染指?”
他刚一说完,皮斯就假模假样地责怪道:
“啧,太没礼貌了,奥卡大爷既然来了罗布斯塔,那就是我皮斯的客人,是朋友,怎么算作外人呢?还不给大爷道歉!”
不得不说,这皮斯还挺精的,让手下唱白脸,自己唱红脸。
至于那奥卡,其实也只是嘴上嚣张,别看表情狰狞,实际上丝毫动手的打算也没用。
可尤莉卡就不喜欢看别人打嘴炮,她还指望着这两波人互相干上,来一出狗咬狗的戏码呢。感到无聊的她于是又有了走人的打算,可就在这时,又一个意外之人登上了舞台。
只不过这人是不像前面两位这样嚣张,她是悄**地,从尤莉卡身后钻出来的。
“还不快跑,你个笨蛋!”
一把拽住尤莉卡的手腕,她拉着懵逼的精灵直接钻进了路旁的阴影之中。
身后传来男人的怒骂和纷乱的马嘶,还有一连串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也紧紧缀在尤莉卡身后,并不断逼近。
“抓住她们!”
“这都让她跑了,皮斯老爷非宰了我们不可!”
“绝不能放走她们!”
一边是不断爆着粗口追击的佣兵,另一边,则是一只冰凉而颤抖的小手。直到这时,尤莉卡才发现,抓着自己跑路的竟是一个比自己还矮几公分的小姑娘。她齐肩的长发随着奔跑而上下飘动,纤细的小腿飞速交替,急促的喘息声透出一股虚弱,给人的感觉却意外坚强。
“喂,你……”
尤莉卡还没说完,一滴冰凉突然在她脸颊上绽放。伸手一摸,指尖相互捻动,湿润的感觉让尤莉卡知道,是一滴水珠落下了自己脸上。这当然不是天又下雨,而是跑在她前面的女孩哭了。
女孩害怕的直流流泪,却依然紧紧拽着尤莉卡的手腕,不愿放弃一丝希望。
尤莉卡不由叹了口气,换做之前她大可以一走了之,但现在被这么一牵手,她反而不好得拍拍屁股走人了。
“停一下,妹妹,我们可以……”
“跑不动也要跑!要是被他们抓住,我们就完了!”
“我的意思是……”
“都不重要!只有逃最重要!”
或许是已经实在跑不动,又或许是害怕的心情太过强烈,女孩说话时,连声音都在颤抖。可就是这样的她,却又坚强果决到让尤莉卡都插不上话。
都是被逼的啊,如果可以心安理得的做个废人,谁又想自讨苦吃,当个坚强的人呢……
尤莉卡不由产生了同情。
在精灵的语境中,同情心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在尤莉卡看来,同情心是最好的玩具,如果没有同情心,生活的乐趣就要少一大半。
尤莉卡决定帮帮这个女孩子,当一回同情心泛滥的精灵,正如这个女孩儿不久之前,也当了一回同情心泛滥的人类那样。
可就她这么决定的时刻,小巷里的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光脚,把命悬一线的逃亡者们狠狠绊了一跤。 措不及防之下,连尤莉卡都被拉着失去了平衡,和女孩滚在了一起。
两人摔出了个暧昧的姿势,可惜这不是恋爱漫画,所以并没有人害羞。
“受伤了吗?”
“背好痛……”女孩躺在尤莉卡身下,满脸都是痛苦之色,可就在稍稍回神之后,她立马推开了尤莉卡,并且认真地留下了遗言:“我跑不了了,你还可以,不要回头,快跑!”
可尤莉卡却不打算再跑了,不是因为两只粗暴的大手已经按向她的肩膀,而是因为她要在这里大开杀戒。
“终于不跑了啊,臭女人……”
“挺能跑啊你们俩,我一会儿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残……”
追兵的威胁之语戛然而止,因为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摸到想象中柔弱无力的肩膀,相反,落入他们手中的,是蓬松温暖的毛发,和坚实如铁的肌肉!
吼——
一只趴着也有人高的老虎,竟然凭空出现在这狭窄的小巷里!
只见老虎向前两步,雄壮的身躯微微一抬,后脚发力,前脚离地,紧接着,小山一样的胸肌骤然收紧,牵动着风车一样的大巴掌,就这么呼啸着抡向佣兵们的脑袋!
啪啪两声,佣兵的脑袋像是西瓜一样爆开,在小巷的墙壁上绽放出一连串鲜红的血花。这就是虎掌的威力。尽管只是用变形术变成了普通的大老虎,但就凭单纯的肉体力量,再辅以一定的发力技巧,哪怕没有魔法加成,也足以让职业佣兵瞬间开花……连哼都不哼一声,就跟别说滑铲了。
之后,又有几个追兵追来。
自然,是依次步了两个先头的后尘。
死的一点动静都没有,除了嘭嘭的爆头声。
如果光听声音,不亲眼看到现场,大概只会以为是摔烂了几个老南瓜。
“各位大爷办完事了吧?嘿嘿,小的刚才那一脚,绊的还不错吧?如果大人们心情好,不知能不赏赏几个钱让我吃顿好的……”
没有看到现场,以至于不知道佣兵们都已经死了。这时候才从阴影中探出脑袋邀功的,正是刚才伸出脚来绊倒了二人的罪魁祸首。他衣着破烂,身材干瘦,看不出年龄,只知道应该是个男人。
男人可能眼神不好,进入尤莉卡视线后,还在兀自说着:“奴隶这种东西,就是贱,就是要狠狠地收拾他们,嘿嘿,大人们我说的对吧?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一个纯血的帕兰蒂人,和这帮奴隶可不一样……”
帕兰蒂人有过不少光辉的事迹,的确成就斐然,可尤莉卡想不明白,那和眼前这个卑微的乞丐又有几毛钱关系?
一巴掌上去,尤莉卡送他归了西。
有的人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让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人活,有的人宁愿牺牲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人,也要让自己活的更好。
正是这两相对比,形成的强烈反差,才激起了尤莉卡的杀心。
她相信,没有后面这种人,世界应该会更好。
当然不好也没什么关系,她甚至都不一定非要呆在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