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的旅途异常顺利,弗朗西斯原本担心那些遗迹中的诡物们会因为弗尔坎的死亡而狂暴不安,结果事实截然相反。
十天的暴雨之后,封炎遗迹中的地貌气候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灰烬云层消散得无影无踪,地面上出现星罗棋布的湖泊与河流,最先照耀到阳光的山巅之上竟出现了点点绿意。
而那些火属性魔物,绝大多数都适应不了气候的剧烈变化,成片成片地死在原本赖以生存的环境之中,散发着一阵阵恶臭。
弗朗西斯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新的魔物将会占据这块广袤无垠的土地。
而这些魔物的尸骨会成为滋养万物的养料,届时封炎遗迹将会成为堪维纳资源丰厚的后花园。
虽然此处还有许多值得探索地地方,但众人在这封炎遗迹之中耽搁了太久,思乡心切,无心继续游猎。
再加上四十七人出发的队伍,最终只有十二人活着归来,即使他们成为了整个安库德的英雄心情也难免沉重。
于是队伍直线取道,原本需要十二三天的路程只需八天就能抵达守望者要塞。
在路上,他们除了见证了封炎遗迹惊人的变化之外还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准确来说是尸体。
那弗里曼被一颗看似平平无奇的藤曼吊死在树枝上,舌头吐出来一半,面色发青,已然有腐烂发肿的迹象。
而不论那颗树还是藤条,显然都无法适应气候的变迁,早已涝死。
在挣扎之中弗里曼的背包敞着口,地上散步着十数张风格狂野的骨制面具,看来这就是他在那洞穴之中发现的宝物。
众人对这种半途逃走背信弃义之人颇为不屑,原本打算任由他这样吊着,直至腐烂成枯骨。
但大皇子念在毕竟同行一场的份上,叹了口气用土将其掩埋,取下他那刻有家徽的宝石戒指也算是对弗里曼一族有所交代。
在与弗朗西斯的决斗中落败,失去了精灵王之位后,伊维里欧斯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他之前一直追逐自己父王的影子,努力活成他的翻版。
现在,他再也不用模仿谁了,只要享受与蒂法妮在一起的日子就好了。
于是大皇子并没有像众人猜测的那样萎靡下去而是一副性质昂扬的模样,他变得健谈并尤其对弗朗西斯的故乡很感兴趣。
弗朗西斯迫不得已,编造了一个科技与魔法并存,有着名誉国王的议会制度国家。
谁知大皇子对于异国他乡的政治制度很感兴趣,弗朗西斯努力回忆着自己在这方面的知识储备,尽量满足大皇子的好奇心。
除此之外,那由土精灵诺姆的躯体所制成的傀儡也随着众人返回堪维纳。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弗朗西斯心中与其的联系愈发强烈,已经可以指示诺姆做一些简易的动作了。
虽然他也很想确认一下这傀儡的威能,可是当着精灵的面操控他们的祖先着实不好,于是只能作罢。
而精灵,尤其是学院导师对这傀儡也展现了浓厚的兴趣,他们试着用常规的操控傀儡的方法驱动它,可是那诺姆毫无反应,只听弗朗西斯一人的号令。
弗朗西斯知道这傀儡对精灵的意义非凡,不仅身躯是土之精灵王诺姆的,而且也是傀儡之族诺姆的巅峰之作,与那老精灵王相比恐怕也不遑多让。
虽然还没有明说,但弗朗西斯心中清楚精灵们希望能够将这傀儡留在学院内。
即使无法操控也可以加以研究,所得到的任何感悟都会让堪维纳的傀儡技艺迈进一大步。
可弗朗西斯也不想将这样一位十全十美的强力打手轻易归还,但又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说辞,只能暂时搁置。
很快,时间来到众人在遗迹中的最后一个夜晚,根据推算,再有半天时间就能抵达目的地,守望者要塞。
众人早早地扎营休整,即使没怎么消耗体力,八天的长途跋涉也让他们打心底感到疲惫。
他们准备今夜好好休整,明天去迎接守望者们的欢呼。
午夜,营地中一片静谧,大部分人都陷入沉眠,不过也有人在心底盘算着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华,我要出发了。”
弗朗西斯悄声说道,他进入帐篷里就和衣而卧,一直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原来众人今夜的驻扎点竟与那威尔肯大师告诉弗朗西斯的传送阵所在地点相距不远,他准备趁机去确认一下身上的材料以及传送阵具体的搭建方法。
华乖巧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知道弗朗西斯心中的顾虑。
绝对不能让堪维纳的精灵们知道传送阵的存在,否定定然会有好事者选择打通两个位面之间的联结通路,为安库德招至灭顶之灾的。
弗朗西斯放轻脚步,一路上注意着四周的情况。
发现没人察觉到他的行踪之后,他循着威尔肯给自己的指示,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空地上。
他不由得感慨威尔肯的运气是真好,这传送点若是再深入遗迹一点,那威尔肯定然会被遗迹内的各色魔物撕成碎片。
月光清冷,四下无人,弗朗西斯从戒指中摸索出一张卡片。
据威尔肯所说这卡片是用特殊的材质炼成,当其接触到空间之力就会发生扭转。
于是他双指夹住卡片,伸直手臂,缓慢地向前探去。
弗朗西斯没走出去几步,令人惊异的一幕就发生了。
手中的卡片不自然地逆时针扭曲着,就好似有谁夹住了卡片的另一端双指发力一般。
弗朗西斯微微缩回了手,那卡片瞬间恢复成平面。
他就这样一点点挪移着,精准地测出传送阵的边界,并用脚做下标记。
他就这样围着传送阵走了一圈,勾勒出它的形状。
当弗朗西斯测绘的边界成为一个完整的闭环,他轻轻吐了口气。
现在万事俱备,只剩下挑选合适的时机来布置好传送阵,帮助威尔肯大师完成心愿。
“你在那里……做些什么……”
轻柔的声音响起,但吓了弗朗西斯一跳。
他连忙转过身来,发现安缇诺雅不知何时伫立在那里。
她一袭白衣,微微低着头,月光在其身上流淌,宛若黑夜中的神明。
“你……怎么……”
弗朗西斯一怔,实在难以想象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安缇诺雅的掌控之中,他还以为自己完美地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呢。
看到弗朗西斯惊愕的样子,安缇诺雅狡黠一笑。
“得到了希尔芙祖先的传承,我现在可是比想象中要厉害许多哦。”
说着,一阵微风将其包裹,安缇诺雅缓缓漂浮在空中。
弗朗西斯心中一跳,她明明就站在那里,可自己竟然听不到她的呼吸与心跳,连魔力运转都被遮蔽,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弗朗西斯微微叹息。
“所以你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安缇诺雅打量着他身后那边界不规则的标记,轻声问道。
弗朗西斯心中一跳,不知道安缇诺雅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沉眠了一会,缓缓说道:
“我不想骗你,安缇诺雅,但我又不能告知你真相,抱歉……”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家伙如此油嘴滑舌……”
安缇诺雅轻笑着走向弗朗西斯,眼眸闪闪发光。
“尤其是你当时激怒那弗尔坎的时候,我都惊呆了……”
“不要再让我想起这件事了……”
弗朗西斯以手扶额,满脸无奈。
“那只是在那种场合下激怒弗尔坎的最优手段罢了,我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
“什么身份?”
安缇诺雅追问道。
弗朗西斯一时陷入沉默。
是啊,从异界被召唤过来的他哪有什么身份呢?
他不属于吉瑞特斯村,也不属于安库德。
他与华就像是两只在暴雨中与鸭群走失的小鸭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汹涌的河流吞噬。
似乎察觉到了弗朗西斯心境低落,安缇诺雅轻柔地把手放在弗朗西斯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心跳,声音宛若呢喃:
“呐,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这颗心中空了一块,没有办法产生任何情感。
而我当时回应你,它在温柔而有力地跳动着。
现在,我依然能感受得到。”
安缇诺雅的气息让弗朗西斯有些迷醉,但他极力阻止自己陷入那片温柔。
“别这样,安缇诺雅,别这样……我们……”
“我们怎么了?”
她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
“你是想说你已经帮助我得到了堪维纳的王位,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吗?
那你就推开我吧,像是那时候为了救华小姐而推开我一样。”
说罢,她微微蜷缩在弗朗西斯怀中,等待着弗朗西斯的反应。
心中的想法被安缇诺雅猜中,弗朗西斯一时默然,但他又怎能推开一个倾慕自己的女孩子?
于是他轻轻捧起安缇诺雅的面颊,柔声说道:
“你看,你现在已经是堪维纳的女王了,而我显然没有办法永远地陪在你身边,你总不能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心中还想着我吧。”
“可我现在不还没有回到堪维纳,登上王位吗?
弗朗西斯,这是我能够任性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安缇诺雅的声音中无比寂寥。
弗朗西斯注视着她那精致的面容,心中有些惆怅。
他知道自己之后无论到什么地方,可能都遇不上如此敢爱敢恨的女孩子了。
“你还记得玛希小姐告诉蒂法妮小姐的话吗?
在遇到她之后,玛希小姐的人生才有意义。
而我……也是一样的啊……”
安缇诺雅轻声说道,泪水无声地从面庞滑落。
“我啊,其实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一开始就很坚定地要成为堪维纳的王,改变安库德的现状。
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孤身一人,注视着这世间万物。
我一开始并没有什么目标,想要的东西,只要吩咐下去,很快就能得到。
家里族亲对我也很宽容,一切都由着我的性子。
即使我去安库德游历了十年萌生做点什么的时候,我的决心也并不像现在这么坚定,只是想着试一下,争取不到那就继续平淡地生活下去。
但是你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是的,弗朗西斯,当我在那片荒原里听着你用生疏的精灵语阐述你对与政体、经济、民生的理解,我便认识到你是上天赐予我的宝物。
我再也遇不到第二个弗朗西斯能够如此机敏,如此善良又如此痛苦地陪同着我前行。
不管是当初在科灵阵或是现在在封炎遗迹,都是因为你的存在才能让我坚持走下去。
不管过了多久,我始终会记得,在我决心未定的混沌岁月里,我遇到了一束光。
他指引着我努力地向前走,去成为心目中的那个自己。
可是现在,我要永远地失去你了,弗朗西斯……”
安缇诺雅没有看弗朗西斯的眼睛,表达着自己的情感。
弗朗西斯在其中感受到了无尽的思恋与不舍,他的心好像突然燃起一簇小火苗,变得温暖起来。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回应,安缇诺雅就在他的耳边低吟道:
“来吧,弗朗西斯,让我彻底地记住你吧。
现在的我是安缇诺雅,一个普通的精灵。
而明天,我会是第十三任的精灵王,这段过往将被永久掩埋。”
弗朗西斯没有说话,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似乎要将安缇诺雅现在的样子刻在自己脑海中。
安缇诺雅感受到自己心爱的男子的吐息,她闭上双眼,身子微微有些战栗,在期待着在恐惧着。
弗朗西斯终于吻上她的双唇,舌尖轻易撬开她的牙关。
安缇诺雅只觉得身子一软,一种近乎触电般的感觉传遍全身,这种新奇的感觉让她呼吸急促,情迷意乱,再也无法站直身子,双手围在弗朗西斯的脖子上。
她的身子软得如同被风吹动的芦苇一般,弗朗西斯抱住她那纤细的腰肢,让其躺在草地上。
以天为衾,草地为榻,山做枕头,月似明灯。
在生命的河流汇集流淌之际,他们好似忘记了一切。
弗朗西斯忘记了自己丧失亲友的悲痛,丢掉了沉重的过往。
安缇诺雅则忘记自己将要肩负整个安库德的责任,眼下她只意识到自己是幸福的。
当浪潮极速退去之际,安缇诺雅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她终于得到了那个男人,但转瞬之间就要失去。
“走吧,安缇诺雅,我们在这里耽搁太久的话,别人会起疑心的。”
弗朗西斯喘息着说道,直到现在他都有一种如临梦境的感觉。
安缇诺雅轻轻嗯了一声,二人收拾妥当,两只手自然而然地牵到一起。
此处距离营地并不远,但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因为他们心中都清楚,回到营地,弗朗西斯就是那个无家可归的浪子,一生心中对华存有愧疚。
而安缇诺雅也是即将加冕的精灵女王,从此以后再无私情。
可是再漫长的道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弗朗西斯惆怅着,打算松开安缇诺雅的手。
安缇诺雅也意识到二人短暂的关系即将结束,转过来面对着弗朗西斯。
可还未等弗朗西斯说些什么,二人同时转身看向某处阴影。
“谁?”
安缇诺雅喝问道,她的声音清冷,宛若黑夜中的审判女神。
走出来的是一对意想不到的组合,罗瑟琳跟在蒂法妮的身后,看起来二人也在私下商议着什么。
这着实有些出乎了弗朗西斯的意料。
虽然罗瑟琳之前就很神秘,但这次封炎遗迹之行,她对弗朗西斯的态度简直可以用冷淡来形容,除了必要的沟通,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弗朗西斯将罗瑟琳的态度转变归结于在经历了高得弗对霍森斯地区的操控,现在又要为精灵卖命,九死一生,心中难免有所怨念,故而表露出一副冷淡姿态。
知道她心情不好,弗朗西斯也就没有过多地去打扰她。
蒂法妮的目光在弗朗西斯与安缇诺雅紧扣的双手上停留了片刻,轻易推断出他们去做了些什么,轻笑着说道:
“看来即使完美如弗朗西斯先生,也难逃情关啊。”
弗朗西斯微微有些尴尬,虽然他与蒂法妮都是与精灵关系密切之人,但他背着华与别的女子幽会,怎样看起来都属于不道德的一方。
即使不论是蒂法妮还是罗瑟琳都不是那种乱嚼舌根的人,弗朗西斯的心中还是不舒服。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辩解,蒂法妮就悠然说道:
“那我就不打扰二位共度良宵了,走吧,惠特曼小姐。”
罗瑟琳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向着营地走去。
“还是……被人发现了呢……”
安缇诺雅悠悠说道,不知为何语气中竟有一丝雀跃,似乎很开心自己与弗朗西斯的关系能被他人知晓。
“是啊……”
弗朗西斯叹息一声。
二人默默对视着,松开了手。
“明天见。”
弗朗西斯轻声说道。
“嗯,明天见。”
安缇诺雅笑着回应。
二人先后回到帐篷,弗朗西斯看着在床上横七竖八的华与小黑小白,无奈地笑了笑,给他们安顿好之后缓缓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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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弗朗西斯就被外面的喧嚣声吵醒,华也没有问他昨晚的勘察情况,二人默契地收拾好帐篷,随着队伍一同行进着。
队伍的步伐明显加快,在经历了漫长而惊险的征战之后每一个人都想快些回到牵挂自己的亲人身边。
正午,太阳高悬,队伍回到了当初一同吟唱颂歌的地方,这也预示着,他们马上要出去了。
“弗朗西斯先生,回去有什么打算吗?”
蒂法妮突然发问。弗朗西斯原本以为她会借用昨晚之事揶揄自己,可转头一看,蒂法妮的表情异常严肃。
弗朗西斯一愣,他还没有忘记自己逃婚出来的人设,随即回答:
“在外面游历了这么长的时间,我想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不过在这之前,应该还有不少事要处理的吧。
比如安缇诺雅的登基大典,比如几乎解除与诺姆阁下的联结,这位毕竟是你们的王,跟着我走怎么怎么看都不合适……”
他的客套让两位学院导师喜出望外,大皇子开口说道:
“弗朗西斯,若是你不着急回去的话,能不能再等上一段时间。
你要是方便的话,我想跟你们去你的故乡看看……”
看来这位王子殿下失去了追逐王位的资格,反而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蒂法妮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爱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弗朗西斯自是满口答应,心中却在想大皇子若是真的跟自己回到故乡,只能看到空无人烟、日渐荒凉的吉瑞特斯村罢了,还是找个机会将其甩掉吧。
表面在与众人客套的弗朗西斯,心中还真有两件牵挂之事。
一是卡莱尔的《极意化形术》,有了它,卡莱尔就再也不用忍受拉玛苏的血脉腐蚀。
可弗朗西斯又不想亲自回到霍森斯将这交付给她,若是再度回到霍森斯,卡莱尔、多萝西与他的情愫纠葛,以及那些牺牲在高得弗阴谋下的故人,只会让他徒增伤悲罢了,因此他打算委托商盟的埃德蒙处理此事。
其二则是一直没有联系上的若娜。
弗朗西斯决定,若是这次回去商盟那边还没有若娜的消息,他就与华亲自去伦茨堡镇寻觅一番,和她讲讲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给其留下一些资源,这样弗朗西斯与华也就能无牵无挂地离开此处。
如此看来,弗朗西斯与华在安库德的游历即将达到尾声。
弗朗西斯回忆着自己来到安库德所发生的一幕幕,不仅苦笑着想到:
“来到安库德简直就是行动——阴谋的循环。
当初在柯特镇解决了矿洞中的魔物,回来之后遭到了尤迪特的暗算。
而后是恩泽之宴的特训,伏恩家族计中计,先是引诱我到齐云山脉深处,未果之后又倾全族之力企图诛杀我。
伦茨堡众人的法阵测验就不提了,恩泽之宴后,那高得弗谋划了几百年的大局,最终也难免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蒂法妮小姐组织的科灵之行还好,比较顺利地结束了。
最终就是这封炎遗迹之行了,我就不相信了,那改变了堪维纳精灵历史的火精灵都死了,还有谁能跳出来计算我?”
但或许是让同样的悲剧在一个人的身上发生数次很有趣,命运再度与弗朗西斯开起了玩笑。
正在思索今后行程的弗朗西斯突然听到小白的嘶吼声,弗朗西斯转头发现它站在华的肩头,圆滚滚的脸上满是凝重。
就好像守望者要塞的内部发生了什么严重事态一样。
弗朗西斯心中一沉,难道还真的被自己猜中了,即使到了最后,命运仍不让他安歇。
“不对劲,小子,前方存在好大一股怨气,就好像……有很多人刚刚死去一样……”
玄炎也出言提醒。
察觉到弗朗西斯与小白的异样,安缇诺雅沉声问道:
“怎么了,弗朗西斯,你发现什么了吗?”
在封炎遗迹之行中,她知道小白对于活物的气息,达到了一个极为敏感的程度,众人也是依仗着它提前察觉到敌情做出应对。
现在一人一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余下几人也纷纷停下脚步,注视着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说道:
“不清楚,但是应该死了不少人,我们去看看,务必小心。”
若是以往按照弗朗西斯小心谨慎的性子,他定然会让某人先行探索一番。
可是先不说其他人,华完全炼化了那太阳星核,安缇诺雅得到了希尔芙的传承,他身边还有诺姆相助,光是他三人就足以横扫安库德的一切势力。
再加上弗朗西斯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让他不得安宁,他一定要将幕后凶手揪出来除之而后快。
于是在弗朗西斯的带领下,小队一行人沉默着前行,很快接近那要塞。
只是往日里守备森严的要塞此时竟空无一人,为其平添几分阴森之意。
“该死,守望者们……他们都哪去了?”
常年驻扎于此的劳西安颇为焦躁,径直准备冲入要塞内部探查一番。
弗朗西斯伸手将其拦下,望着要塞的城垛高声说道:
“不用躲在城墙后面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本源魔力注入双耳,弗朗西斯察觉到了敌人的所在处。
但让他心惊的是,除了城垛上的上的七八个敌人外,他还听到了要塞内部密密麻麻的心跳声,数量足有四五百之多。
不过要塞四周并没有血迹,那就证明那些守望者们应该还活着,弗朗西斯如是想到。
“呵呵,一段时间不见,弗朗西斯兄弟,你是愈发耳聪目明了啊。”
城垛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弗朗西斯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因为会用兄弟称呼他的,只有霍森斯的亨特与杰拉奎德两人。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去,城垛之上面带奇异的光芒注视他的,不是亨特等人又能是谁?
惠特曼家的亨特与蒂利娅,福斯特家的杰拉奎德、卡莱尔与本杰明,甚至是伏恩家族的霍克与莉莉丝也在他们身边。
这样看来除了多萝西没有现身之外,霍森斯三大家族参与恩泽之宴的嫡系们悉数聚集于此。
虽然心中想着因担心勾起伤心往事不愿与霍森斯的伙伴们见面,但是真的见面的那一天,弗朗西斯心中还是升起了一丝怀念与亲切。
但是那股情感迅速被其按压了下去,转头望向安缇诺雅,他与她心中有了同样的推测。
因为过去二十多年里被高得弗操控玩弄,导致霍森斯经济凋零,民不聊生。
并且他死亡之前,又杀死了菲尔德在内的一众霍森斯精英,原本在弗朗西斯的帮衬下有了中兴之态的霍森斯又再度遭受打击。
这便导致了即使高得弗身死,霍森斯人也没有办法化解那股仇恨,并将其转移到全体精灵身上,认为全都是因为精灵对人族的压迫而导致霍森斯陷入今日的境地。
于是他们趁着堪维纳精锐悉数进入封炎遗迹之时,便攻入守望者的要塞。
“你们是因为高得弗大公的缘故而前来复仇的吗?
可你们是如何隐藏行踪跨越堪维纳的整片领土来到最北端的?
等一下,谁透露给你们我们会与此时进入封炎遗迹的?”
大致推测出霍森斯众人的行为动机的安缇诺雅沉声喝问道。
“安缇诺雅·阿玛斯塔夏。”
杰拉奎德念着她的名字,语气之中没有丝毫对精灵王女该有的敬重。
“你的问题,太多了,虽然你的推断很合理,但很可惜,几乎都是错的。”
弗朗西斯只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些什么。
他满心都在想着自己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将霍森斯众人从这件事情中撇清关系。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想象,在恩泽之宴时就被他远远甩在身后的霍森斯贵族嫡系们,今日有与他叫板的资格。
“赫蒂女士,科南先生或者是惠特曼与福斯特的家主布鲁默先生与琼女士呢?”
弗朗西斯急忙发问,他现在一头雾水,需要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对待弗朗西斯的态度,杰拉奎德就好上许多,他对弗朗西斯笑了笑,开口说道:
“他们正和伦茨堡的众家族一起,合力沿西方围剿精灵的残党呢。
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悉数剿灭,前来此地,他们可都很想再见到你,弗朗西斯兄弟。”
“一派胡言。”
大皇子面色变了变,斥责道。
“伦茨堡与霍森斯在高得弗大公的操控下积怨已久,怎么可能与你们合力攻打堪维纳。
再说仅凭你们的实力,根本就无法攻破精灵的……”
说到这里,他心中一沉。
因为这些年来,精灵对于资源的需求愈发强烈,因此在人族中培育了大量的中、高阶称号者,以便其为堪维纳上缴丰厚的纳贡。
光是风属性地区,这批人的数量恐怕就有两三千之多。
若是他们真的能够将这股力量集中起来,一直生活在安宁之中的精灵们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然你以为我们是如何来到此处的……白痴。”
蒂利娅面带讥讽之色地望着大皇子,双眸之中满是怒火,看起来恨不得将精灵王室之人剥皮抽筋的样子。
“蒂利娅……”
看着昔日闺中好友竟变成这副样子,华有些手足无措地望着她。
“华姐姐,没事,等我们将这些精灵悉数剿灭之后,再来好好说说话。”
蒂利娅甜甜地笑了,只是那笑容让华不寒而栗。
“恕我直言,不论是霍森斯或是伦茨堡的贵族,都没有这种将全境之内的称号者们组织起来的魄力,是谁……在背后操控着你们?”
弗朗西斯沉声发问,心中却在微喜。
因为事情闹得越大,亨特等人就显得无足轻重。
平定叛乱之后,他有把握让安缇诺雅看在他的面上放这些昔日伙伴一条生路。
实在不行让他们收拾收拾去吉瑞特斯村居住也好,反正那里虚空之母已死,他们不会遇上什么威胁。
“弗朗西斯小兄弟你推测得很好,可机敏如你,怎能猜不到是谁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
你是猜不出来呢?还是不愿去相信呢?”
一个声音悠悠响起,另一伙人登上城垛。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商盟在霍森斯的总管,埃德蒙。
他的身边则是其余几位别的地区统领商盟事物的总管,之前在收拾科灵镇的残局时,弗朗西斯就与他们打过照面。
在商盟的人出来的一瞬间,弗朗西斯脑海中一片混沌,但他随即就反应了过来,转身对一旁的大皇子大吼道:
“快离开蒂法妮!伊维里欧斯!”
“什么?”
大皇子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或许只是他不愿相信,自己的枕边人竟是幕后元凶。
弗朗西斯见其没有反应,想要上前将他拉开,可是已然救之不及。
大皇子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根湛蓝色的刀尖穿过自己的胸膛。
是温蒂尼之泪。
他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发现蒂法妮面无表情地将匕首插入他的体内。
一击得手,蒂法妮迅速与其余人拉开距离,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人同时跃起,是罗瑟琳。
一阵清风将二人送至城垛之上,回身看向地面上的众人。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队伍中除了弗朗西斯没有谁反应过来。
可无论是蒂法妮或是罗瑟琳,弗朗西斯都不忍出手击伤她们,任由着她们跳上城垛。
弗朗西斯只感觉自己站立不稳,几欲晕厥,可是头脑中却无比地清晰。
一切都说得通了,他原本以为罗瑟琳是因为处于丧失亲友的哀伤之中而对自己态度冷淡,现在看来在众人还没有出发之前,罗瑟琳就被蒂法妮策反。
她故意与自己保持距离,防止被看出破绽。
而昨夜他与安缇诺雅在归程途中,所看到的自然是蒂法妮与罗瑟琳密谋今日行动的具体细节。
身边传来众精灵的喊叫声,他们齐聚在大皇子身边。
弗朗西斯却没有过去,因为那近乎不死不灭的弗尔坎都没有办法在温蒂妮之泪的一击之下存活下来,更不要说大皇子了。
他双拳握得很紧,想要像往日那样思索对策,可是头脑中却一片空白。
伊维里欧斯跪倒在地,右手放在胸口上,虽然那匕首插在他胸口,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只是意识到自己体内有某些东西在不断流失。
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蒂法妮的脸,如此魂牵梦绕又如此形同陌路。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在那罗瑟琳展现出第二种顶阶魔法之后愤怒地质问她,罗瑟琳却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是蒂法妮传授给她的,大皇子就哑口无言。
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场游戏中陷入了败局呢。
又或者自以为是的玩家只是别人眼中的猎物,大皇子不由得苦笑。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愤怒,只是在陈述这一事实。
“我很抱歉。”
蒂法妮轻轻地说道,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一切都已然注定,在蒂法妮设下计谋接近大皇子的那一刻,他脖颈上的绳索已然套牢,只等蒂法妮将其送上绞刑台。
蒂法妮从未爱过伊维里欧斯,而爱的反面不是憎恶,而是漠然。
自始至终,她只是利用大皇子来接近精灵的权力中枢,获得情报,并为商盟的行动提供更多的便利。
回想着自己第一次见到蒂法妮时对面的落落大方,二人这些年来一同经历的风风雨雨,到最后只不过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大皇子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随着意志的瓦解,身体的抵抗也一并消失,细胞在极速溶解着,他在众人面前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身衣物。
而那柄温蒂妮之泪,还未等掉落到地面上就化为粉末。
这柄曾诛杀了弗尔坎的神兵,在带走大皇子的寿命之后寿终正寝,化为虚无。
众人愣愣地盯着大皇子的衣物,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弗朗西斯……”
华低声叫道,此时她心乱如麻,若是让她对自己昔日伙伴拔刀相向,那华宁愿自尽,她想弗朗西斯也定是无法下手。
弗朗西斯转头看向她,想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却做不到,他已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随着大皇子,精灵中的代表性人物死亡,蒂法妮身后的商盟总管们齐齐欢呼一声,单膝跪地高举右手,高声呼喊:
“圣主归来之日,荣耀凝铸之时。”
他们的右臂闪闪发光,似乎戴着什么东西,是一个个造型古朴的手镯。
弗朗西斯看着感觉莫名的眼熟,小黑轻微地叫了一声,声音中有些许的意外。
他这才辨认出来,那手镯的造型赫然与他们在齐云山脉斩杀狮鹫,在其巢穴中发现的造型一致,而后蒂法妮在恩泽之宴上登门拜访,就表示出自己与这手镯有些渊源。
这样看来上苍早就给过他们暗示,可那时弗朗西斯完全没有多想。
蒂法妮注意到他的眼神,知道他意识到什么,轻声说道:
“不错,弗朗西斯先生,你当初赠予妾身的那枚手镯,应该就是妾身当初派遣至齐云山脉打探顶阶魔物情报的部下身上的。
他为魔物所害,抛尸荒野,镯子却回到了我们的身边……颇让人感慨……
而这手镯,就是我们商盟、不,是月华十字会的标识。
即使在异乡相逢,我们也会凭借这手镯认出同伴。”
“你……究竟……”
弗朗西斯只觉得口干舌燥,如此看来,蒂法妮早在恩泽之宴开始之前,就派人去探索各地区可能存在顶阶魔物的场所,想要获取那庞大的力量。
而那积攒力量的目的,自然就是为了推翻精灵的统治。
蒂法妮应该在很早以前就开始谋划……不,能统一策反整个安库德的人族绝非几日之功,倒不如说斯托克家族从数代前开始就在暗中准备着。
弗朗西斯一直以为蒂法妮的目标是在精灵的手中尽可能多地争取人族的自主统治。
现在想想她过往的行动,接触大皇子并让他爱上自己为商盟谋求便利,暗中监视高得弗大公的阴谋并在其行动之际一举将其摧毁,而后又是阻挠诺姆的心脏意志血祭科灵小镇获得力量……无一不是矛头直指精灵。
现在看来她的最终目的是帮助人族获得完全的自由,而她选取的方法则是叛乱与战争,彻底地将精灵摧毁。
“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弗朗西斯艰难地问道。
“我想想……大约是一百五十年前,斯托克家族的某一位祖先在心中萌生了这个念头,到我已经是第六代了……”
蒂法妮轻声回答。
接着,她转向那不知所措的雅瑞本,开口说道:
“雅瑞本小姐,加入我们吧,你将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没有过多的话语,蒂法妮的语调平平淡淡,但有一种让人信服的特殊魔力。
雅瑞本犹豫了一下,回想起自己在结界之中面对那恐怖至极的顶阶魔物时的绝望,心中想到封炎遗迹之行自己一点好处没有得到还差点把小命丢在那里,如此看来根本就没有向精灵效忠的必要。
于是她转头看了一眼众精灵,表情微妙地走向蒂法妮。
众精灵仍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没有阻拦。
这样,原本十二人的队伍一方除了安缇诺雅与五位精灵,就只有弗朗西斯与华了。
弗朗西斯心知蒂法妮这个时候还没有动手将精灵擒下,那一定是看在他身为人族并为商盟做了不少事的份上,便开口试探对面的意思,声音疲倦:
“既然守望者们都在你们手里,那蒂法妮小姐说出你的条件吧。
是要与精灵完全分割开,彼此互不打扰?
还是精灵与人族的地位交换过来,由精灵每年向人族纳贡?
或亦是掌握精灵所有的技艺与魔法?”
现在大势已去,首要目标是保住安缇诺雅的性命,所以弗朗西斯将姿态放得很低。
他身边的精灵听闻此言,都是满脸不可置信之色望着他,但随即目光黯淡,事到如今他们又哪里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呢?
“弗朗西斯先生你好像弄错了一点。”
蒂法妮面色有些古怪。
“自始至终,我就没有打算让精灵这个种族继续在安库德延续下去。”
说着,她摆了摆手。
城垛之上又再度出现数十名壮汉,看衣着打扮是商盟的人。
不过最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每个人身后都背着一个麻袋。麻袋鼓鼓囊囊的,渗出血迹。
弗朗西斯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沉默着看着那些壮汉将麻袋丢向空中,那袋口的系绳随之散开。
他看到平生未见的血腥一幕,一颗颗人头从麻袋之中飞散而出,就好像下起了一场人头雨。
它们砸落在地上的声音难以形容,有的撞到岩石之上,脑浆迸裂,惨不忍睹。
看着那一个个半张着眼睛的精灵人头,弗朗西斯认出了,这些竟是驻守于此地的守望者。
“不!!!!”
劳西安发出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跪到在地。
他本就因为父亲与兄长的阵亡,悲痛欲绝,一路上还得思考如何将这个噩耗告诉眼巴巴盼着首领凯旋的守望者们。
谁知竟然看到与自己一同奋战多年的战友们被人屠戮殆尽,劳西安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口吐鲜血,几欲昏厥。
“四百七十三名精灵守望者,已悉数死亡。”
蒂法妮冷声说道。
“不可能……”
安缇诺雅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她强忍着不适之意说道:
“守望者部队是堪维纳最为精锐的一支力量,平均下来每一位守望者都有着上百年的作战经验,你们怎么可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
“安缇诺雅殿下,说到这个我就来气。”
之前在弗朗西斯隐居其间颇为照顾他的南希海尔说道:
“原本我打算让他们多活几天的。
可在你们出发的第三天,这守望者中平日里负责准备伙食的部队就指挥我们商盟的人为他们做饭,结果还说不符合精灵的口味,连续三次让我们重做。
于是我便提前行动,在他们的晚餐之中加入了某些特殊魔药。
当晚,就没有能够保持意志清醒的精灵了。
真可惜你看不到精灵们那一开始惊愕随即怒骂最后苦苦哀求不要杀了他们的模样。
出于好玩,我切断了他们的双手,将其关在地下,他们甚至为了一点点食物就可以和自己昔日的战友大打出手,哦不,大打出口。
若是我再饿他们几天,会不会产生同类相食的绝景呢?
我也不知道,实在是太恶心了,我就把他们都杀掉了。”
南希海尔狂热地讲述她的所作所为,眼睛中闪着病态的光芒。
“你这恶魔!”
耐罗咒骂道。
“你这老不死的居然没有死在里面,真是可惜。”
埃德蒙望着他,目光中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空骑兵的精锐悉数离去,你要听听剩余的空骑兵被我们围困三天然后自尽身亡的故事吗?”
“你!”
耐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
弗朗西斯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用对面动手,身边的几位精灵就会陷入绝望,于是他连忙说道:
“那现在这城堡之中的,竟是何人,我听道足足有上百颗心脏的跳动声。”
“弗朗西斯先生的五感果然敏锐,那就都出来吧,让他好好回忆一下,精灵在这片土地上所做的恶行。”
蒂法妮轻声说道。
‘咯吱咯吱’的声响过后,要塞的大门被放下,从中涌出两支队伍。
左侧那一支神色惨然,男女老少都有,他们手中捧着一张张遗像。
弗朗西斯看在眼里,赫然发现那些遗像竟都是被高得弗所暗算,制作成傀儡的人族高手。
“这些是……”
弗朗西斯口中问道,但是心中却已然有了答案。
“自然是那些失踪的傀儡的亲属了。
他们全家老小都依仗着高手生活,而庇护着他们的高手死后,那他们的境遇可想而知。
不少平日里对高手心怀怨念的人们出来作恶,他们可是过得很惨呢……”
蒂法妮说道。
“你说他们有没有资格向精灵复仇?”
弗朗西斯默然无语,转头看向另一支队伍,看到了更让他心碎的一幕。
只见若娜,一直联系不上的若娜咬着嘴唇站在队伍的最前方。
看到弗朗西斯望向自己,她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叫道:
“弗朗西斯大哥,华姐姐……”
弗朗西斯感觉自己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了。
现在看来什么若娜去望伦茨堡不知所踪的说法全是托词,蒂法妮早就找到她了,就是为了今日这个时刻。
“原来当初伪装成草药商的子女前来参加钱宁的生日宴的,竟是名动天下的弗朗西斯,甚至精灵王女也在其中,倒还真是让在下失敬。”
一道人影从若娜的身后转过,弗朗西斯定睛一看,赫然就是当日在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赫兰·考文垂,身边是他的妹妹杰西卡·考文垂。
杰西卡想着自己当日颐指气使的对象,竟是倾慕已久的弗朗西斯,心中一阵微妙的情感。
“考文垂先生,你们怎么也……加入了蒂法妮小姐的一方啊。”
弗朗西斯声音微微颤抖,看来商盟在全权统治科灵以后,收服各大势力别有用心。
赫兰笑笑说:
“只是为了更大的利益罢了。”
他的声音随即被身后的叫嚷声淹没,在这支队伍的最后,则是数百名少男少女。
他们望着精灵,眼神中带着极度的仇恨。
弗朗西斯对这种目光颇为熟悉,因为他们就曾经这样望向自己,不是西罗先在地下乐园中培养出来的第二代们又能是何人。
看来蒂法妮当初说带他们回到图尔特让他们逐渐融入社会也只是一派胡言罢了。
给他们灌输仇恨的思想,让他们认为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杀光这世间的一切精灵,对于这些本就被洗脑的年轻人们颇为容易。
华将他们的表现看在眼里,不由得回想起当初自己与普莱柯、玛希三人一同尝试帮助这些孩子接触外界的日子,现在看来他们的努力被悉数抹杀。
震惊、愤怒、委屈等多种情绪涌上心头,她不由得对蒂法妮喊道:
“你这样做对得起玛希小姐吗?
她可是费尽心思想要将这些孩子们拯救出来啊,可你却把他们当成宣泄仇恨的工具,你就一点也不会……”
“闭嘴,不许,提起,她的,名字。”
蒂法妮一字一句地说道。接着,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弗朗西斯,语气恢复平缓:
“不要那么看我,弗朗西斯先生,你不得不承认,这都是事实。
霍森斯镇的众人,几十年来被高得弗玩弄于鼓掌之间,柯特镇的民不聊生,霍森斯在几个地区中不受待见。
为了凑足岁贡,无数人抛家弃子铤而走险尸骨无存,无数人苦苦挣扎内心麻木如同行尸走肉,无数人失去了自己的爱人父母悲痛欲绝。
奥尼恩斯·惠特曼,雨夜屠夫菲尔德,麦尔肯·伏恩,他们都被高得弗是为玩物而陷入绝境,还需要我举更多了例子吗?
你说他们有没有向精灵复仇的资格?
科灵镇这边,若娜小姐就不必说了,一生颠沛流离,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杀死自己的母亲。
各方势力在那东西的胁迫之下,每年都不得不选出一个族亲成为实验品。
还有这些可怜的,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的孩子,他们的心中充满着仇恨,你说他们有没有向精灵复仇的资格?
这些只是你看在眼中的,那些见不到阳光的黑暗角落里,又有多少人族在痛苦地挣扎。
何况精灵们也不是这些年才开始这样,你也听那弗尔坎所言,精灵从远古时期开始就肆意屠杀人族部落,也曾亲眼目睹那诺姆是如何对待人族的,这难道不足以成为我们复仇的理由吗?”
“可是不论是高得弗、西罗先或是诺姆的心脏意志,不都已然死了吗?
将过往的伤痛迁怒到无辜的精灵身上。你不觉得这样不妥吗?”
弗朗西斯有气无力地反驳。
“一派胡言,弗朗西斯先生!”
一旁的埃德蒙叫道。
“你怎么能保证,在当今的环境中,若是我们不加以反抗,会不会出现第二个高得弗,第二个西罗先,第二个视人族为猪狗的精灵呢?
精灵这个种族有着自视甚高的劣根性,只有将他们屠戮殆尽,将他们的技艺掌握在自己手中,人族才能完全的自由!”
“自由!自由!自由!”
受到埃德蒙慷慨激昂的情绪感染,每一个人族都齐声高呼。
“可这并不是肆意屠杀别的种族的理由,明明还有更好的……”
弗朗西斯还想继续争辩,却被蒂法妮打断。
“够了,弗朗西斯先生,道理我已经讲给你听了,你没有反抗的资格,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带着华小姐加入我们,在我执行完精灵种族灭绝计划之后我会将首脑之位让出来,由你来担任。
我知道你对于权力,名声,财富,美色都不感兴趣,当然,若是你有这方面的需求,我的身体任君驱使。
但是,一个百废待兴的庞大国家摆在你面前,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执行政令,利用你的经验与才智进行改革,带领人族走向未来。
这是一份使命,一份担当,人族的命运在你手上。
又或者你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那就离开这里吧,离得远远地,终生不要踏入安库德的领土。
你要如何选择?”
“倘若我两项都不答应呢?”
弗朗西斯轻声说道。
“那可由不得你……”
蒂法妮看着他,似乎即将下达进攻的旨令。
“够了,弗朗西斯,你和华小姐不要参与到此事中来,看我将这些叛徒一一斩杀。
当然,你在霍森斯的故人我会留其一条性命的。”
一旁的安缇诺雅再也不忍看着弗朗西斯痛苦挣扎,径直拔出法杖。
她在封炎遗迹中的提升颇大,对付起面前这些连顶阶称号者都没有几个的家伙自是毫无难度。
见到女王行动起来,身边的五位精灵也纷纷振作精神,准备殊死一搏,为战友们复仇。
可蒂法妮漠然地看着她,伸手打了个响指,安缇诺雅汇集的魔力瞬间四散,她的身子也随即软了下去。
弗朗西斯连忙将其扶住,发现安缇诺雅体内的魔力一片紊乱。
“这是……怎么回事……”
安缇诺雅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却发现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说起来,我之前联系过柏莎·来瑞特,她对于我的计划很是赞同。
若是她没有为了精灵死在那里的话,现在应该与我一同行动。”
蒂法妮缓缓说道。
“她之前给过我一种神奇的虫子,据说种在一个人的体内就可以使其魔力紊乱,现在看来效果拔群啊。
可惜了,这么优秀的一个人才,又被精灵害死了。”
“玄炎前辈,那虫子能弄死吗?”
弗朗西斯暗中发问。
“需要时间,而且她与人族战至一起的场景,想必你也不愿见到。”
玄炎回答。
弗朗西斯一愣,心随即沉到谷底。
他知道蒂法妮是实在不愿与他为敌,至于这里面有多少私人情谊,又有多少是出于对其实力的畏惧,弗朗西斯不得而知。
他所清楚的是,蒂法妮将这些因精灵之故而受苦的人族聚拢过来,让他看在眼里,就是使其心生恻隐,即使不加入那什么月华十字会也不会阻碍他们对精灵复仇。
而在安缇诺雅体内种下蛊虫,使其失去战力,更是对面的高明之处。
以蒂法妮的心智计算,若是真想杀死安缇诺雅的话,怎么会想不到在她还没有亮明身份的时候就发动蛊虫,让罗瑟琳出手取走安缇诺雅的性命。
她如此行径,就是在告诉弗朗西斯,我不动你的女人,带着她远远地离开,永远不要回来。
其实在弗朗西斯心中,人族这些年所遭遇的苦难,精灵的确撇不清责任,人族想向精灵复仇无可厚非。
可种族灭绝这种事,弗朗西斯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见到。
毕竟安缇诺雅定然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国民被屠戮,而双方发生战斗的后果难以想象,于是弗朗西斯想着能不能有什么机会挽回颓势。
他目光扫过众人,突然心中一动,连忙问道:
“多萝西怎么不在这里,她是不是没有被鼓动,反对你们的计划?”
谁知听闻此言,霍森斯众人一片沉寂,过了片刻,罗瑟琳才缓缓说道:
“不,我们在恩泽之宴后进入齐云山脉准备围猎那幼年冰霜魔龙,多萝西表姐她不幸牺牲了。”
弗朗西斯只觉右手拇指那被多萝西咬过的地方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凝视着自己的右手,感觉在腐烂成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