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石扑面而来的瞬间,弗朗西斯下意识地想去确保华的安危,但随之狂风之中绽放出黑焰花朵打消了他的疑虑。
他闪躲过面前神弃者的攻击,一刀将其切为两段。
“好硬……”
感受着右臂上传来的麻木感,弗朗西斯暗自惊异。
如果他没有判断错的话,这些家伙狭长而枯瘦的躯干上应是生长出一层外骨骼,坚如磐石。
若不是弗朗西斯在体术方面有所成效的话,恐怕这一击也难以了结它的性命。
可是现在不是分析它的特征的时候,弗朗西斯一脚踢开仍在挣扎想要继续扑咬的上半身之后,连忙去确认其余人的情况。
奈何狂风飞沙剥夺了他的视觉与听力,他根本感知不到其余人的存在,只能隐隐听到救援队成员的哀嚎与呵骂声。
弗朗西斯心中焦躁,他知道若是这样下去,鹤田一行人将会悉数被那些怪物斩杀,下场会和他们之前在路上所看到的诸多尸首一样。
他正在犹豫是否要孤注一掷,以全身魔力制造极强的爆炸,轰飞这一整片区域的魑魅魍魉,为众人创造喘息的时机。
可有人比他先行一步。
一股浑厚无比的魔力冲天而起,那股魔力所扫过之处,似乎连时间都为之减缓。
“这是……诺姆?”
感受到熟悉的波动,弗朗西斯不由得有些惊异。
因为诺姆所展现出的魔力的精纯程度,与那几位精灵王储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弗朗西斯不由得感慨,这不愧是当初那位土之精灵王以自己的肉身所铸成的傀儡,除了没有自我意志,简直是完美的造物。
霎那间,整片地面都开始晃动。
弗朗西斯能感受地到,脚下的沙地迅速变得坚硬,他低头一看,只见无数碎石连结到一起,形成了一道极为厚实的石板。
而自己的身体,也被身下的石板所推动,向着某一处聚集。
紧接着风势迅速减弱,碎石飞沙失去了风力的相助,劈里啪啦地落到地上,就好像下起一场沙石雨。
身子莫名其妙地移动起来的众人惊疑不已抬头四顾,周围竟不知何时立起了厚重的石板,将大肆进攻的神弃者们隔断开来。
甚至就连头顶都不知何时形成了一面背风处突起的斜壁,为众人带来光亮。
救援队都没有办法理解眼前的这一幕,更不要说那些丧失了为人的资格的神弃者了。
少数几只被一同带入庇护所中的神弃者嘶吼着,仍旧尝试对众人发动进攻。
可还未等众人行动起来,华就如同一道漆黑魅影一般,破开虚空,轻而易举地了结了它们的性命。
救援队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注意到那能在瞬间将众人聚集到一起,再搭建上近乎完美的防御屏障的始作俑者,诺姆。
只见他周身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好像这一切都与其无关。
知道药师那神秘的朋友从不言语,于是众人便偷偷打量着弗朗西斯。
没想到不仅他一介药师,甚至是他身边的哑巴朋友,都有着极强的实力。
一时间众人纷纷感慨,幸好此行有这三人相助,不然自己这只部队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嘿嘿,小子,你还真是捡到宝了……”
玄炎语气微惊,虽说傀儡一道它并不擅长,但毕竟其境界与经历远超弗朗西斯想象,原本扫了一眼便大致判断出这傀儡的能力。
没想到它竟反应如此迅速,着实有些出乎它的意料。
别看弗朗西斯面无表情,可他心中的惊讶程度可一点也不比别人低。
若不是心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联系让他确认了诺姆并不具备个人意志,否则他怎么也难以相信,这诺姆竟能在当前情况下做出最完美的判断。
将活着的众人聚集到一起,搭建庇护所为众人争取喘息的时间,就连这庇护所都设计的如此合理……
与这种惊人的应对能力相比,他那浑厚的魔力反而不是主要值得考量的因素了……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弗朗西斯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咬牙忍着不发出惨呼的十余人,转身立刻展开救治。
众人也回过神来,在鹤田的指挥下分散到庇护所的各个角落。
因为外面的那些神弃者在最初的慌乱之后此刻也反应过来,纷纷对石板发起猛烈的进攻,谁都不知道这庇护所能够坚持多长时间。
“弗朗西斯,你怎么看?”
此刻鹤田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跟在弗朗西斯身后,看着他救治着自己的下属,询问着他的意见。
老爷子心中清楚得很,若是没有弗朗西斯同行,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他将能做的事情做完之后,剩下的就完全依仗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没有回头,检查伤势,清理伤口,涂抹魔药,进行包扎,手法娴熟得就好似一位专职医师。
他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开口说道:
“很显然,老爷子,我们中了敌人的埋伏,看来神弃者没有灵智这个论断要被推翻了。
我推测它们知道松岛先生等人逃回风隐城,就定然会搬来救兵。
因此特意将邦彦大哥制住,搁置在显眼的地方,并潜藏在地下的沙土中。
因为狂风、碎石所发出的声响,我们根本感知不到它们的存在,从而完成伏击……以及包围……”
听着弗朗西斯的推测,众人的心中不仅涌起一丝寒意。
他们从神弃者的行为之中感受到了极深的恶意,那股对于放逐他们的同族的恶意。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药师先生……”
一位正在接受弗朗西斯治疗的女性说道。
她的状况还算良好,只是小腿上遭受了神弃者一击,骨头断裂,无法起身。
弗朗西斯看着魔药完全渗入她体内之后开始包扎,片刻之后应该就不再疼痛了。
显然这位女性也意识到了仅凭自己目前的状态是无法继续战斗的。
更何况现在那些神弃者的攻击一波比一波猛烈,头顶的碎石在接连不断地掉落,看来用不了多长时间,这庇护所就会被攻破。
意识到这一点的女性紧咬嘴唇,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怪异。
不光是她,剩下的伤者都抬头看着弗朗西斯,表情竟和那女性一样。
明明现在他们不但无法为众人提供助力,甚至成为了整支队伍的累赘。
他们的脸上却露出那样释然的表情,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
“我们斩杀的那些普通神弃者,显然不具备策划出这种程度阴谋的智力。
所以这附近一定有一位拥有高度灵智的神弃者在操控着它们。
而我现在确定不了它的位置,需要出去之后才能知道。”
不理解那些伤者心中所想的弗朗西斯站起身来,他已救治完最后一名伤者,转头看向鹤田。
“老爷子,我三人找出那神秘存在将其斩杀,应该不在话下。
可现在的问题是,在那段时间里,你们要如何自保?
看样子外面起码有数百只神弃者。”
鹤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没有回答弗朗西斯的问题,反而问道:
“这些受伤的队员……有多少人?”
“轻伤九人,重伤四人,但是都恐怕难以应对外面的攻势。”
弗朗西斯轻声说出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谁知鹤田在听完之后,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焦虑之意,而是走到伤者面前,背对弗朗西斯:
“不,弗朗西斯,神明大人它会出手的,十三人,也够了……
我想你们应该做好准备了吧……”
弗朗西斯一愣,才意识到后面这句话是对这些伤者说的。
他们看着鹤田,默默地点了点头。弗朗西斯虽然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但鹤田既然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多问。
更何况周围的石板上已然出现了道道裂纹,随时都有可能被攻破。
“玄炎大人,为什么那位诺姆不选择继续加固庇护所呢?
我看他魔力充盈的样子,应该可以再施展数次那样的魔法吧?”
望着墙壁的裂缝逐渐蔓延,华手持双刀,暗中问向玄炎。
“丫头,你以为它不想啊?”
玄炎嘿嘿地笑了两声,接着说道:
“只是这周围它能感知到的碎石都被其采集一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罢了。”
华心中了然,看了一眼面色沉重的弗朗西斯与鹤田,显然是伤员那边的情况不妙。
但对于这些无能为力之事华也只能不去在意,准备在庇护所崩碎的一瞬间尽力斩杀敌人。
“那么我就放心地去斩杀那首领了?”
弗朗西斯试探地问道。
“嗯。”
鹤田没有多说,示意他放手去做。
接着他敲击地面高声说道:
“各位做好战备,准备迎接大人的援助。”
听闻此言,原本警戒着外面神弃者动向的众人纷纷转过身来,围拢在伤者的周围,神情坚毅却充斥着一丝哀愁。
“看来他们是真的有办法自保……”
弗朗西斯这才放下心来,站在鹤田的身边,准备迎接冲击。
“邦彦他……不在这里啊……”
老爷子低声说道。
弗朗西斯心中一沉,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按理说诺姆他应该将这附近所有存活的人族都拉入庇护所中。
可现在却不见邦彦的身影,那也就意味着……在神弃者发动突袭的瞬间,邦彦就被它们杀死。
就算彼时邦彦平安无事,但现在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在暴怒中的神弃者中,存活的概率也无限趋近于零。
弗朗西斯闭上眼睛,虽说他为了不再发生他在安库德所经历的那些难以抉择的悲惨往事而未曾向邦彦敞开内心,可如今得知再也听不到邦彦那爽朗的笑声,脑海中还是一阵恍惚。
“不仅如此……这里面也没有任何当初进行狩猎的人员。”
鹤田淡淡地说道,声音中没什么情感,但弗朗西斯明白他话语中的含义。
在救援队赶到之前,整只狩猎队除了邦彦以外就无一人存活。
这也意味着,他们的救援行动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抱歉啊,弗朗西斯小兄弟,让你们三位白跑一趟。”
鹤田注视着不断龟裂的石板,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若是事不可为,你们三位尽管抛下我们,回到风隐城。
在出发之前,据点那里我已做好安排了,他们会支付你一定的报酬……”
弗朗西斯心想老头子看来是因为丧子之痛而心若死灰,开始交代后事了,这是要向神弃者展开复仇直至死亡啊。
于是刚准备说些宽慰人心的话,破损最严重的一处石板轰然倒塌,无数神弃者嘶吼着涌入庇护所。
“准备迎接神使!鲁道夫大人以血为界!”
谁知鹤田没有组织众人迎敌,而是转头对众人大吼道。
弗朗西斯愣了一下,连忙回首。
所谓神明相助,竟是将它的使者召唤到威尔史克吗?
可接下来,他看到了血腥、蒙昧但又极为有效的一幕。
只见那些经过他医治的伤者,纷纷坐直身子,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口中高喊着“鲁道夫大人以血为界”,竟掏出从百巧阁获得的崭新刀刃挥向了自己的颈部。
动作之果断竟没有一丝犹豫,似乎早已接受这一事实。
伤者接连倒在地上,身体不断战栗着。
他们的喉咙咯咯作响,可是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华和其中一位伤者对上视线,望着他那无助的双眼,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去查看情况,但身子却被弗朗西斯拉住。
华回头看着他,弗朗西斯默默摇了摇头。
他原本就意识到想要神明相助,定然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可没想到代价竟如此惨烈,竟需要十三条人命来献祭。
这时玄炎也劝说道:
“丫头,这地方的人想要得到那些家伙的庇护,怎能凭空获得好处?
他们心中已然有了准备,你就不要尝试挽救他们了,这是他们的命。”
华心有不甘地低下了头,显然是仍旧无法认同献祭这种行为。
站在周围的人,高举双手,他们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
此刻他们似乎不再是担忧同伴安危的救援队,而是虔诚的狂热信徒。
弗朗西斯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对牺牲自我的同伴而感到悲哀,还是对于接下来所发生之事而感到期待。
但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种献祭重伤的同伴来获得神明大人的相助的行为,鹤田队伍中的每一位成员都接受并且认可,在必要的时候会随时牺牲自己。
那些伤者此前也大都接受过其余人的牺牲,不然不至于下手如此果决。
这也是鹤田一脉能够在势力众多的风隐城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
无数次他们身陷绝境,无数次同伴自我了断为众人换取安宁。
这样看来,当初阿瑞西娅在吉瑞特斯人死后再汲取他们的魂魄的行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威尔史克的诸神对于它们的信徒向来是毫不留情。
甚至是那些攻破了防线原本准备大肆屠杀的神弃者们见到这血腥的一幕都被威慑住,一时间不敢上前,在周围徘徊。
而此时,变异陡生。
那些伤者,不,献祭者的脖颈上的伤口中的血液,像涓涓细流一般缓缓流出。
只是那些血液像是被什么牵引一般,竟飘至空中形成一个球体。
暗红色的球体表面血迹环绕着,极速发生变化。
它竟像一个婴儿胚胎一般滋生出血肉,身形迅速扩大。
一股难以描述的阴冷气息从中流出,弗朗西斯只觉得周围的气温都低了些许。
转瞬之间,仪式已成。
只见一个身形魁梧,满身肌肉的暗红色皮肤生物静静悬浮在空中。
“这就是神使吗?”
弗朗西斯暗中想到,此刻场地内安静地就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那神使缓缓伸展四肢,其外表近乎人形,身形却有常人四五倍大小。
格外引人瞩目的则是它身上那极度隆起的肌肉,无数血管错综盘根地隐藏在体表之下,其倒三角的身躯之上张着一颗近乎修罗般的面容。
任何人在看到它一瞬间都能断定,这必然是更高维度的生物。
它缓缓地睁开双眼,伸展四肢,身后的双翼与尾巴也舒展开来,似乎在适应这具躯壳。
“哦哦哦……神使大人……”
鹤田声音之中带着一丝狂热,弗朗西斯转头望去,发现他的面容竟如此陌生。
不过这也怪不得鹤田,面对着自己所信奉的神祗的使者,任何人都会心生一种顶礼膜拜之感。
鹤田一支在恶地之中狩猎神弃者多年,自然多次召唤过神使来以求自保。
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到达过献祭过十三人的程度,想必他们一定能在这位神使身上一睹那位大人的风采。
那神使的身形缓缓舒展,轻盈落地的它一脚踩在了那已然化为干尸的牺牲者身上。
但它随即警戒起来,并非因为那些在周围游荡的神弃者们,而是对华摆出了一副威慑姿态。
显然,它认为华的存在对它来说是个威胁。
华只感到全身一阵恶寒,从那神使身上她也感受到了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令其不喜。
她下意识地抽出双刀,面向那神使。
鹤田一个机灵反应过来,连忙跑到神使的面前,连声解释着这是他们请来的助手,不会对神使造成威胁。
那神使凝实了华片刻,终是缓缓放下戒备。
“怎么回事?玄炎前辈?”
弗朗西斯暗中问道。
这所谓神使看起来既不可交流也无法得知它的意图,万一它对华突施重手事情可就麻烦了。
“哼,怎么回事?玄风的血脉让这些下位种族感受到了威胁了呗……”
玄炎的声音之中满是轻蔑。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深渊中的家伙还是如此敏感……
看来之后得教丫头一些能够遮蔽自身气息的术,不然就麻烦了……”
“这样……”
弗朗西斯放下心来,他刚准备咨询玄炎一下有关这神使的相关情报,那神使就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瞬间行动了起来。
“什么……”
弗朗西斯心中警戒心大起。
那神使如同流星一般砸向神弃者最为密集的区域,速度之快竟然产生破空之音,就连弗朗西斯都没有把握能接下这一击。
而那摇摇欲坠的庇护所终是轰然倒塌,狂风再度肆虐。
“各部准备迎敌!”
鹤田大吼道。
弗朗西斯与华分别弹射到空中,试图寻找出那潜藏的领导者。
可在风沙淹没一切之前的瞬间,弗朗西斯扫了一下四周,一看之下心凉了半截。
只见周围密密麻麻起码有数百只那种类似虫蜉一般的神弃者。
而远处的风沙之中,似乎还有七八个体积庞大的新型敌人,弗朗西斯看不清它们的样貌。
而那可能存在的领导者的具体方位,他的心中可毫无头绪。
据目前场上情况,弗朗西斯推测那家伙极有可能是隐匿于沙层之下。
于是他试图催动诺姆去将地面上的沙层悉数翻开去找到首领一击制敌。
谁知那诺姆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奔袭向四周的敌人,显然他认为弗朗西斯的想法不切实际。
弗朗西斯摇了摇头,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华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摸了摸弗朗西斯的脸便朝向一只大型神弃者冲了过去。
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将眼前的神弃者悉数斩杀,就不怕那首领不现身。
黑焰悄然缠绕于刀身,白蔷薇于风沙中绽放。
而场上声势最为浩荡的自然非那神使莫属了。
那神弃者原本能够一击之下令人重伤的前肢,击打在它身上却毫无作用。
神使顺手将那神弃者抓在手中,用力一捏那可怜的家伙便一命呜呼,他随之大口撕咬起其躯干。
神弃者那如同精钢一般的外骨骼在神使面前就如同纸糊的一般,几口下去,神弃者的上半身都不见了踪影。
这一幕不仅看得弗朗西斯心中发毛,甚至也震慑住了其余神弃者,它们在神使的周围徘徊嘶吼,不敢上前。
但片刻之后,它们似乎受到什么驱动一般,从四面八方,甚至从沙层之中攻向神使,意图钳制住对方,双方很快厮杀在一起。
而鹤田等人也不甘示弱,七八人结成一个小队,分别凝结出用来抵御狂风的血雾。
而神弃者的大部队们自然扑向他们,他们仰仗着血雾之威,苦苦支撑着,勉强抵御了敌方的进攻。
至于鹤田老爷子,则是坐阵中央,一旦有哪一个小队坚持不住,就立刻前往支援。
只见他全身肌肉鼓起,原本高大的身躯更显威猛,花白的胡须随风飘荡,为其平添几分威压。
鹤田的双臂之上冒出丝丝白气,他竟然以手为刀,轻而易举地将神弃者斩断。
弗朗西斯原本还担心他们会因为那些伤者的缘故而无法挪移、难以招架敌方的攻势,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好了……那我现在……”
弗朗西斯犹豫了一下,朝着一名逐渐接近鹤田他们的巨型神弃者飞去。
他心想既然一时半会无法判断那首领究竟位于何处,那不如将这些精英敌人悉数斩杀,那么剩下的普通神弃者自然不足为虑。
届时那首领自然会现身,或亦是潜逃。
于是弗朗西斯不顾旁人,极速下坠着,准备给那大家伙致命一击。
直到飞到那怪物的面前,弗朗西斯才看清它的姿态。
很显然,它与那些矮个子审判者显然是一脉相传,面部同样拥有着曾经身为人族的痕迹。
可它的身躯却异常庞大,同样跪地爬行的它,为了支撑起那庞大的身躯,胸膛以及腹部不知如何生出数以百计的枯瘦细肢。
弗朗西斯实在难以想象,如此枯瘦的细肢是如何支撑起那堪称臃肿的身躯的。
它的背上则是覆盖着表面坑洼的外骨骼,其上不断流落的沙土证明着这种大型神弃者平日里也是生活在地面的沙土之中。
没有多想为什么魄精会将人类的身躯改造成这般模样,弗朗西斯一刀劈在了巨虫的背上。
‘叮’的一声,火花四溅。
虽然刀身深入那神弃者的甲壳之中,但显然没能对其造成多少损伤。
弗朗西斯眉头一皱,心想这恶地中的怪物果然不简单。
随着神纹深入肌肉,他的力量足以比肩安库德中最优秀的一批赋予者。
可这样的他全力一击,竟没能击碎这巨虫的甲壳。
看来这巨型神弃者的外骨骼的硬度,远非它的那些细小同族能够比拟的。
一击不得弗朗西斯改变策略,他在空中闪转腾挪,瞬间来到巨虫的腹部。
面对眼前近乎无意识摆动的上百前肢,弗朗西斯打算从此处下手,径直破坏巨虫的脏器。
而那巨虫恍若未觉般继续前进,身形庞大的代价是无比的迟缓。
于是弗朗西斯再度扬起玫瑰绽放,一刀劈向巨虫的胸膛。
那里足肢最为稀薄,看起来也没有外骨骼覆盖的样子。
谁知刀身即将刺入巨虫躯体的一瞬间异变陡生。
那些原本胡乱摆动的肢体像是突然有了自我意识般从周围伸来,紧紧抓住刀身。
翠刀轻而易举地斩断了数根足肢,却被剩余的足肢牢牢钳制住。
弗朗西斯大惊之下试图挣脱,可他显然低估了那些肢体的力量。
刀身在肢体的缠绕之中不断哀嚎着,随时都有可能崩碎。
“哼。”
弗朗西斯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交刀换手,体内本源魔力极速运转,爆焰之拳瞬间轰出。
巨虫整个身形为之一滞,头颅高昂着发出惨叫。
爆炸的破坏力无与伦比,那些足肢在接触火焰的一瞬间像是触电般地收回,弗朗西斯也夺回了他的刀刃。
巨虫地胸口焦褐一片,并从中渗出了乳白色的汁液。
“原来你这家伙的弱点是火啊……”
弗朗西斯收回玫瑰绽放,正打算与那巨虫拉开距离。
可那巨虫显然被灼伤所激怒,怪叫一声竟腾空跃起,径直砸向弗朗西斯的头顶。
眼见自己被阴影覆盖,弗朗西斯心神澄空,瞬间爆空将自己向后推去。
在巨虫落地的一瞬间,弗朗西斯堪堪闪躲开来。
巨大的虫体下坠所激起的千层尘土,让弗朗西斯看不清巨虫的动作。
风声呼啸之间忽然传来几声异响,弗朗西斯连忙架起烬鸢臂盾,阻隔了那些肢体的攻击。
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巨虫身前的肢体狂乱地挥舞着,纷纷击打在臂盾之上。
弗朗西斯刚刚落地身形不稳,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不得已而接连后退。
直至弗朗西斯半截身子都陷入沙土之中,巨虫的攻势才为之一缓。
看着满是裂痕的臂盾,弗朗西斯喘了口气。
他刚准备从沙地中挣扎出来,眼角余光就瞟到了那些小型神弃者呼啸而至的身影。
它们趁着弗朗西斯的身子陷在沙中,奇袭而来。
眼见那足以致人于死地的前肢袭向弗朗西斯的胸膛,他却一时半会没有办法离开沙地,那些神弃者的脸上竟露出了几分扭曲的喜悦神情。
但下一个瞬间,一切都灰飞烟灭。
接连不断的爆炸在弗朗西斯周围释放,远处那些正欲一拥而上将弗朗西斯大卸八块的神弃者们瞬间被热浪掀飞。
而离得近的几只倒霉虫在爆炸过后竟只剩下焦黑的躯干,颤抖了两下便化为灰烬。
那巨虫原本一套行云流水的攻击以为弗朗西斯必死无疑,可没想到那人族竟还完好无损。
见状,巨虫怒极攻心仰天长啸,可又碍于弗朗西斯的火焰之威一时间不敢继续进攻。
拂去身上的尘土,弗朗西斯冷冷地看着对面那扭曲得不成人形的面容,他是真有几分动怒了。
离开安库德之前,虽然不能说实力独步天下,但弗朗西斯也能够与当时精灵中的最顶尖存在一较长短。
没想到在这威尔史克的第一场战斗,就让他陷入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你这家伙不是怕火吗?那我就好好陪你玩玩。”
爆空声传来,弗朗西斯瞬间消失在原地。
紧接着他又出现在巨虫的面部,与其对视一眼一击爆炎之拳招呼了过去。
这是他最初所掌握的招式,现在运用得已然炉火纯青。
他一击挥在对面的脸上,那巨虫招架不住,身形不稳向一侧倒去。
当弗朗西斯并没有停下攻势,而是对着它因倒地而露出的胸膛与腹部接连释放爆炎之拳,将那些胡乱挥舞的足肢悉数烤焦。
巨虫哀嚎不已,不知道是单单在惨叫还是想要恳求弗朗西斯住手。
连续十七八记挥拳之后,即使是弗朗西斯也有些力不从心。
他终是停下手,与巨虫拉开距离。
此刻,巨虫的身躯之上已然没有任何一块完好的皮肤,空气中散布着难闻的烧焦气息,并有大量白色液体从各处渗出。
等这些液体流尽之时,便是其生命终结之日。
可弗朗西斯今日才意识到“百足之虫,虽死不僵”这句话的含义。
尽管那巨虫被其重伤倒地,它的身躯还在不断颤抖着。
只不过它连惨叫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
弗朗西斯看着那胡乱挥舞的肢体,知道其再无一战之力,便转头准备离去。
风沙之中,他的五感被完全限制,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其他人那边的情形。
只能根据远处蠕动的巨大黑影确认战斗爆发的场所。
突然,在烧焦气息中弗朗西斯闻到了一些别的东西,类似于……某种酸液。
他下意识地回头,发现那巨虫颤抖的幅度陡然增大。
下一个瞬间,巨虫背上突然响起了接连不断的爆炸声。
无数深黄色气化的液体飘散到空中,并随着狂风迅速蔓延到四周。
“不好!”
弗朗西斯暗中惊讶,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双足发力跃入空中,躲避了黄雾的侵袭。
那东西果然如他所料,是某种腐蚀性极强的酸液。
只见其滴落在地面上,整片沙土竟被腐蚀得硬生生陷下去一层。
而那些来不及逃离的小型神弃者,更是在酸液之中挣扎了片刻便尸骨无存,看得弗朗西斯心惊不已。
他又把目光转向那巨虫,在释放完体内的酸雾之后它显然失去了大部分生命力。
绝大部分足肢都无力地低沉着,只有一两肢还偶尔挣扎一下。
“这家伙……完全变成虫子了啊……”
那巨虫释放酸雾的姿态,让弗朗西斯想到了他原本的世界中某些小家伙。
“还真是满含恶意啊……若是有心急的狩猎者想要在猎捕完毕后立刻上前采集材料,少不得要给它陪葬,也不知道它这个机制……”
弗朗西斯心念百转,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于是他深深看了那巨虫一眼,转身向离他最近的硕大阴影走去。
----------------------------------------------------------
鹤田此生从未想过,自己会陷入到这般田地。
往日只要召唤出神使大人那定然无往不利,不管是什么样的困境大人它都能够化解。
可这次即使献祭了十三条人命却依旧无济于事。
望着面前的庞大身躯,鹤田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鹤田这一脉在恶地中狩猎神弃者多年,即使主力大半折在此处,他们也足以凭借丰富的经验与那些神弃者周旋,但是一只巨虫的加入彻底改变了战局。
转瞬之间,三只小队悉数覆灭。
他们所依仗的血雾屏障,那巨虫视若无物般径直穿过。
好不容易众人联手吸引其注意力为鹤田创造机会,可鹤田的手刀却无法对其造成有效的伤害,反而激怒了那只巨虫。
只见其凭空跃起,泰山压顶般砸向众人,一只小队反应不及时被硬生生压成肉泥。
至此,救援队仅存的四十余人再无战意,若不是鹤田老爷子仍旧坐阵当中,众人恐怕早已四散而逃。
可谁也不知道,鹤田的心中竟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荒芜。
独子尸骨未寒,自己的部队折损了近乎四分之三。
在场一共七只巨虫,弗朗西斯等人以及神使大人共牵制住其中的六只。
而他这些年来苦心经营壮大的队伍面对其中一只就溃不成军,这让鹤田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幻灭感。
“看来鹤田这个名号……要在风隐城彻底除名了……
这么多年……简直就像一场梦啊……”
鹤田心灰意冷地想到。
此时那巨虫似乎确认了众人的攻击对其毫无威胁,于是再度扬起上身,准备迅速解决掉众人。
望着那巨虫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的姿态,鹤田竟默默垂下双臂。
下属的呼喊声在其耳中变得朦胧,他想着以此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为了拯救独子而战死在恶地深处,总比在面对新型神弃者后兵败如山倒灰溜溜地退出风隐城要好听。”
如此想着的鹤田正一,闭上双眼准备迎接死亡。
就在此时,一道难以言喻的可怖气息在鹤田身后冲天而起。
老爷子睁开双眼,目睹了他余生都难以忘怀的一个场景。
一道翠绿色月牙凭空出现,悄无声息地向那巨虫滑行。
众人的目光都被那月牙吸引,眼睁睁地看着那月牙划入巨虫。
而那巨虫也毫无反应地被其切开,它在空中摇晃了片刻,轰然倒地。
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死寂。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于离奇,他们拼尽全力也无法伤及分毫的巨虫,竟被那名药师一个照面几乎完全劈开。
强烈的反差让每一个人的心中都产生一种幻灭之感。
自己恐怕拼尽全力,这辈子也赶不上别人一个脚趾头。
他们目光迷离地望向弗朗西斯,眼神中混杂着震惊、失落、迷茫等多种情绪。
直到那尚未死绝的巨虫不住挣扎,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鼓起勇气想要将其彻底杀死,为惨死于它足下的同伴报仇。
“不要过去,所有人向后退!远离那巨虫!”
深知那巨虫特性的弗朗西斯高声喊道。
可众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身子继续向前冲着。
直到鹤田用他那沧桑而铿锵有力的嗓音重复了一边弗朗西斯的话语,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退去。
不过其然,这只巨虫也在身体极度战栗之后释放出大量酸雾。
看着那莫名凹陷下去的沙土,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吞了口口水。
他们这才正真意识到,弗朗西斯独力斩杀这样一只巨虫,其背后的含义是什么。
“弗朗西斯……你……还真是出乎意料啊……竟救下我们所有人的性命……”
鹤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心中一阵后怕。
刚刚在交战的时候,不知怎得他的内心中竟产生弃战厌世的想法,想着一死了之,以免沦为众人的笑柄。
现在想想当时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无论如何,活着就有希望。
感受到鹤田那五味陈杂的目光,弗朗西斯无声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其实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三个月没有施展的虚空月芒,那一击的效果竟能如此夸张。
这得益于弗朗西斯赶到之时,恰好目睹了巨虫直起身子下砸鹤田这一幕。
而原地不动的鹤田以及巨虫露出它那柔弱的胸腹,都是弗朗西斯能够一击得手的不可缺少的因素。
说起来刚刚鹤田老爷子的举动应该是一心求死,弗朗西斯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便将其心中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
但他没有点破,只是嘱咐众人不要贸然出击,便向着下一处巨大阴影走去。
不知是否是狂风造成的错觉,前方的几个阴影都好似蛰伏在沙土之上没有行动。
没过多久,弗朗西斯迎面撞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形,华。
只见其手持双刀缓缓在风沙之中行走,周身竟形成了一圈由渊狱冥火所覆盖的火盾,以确保其不受风沙影响。
而周围那些神弃者们,显然对于这黑焰极其畏惧,远远地避开她不敢上前。
“华,你……遭遇到了那大型神弃者了?”
弗朗西斯将其拉过来,确认没有受伤后松了口气。
“嗯。”
华轻声回应。
“你解决了几只?”
“三只。”
弗朗西斯的脸上一瞬间露出了惊讶与错愕混杂的表情,但转念一想这也无可厚非。
这些神弃者本就畏惧火焰,而华的渊狱冥火又霸道异常,连弗朗西斯都讨不到好。
更不要提华在吸收那太阳星核之后究竟从中受益多少。
想到这里,弗朗西斯的表情很快恢复平常,但那情绪波动还是被华察觉出来了。
这不由得让华心中暗自窃喜。
长久以来,弗朗西斯总是一副沉着冷静波澜不惊的样子,就好像这世间再没什么能够让其惊讶的事物。
华有些担忧这样的弗朗西斯,总是将事情都藏在心底终有一日会崩坏掉的。
自己还能够让他感到惊讶,这就足矣。
事实上,连华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目前的实力究竟达到了一种怎样的地步。
那太阳星核无时无刻不在滋养着她,直到数日之前她才将其完全吸收。
而玄炎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指导着她刀术以及火焰的运用。
每一天,华都能感受到自身实力的增长。
甚至她在接连解决那些巨虫时都没有用上全力,这让她既困惑又欣喜。
“那还真是帮了大忙了……”
弗朗西斯望着远处那一动不动的三具庞大阴影,他原本以为它们是在蛰伏,没想到被华轻易解决。
“走吧……在那边应该还有两只,我们去将其解决掉好离开此处了……”
弗朗西斯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次行动应该是失败了……”
华没有说话,静静地走在弗朗西斯的身侧。
“是他们失败了又不是你失败了小子。”
玄炎懒洋洋地说道。
“不过这一趟没有白来,这些家伙的形态……还真是有趣啊。
怎么看都不像是魄精自然作用下形成的。
我说小子,你真的没有兴趣去这狂风的源头走一遭吗?
我敢肯定那里有着你能用上的东西。”
看来玄炎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三番两次引领着弗朗西斯去探险。
可弗朗西斯想都没想就回绝了它:
“不行,玄炎前辈……现在不是时候。
何况要是无法解决在风沙之中我的视觉听觉大幅度丧失的问题,我是没有把握能平安无事地从恶地中生还的。”
玄炎沉默了片刻,冷冰冰地吐出了三个字:
“胆小鬼。”
弗朗西斯闻言一滞,差点一头攒到沙地之中。
他刚想开口辩驳但随即放弃,反正到时候遇到危险受伤的又不会是一把刀。
见弗朗西斯没有反应,玄炎继续吐槽道:
“我看你们家的那只白色瑞比兽胆子都比你大得多。”
弗朗西斯充耳不闻,快步向前走着,在心中恶狠狠地想道:
“自己将来要是在锻造方面有所成就的话,一定把着为老不尊的家伙丢尽这世间最为恐怖的火焰中炼它个七七四十九天,看它出来之后还能如此伶牙俐齿。”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还想炼我?”
洞悉弗朗西斯心中想法的玄炎爆发一阵大笑。要知道当初玄风一族为了锻造出它与焚魂这样两把神器,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又牺牲了多少生灵,玄炎估计举世之间再无种族有这般魄力。
这弗朗西斯居然大言不惭说要炼他,就好比一颗小火苗说自己终有一日要取代太阳一般,这让玄炎怎能不笑。
弗朗西斯不理会它,黑着脸快步向前走。
华轻笑着跟在身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有生机的弗朗西斯了。
但是这股氛围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弗朗西斯闻到了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
不消说,前方不远处,就是那神使与虫蜉们的战场。
鹤田等人所召唤出来的神使,在战斗一开始就冲向神弃者最密集的方向。
可以说,它为众人吸引了大量火力,并仍在持续战斗着。
望着地上那些不成人形的残缺的神弃者尸骸,弗朗西斯不由得感慨这“血肉”鲁道夫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它竟能凭空制造出此等程度的生物,水平不知道比当初的高得弗高上多少。
看来在广袤无垠的星空彼岸,一定存在着一个更加光怪陆离的世界,弗朗西斯的心中不由得生出了向往之情。
只是现在,还有诸多事务等待着其处理。
这边的战斗也接近尾声,那神使牵引住了两只巨虫的注意力。
其中一只已然奄奄一息,它那弗朗西斯都无法破坏的背甲,此刻竟尽皆碎裂。
巨虫背上血肉模糊,难以想象它遭遇了什么样的疾风骤雨的攻击。
而其胸腹部的足肢则折断大半,裸露的肌肤上奇怪地多出十几个凹陷。
头部更是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低沉着。
很显然,那神使曾尝试将其头部硬生生地拔出来却没能成功。
可以想象,那巨虫在神使近乎癫狂的战斗方式中经受了多大的痛苦。
可即使如此,巨虫在濒死之前仍旧释放了那酸雾,这一点可以在神使身上大量被烧毁的肌肤得到验证。
虽然弗朗西斯可以清晰地看到神使那被腐蚀露出的肌肉与白骨,但它显然不打算放弃进攻。
继续疾风骤雨般地攻向巨虫的胸腹,而那些曾给弗朗西斯带来很大麻烦的足肢像枯木一般尽皆折断。
这巨虫显然是被同伴之死以及神使的狂暴进攻虽震慑住,完全无法形成有效的反击,只能不住哀嚎着试图将自己的腹部隐藏在地面上以求自保。
虽然那神使看似占据上风,但身子毕竟遭受了腐蚀,它的动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迟缓,显然它正在被剧烈的疼痛所困扰。
弗朗西斯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助其一臂之力。
看神使那狂暴的样子,自己若是插手对面的战斗,它极有可能不分敌我向自己攻来。
虽然制住这种状态下的它不是难事,可鹤田那边却不好交代。
弗朗西斯正迟疑间,战场局势骤变。
那神使显然也心知这样拖延下去不是办法。
于是仰天长啸一声,右手抓住自己的左臂,嘶吼声中竟硬生生将左边臂膀撕扯下来。
那巨虫显然被神使的气势所震惊,一时间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神使趁着这个机会高高跃起将那仍在滴血的左臂一把摁在了巨虫的脸上。
它极速低吟着什么,那是一种晦涩难懂的异界之语。
无数血色符咒凭空浮现在那左臂表面,密密麻麻围绕其旋转。
巨虫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哀嚎一声就想要逃离。
可是为时已晚,一股晦暗的波动传来,那左臂连同巨虫的头部悉数炸成了血雾。
“这是……”
目睹了认知之外的术式,弗朗西斯不由得愣在原地。
“主修精血的生物的保命手段罢了,没什么可提的。”
玄炎轻描淡写地说道,显然这种程度的术式还无法入其法眼。
失去头部的巨虫身形不断后退,但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在风沙之中不断地挣扎着,背上的酸雾也不由自主地释放出来。
但很显然,它已然无法危险到众人了。
神使看了它一眼,缓缓落地。此时它的状况只能用糟糕来形容,断掉的左臂在不断流着血,暴露于体表之外的肌肉与骨骸在不断抽动着,时时刻刻遭受着腐蚀。
身上更是插着数只神弃者的断肢,这是它于众敌之间奋战的证明。
看到它这副惨状,弗朗西斯下意识地想要上前为其医治。
虽然他不明确对面的机体构造,但止血排毒这种程度的事他还是有把握的。
可谁知那神使一落地就对着他嘶吼,声音中满是威慑与戒备。
显然对于弗朗西斯与华这并非信仰“血肉之渊”的强大存在,神使心中还是充满警戒。
弗朗西斯无可奈何,与华只能站在原地,与那神使遥遥相望。
就在他感觉那家伙随时都有可能发动进攻之际,不远处终于传来了鹤田等人的呼喊。
神使这才放下了戒备,它深深地看了华一眼。
那种感觉让华很是不喜,就好像有什么不知名的存在,透过那神使的眼睛在窥视着她一般。
但很快,那神使挪开目光,丝毫不顾及面对其低头朝拜的众人,右臂微伸,地面上就涌出一滩血池。
它的身子不断下沉,瞬间消失在血池之中。
很显然,它判断此地已经没有能够威胁到鹤田等人的存在。
弗朗西斯出了口气,望了一圈周围巨虫的尸首。
随着七只巨虫悉数被斩杀,其余的神弃者也作鸟兽散,只是风沙依旧没有停歇。
他忽然一个激灵,意识到了什么。
原本弗朗西斯与巨虫战斗的缘由,是想将那暗藏中的首领逼出来。
可现在巨虫悉数死绝,那首领始终没有露面。
不仅如此,就连诺姆也不见了踪影。
弗朗西斯刚想请众人帮忙寻找诺姆,一侧那熟悉的土属性灵力便冲天而起。
弗朗西斯扭头望去,发现数道石剑直冲云霄,随之而来的则是空中隐隐响起的哀嚎。
片刻之后,一只造型奇异的生物从空中径直坠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众人的面前。
众人连忙围了上去,发现那竟是两只生物。
细长的足肢代表着它们与那些神弃者出自同源,其中一只竟将另一只作为坐骑骑乘在身下。
“怪不得直至整场战斗结束都没有看到那首领的身影,原来是一直潜藏于高空之上啊……”
弗朗西斯心中了然,不由得感慨这些神弃者的智慧之高,竟远超出其预想。
只见那所谓首领四肢与躯干细长到堪称畸形的程度,而头部却肿大异常,弗朗西斯甚至可以隐约透过它的头皮看到大脑。
虽然诺姆在出手将其击落的时候留了心眼,没有对其造成致命伤。
可它毕竟是从极高的空中坠落到沙地上,恐怕全身骨骼都已碎裂,内脏也尽皆破碎。
它大口大口地吐着白色血液,看上去命不久矣。
只是它眼中闪烁的那股刻骨铭心的仇恨,代表着这家伙拥有极高的灵智,无疑是这场伏击的策划者了。
至于其身下的那只生物则没什么好说的,所拥有的三对宽而薄的翅鞘,被诺姆悉数射穿。
它直挺挺地掉到地上,已然无法分辨出原本的样貌。
众人见弗朗西斯与鹤田都没说什么,便发了声喊一拥而上将面前这这场伏击的执行者砍为肉泥。
既是为死去的同伴报仇,也是为了驱散心中的恐惧。
弗朗西斯见状揉了揉眉心,他原本还打算从这神弃者身上取样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看来是无从下手了。
远处诺姆缓缓走来,表情依旧淡漠,就好像他刚刚并没有出手一样。
战斗结束了。
--------------------------------------------------------
看着那抱着邦彦的身躯满脸疲惫的鹤田强打起精神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弗朗西斯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
说到底,他最终还是没能拯救邦彦。
他低头望向邦彦那失去血色的面容,神情不免有些恍惚。
昨天夜里邦彦还与自己苦恋而不得的姑娘耳鬓厮磨,倾诉情感。
今日就惨死于恶地之中,甚至临死前还成为了坑杀自己同伴的诱饵。
他又怎能甘心?
但弗朗西斯知道事已至此,再说些什么想些什么也是徒劳,于是开口说道:
“打扫一下战场,我们快些回去吧。
这狂风仍旧没有减弱的势头,谁知会不会遇上新的敌人。”
鹤田沉默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一行人缓缓踏上归途。只是于前来营救时的警戒与凝重的氛围相比,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满是绝望。
他们又怎能不绝望?
原本就于这狂风之中牺牲了半数成员,赶去救援又折损过半,甚至连继承人都葬身于此。
所有人的心中都预见到了这样一个事实,他们回到风隐城的那一刻起,那征战多年才站稳脚跟的城市里就将再无他们的容身之地。
回去的阵型稍有不同,弗朗西斯等人虽然还走在队伍的中心,但几人的身后则多了一团横亘整支队伍的庞大血雾,其中静静悬浮着一百二十七名牺牲的狩猎者。
他们用这种方式,带那些不会醒来的同伴回家。
弗朗西斯则是趁着他们整理遗体,清点战损的时候,从几种不同类型的神弃者身上切割了几个部位收入戒指中,将来或许能够派上用场。
一路上众人未曾遭遇第二波敌袭,但却碰到了数只风隐城的其他势力。
鹤田救子心切,从百巧阁那里借调来兵刃后,是第一个整编完队伍出发的。
而其余的势力,有些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之后才来到地表,有些则是在自己的队伍迟迟不归之后才下定决心准备救援。
不论如何,他们看到满地的尸首自然都心中明晰,这恶地之中恐怕是发生了什么难以想象的变故。
因此在见到明显是经历过一场战斗的鹤田一行人之后他们纷纷驻足观望。
风隐城之中各个势力并不交好,在恶地中为了一小块魄精杀人夺宝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之事。
因此几乎所有的势力之间都有血仇,只是在地下城池里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罢了。
所以那些势力见到鹤田一行人,也不会贸然上来打听恶地之中的情况。
他们是来此处展开救援的,而并非与鹤田他们争斗的。
所遇见的好几个势力,弗朗西斯都没有什么印象,但唯独一只五六人的小队,让他记忆深刻。
为首一名银发男子,上下打量着鹤田众人。而鹤田似乎也知道对面是谁,沉着脸没有开口。
他又扫视了众人片刻,似乎猜到了队伍中间的那团血雾之中安置着什么,嘴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这可彻底激怒了鹤田众人。
但出乎弗朗西斯意料的是,狩猎者们低声抱怨了几句就准备离开,显然是忌惮着对方的实力。
能让这么多人心生畏惧,弗朗西斯不由得心生好奇,本源魔力涌入双眼,想要探查一下对方的能力。
谁知他看过去的一瞬间,对方也注意到了他们这几个站在鹤田身边之人,正好对上弗朗西斯的目光。
“什么……”
弗朗西斯失声叫道。
对方魔力之充盈远超他的想象,全身上下萦绕着湛蓝色的光芒,弗朗西斯从中感到一股极寒之力,那居然是他此前从未遇到过的冰属性魔力。
而对面,也很显然地感受到了弗朗西斯与华身上那两种截然不同的火焰,收起了玩味的神情,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但双方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银发男子深深地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带队转身离去。
随着那只小队消失在风沙之中,鹤田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转身对弗朗西斯说道:
“那家伙是永封谷的川源烁,实力在整个风隐城都排得上号。
弗朗西斯小兄弟,你要注意日后不要与其产生冲突。”
“永封谷?听起来他们都具有操纵冰霜的能力?”
弗朗西斯试探着问道。这永封谷好像是风隐城的四大势力之一,弗朗西斯之前听管事提到过一嘴。
“他们所信奉的神祗是‘不化监牢’萨尔科。
那一位据说霸道无比,为了与巫女大人缔结契约,硬生生将一座四季如春的山脉挖空为山谷,并用永日不化的寒冰将其悉数覆盖。
原本生活在其间的几个小势力,所有成员全都被冻成了冰雕,没有一人逃出来……”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鹤田,谈起这位神祗时也不经意地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触怒了对方。
“我知道了,老爷子,多谢提醒。”
弗朗西斯说完,一行人继续赶路。
“老鬼说的没错,那家伙我刚到这风隐城就感知到了,实力不可小觑。
小子,你恐怕在其身上讨不到什么好处。”
玄炎难得正色了一回。
“而且修行冰属性魔法的人性格大都也会受到影响。
他们会变得冷酷无情,为了自己的目标甚至是牺牲掉自己的至亲也毫不犹豫……”
弗朗西斯有些讶然与玄炎的慎重,便开着玩笑说道:
“怎么?玄炎前辈,莫非你以前在哪位冰系大能手上吃过亏?”
原本以为玄炎会立刻暴跳如雷,嚷着什么玄风一族昔日的荣光。
可它却突然陷入沉默,就好似在回忆着什么一般。
见状,弗朗西斯也识趣地没有打扰他,而是暗中想到:
“自己既然踏出了这一步,那看来以后想要当一名药师安心过日子恐怕不可能了。
得看看能不能从管事先生那里得到一些情报,至少是风隐城中哪些值得注意的人物,或者说是恶地的地图,以及这全新神弃者的相关信息……”
突然弗朗西斯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此刻归程已过大半,再有一段时间众人就即将抵达风隐城,而那不断肆虐的狂风也减弱不少。
在他的听力得以恢复的同时,弗朗西斯也听到了不远处的心跳声。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吗?”
看到弗朗西斯听了下来,鹤田心中微有不安,生怕周围再出现神弃者。
弗朗西斯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上前一探究竟。
因为那心跳声很轻,呼吸却很沉重,显然是有人流失了大量体力。
“毕竟是条性命,将其救回又何妨?”
如此想着的弗朗西斯示意众人稍等片刻,转身向着心跳声来源前行,华与诺姆见状紧随其后。
不多时,弗朗西斯便从脚下的沙丘之中发现了自己的目标,是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
她下半截身子被埋在沙丘之中,若是弗朗西斯没有发现她,被飞沙完全覆盖窒息而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小女孩原本满脸绝望地静静等死,突然看到了二男一女走到其面前,不由得生出希望。
可她又不清楚对面的善恶,因此眼神中希翼与戒备并存,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
“华,救救她?”
弗朗西斯看她这副样子,心知自己与其沟通难有成效,便转头咨询华的意见。
华凝视着那小女孩倔强而满是沙土的面容,点了点头。
或许是因为莲的缘故,华每当看到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总想拉上一把。
“诺姆先生,麻烦你了。”
弗朗西斯心中默念,牵引起心底那丝与诺姆的联系。
那诺姆右手手指微微一动,覆盖在女孩身上的沙土便被清理到一侧。
出乎弗朗西斯的意料,重获自由的女孩‘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转头就向远处跑去,似乎生怕与弗朗西斯有进一步的交际。
可她没有跑出两步,便惨叫一声栽倒在地,怀中数十个小物件散落一地。
那女孩哆哆嗦嗦咬着牙试图爬起来,将那些东西归拢到自己身下死死地护着。
那些物件风格各异,有金银首饰,也有魔药符咒,甚至还有几枚造型诡异的飞镖。
很明显,这些物件绝非一人所有。
弗朗西斯与华对视一眼,事已至此,情况很明晰了。
这小丫头在听闻恶地之中发生变故,竟敢两手空空深入恶地,从死人身上扒下来一些值钱的物件。
看起来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这么做了,故而见到弗朗西斯,她才如此惶恐,得到自由之后,转身就跑。
“再挣扎的话,这条腿就保不住了。”
弗朗西斯蹲下身来,注意到了女孩摔倒的原因。
她的左腿微微颤抖着,显然正在忍受钻心的疼痛。
“被那种像虫蜉一般的神弃者打的?”
似乎注意到弗朗西斯无意掠夺她的战利品,女孩终是稍微放下戒备,低声‘嗯’了一声。
“我是名药师,你不要乱动,给你处理一下。”
说着弗朗西斯就从戒指中拿出对应的魔药与干净的纱布。
毕竟在之前他连续处理了十三位伤员,轻车熟路地确认了骨头断裂的位置,清理伤口,固定骨头,滴入魔药,进行包扎一气呵成。
那女孩一开始还因为弗朗西斯撕开她的裤腿而有些抗拒,但目睹了他那行云流水的动作以及自己的左腿的疼痛立刻缓和之后她不由得看呆了。
可怜这女孩从小到大,哪里享受过这般呵护。
华看着她那痴了一样的表情,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差不多了,你把地上那些东西收拾一下,别被别人看到,我送你回去。”
弗朗西斯扫了一眼地上的那堆物件,心想这些东西换的钱,恐怕够这小丫头用好几年了。
女孩大脑一片空白,乖乖地将物件收拾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大概两三天之后,就能正常行走了。
不过想等骨头张好,那起码还需要半个月。”
弗朗西斯不急不缓地说道。
“诺姆先生,麻烦你将她背回去?”
谁知以往凡事都按照弗朗西斯意愿行动的诺姆此时却不为所动,任凭弗朗西斯在心中如何催动他都没有丝毫要行动的意思。
“有趣……”
玄炎见状说道。
一头雾水的弗朗西斯转过身来眼巴巴地看着华。
毕竟他们在这里已然耽搁了不少功夫,不能再让鹤田等人继续等下去了。
“行了行了,你就抱着吧,不要搞得我像是你稍微与别的女孩子有些接触就嫉妒到不行的那种女人。”
华无可奈何地说道。
“你不就是。”
弗朗西斯与玄炎同时在心底吐槽道。
片刻之后,看到折返的弗朗西斯怀里多了一个女孩,鹤田扬了扬眉毛,没有多说什么。
一行人继续启程,迈着沉重的步子返回家园。
那女孩从未体验过在男人怀里是什么滋味,情窦初开的年纪,又被弗朗西斯如此善待,一时间女孩心跳加速,不能自己。
她只好将面孔埋在弗朗西斯胸膛中,以免其察觉出异样。
可是,弗朗西斯又怎能听不到她那剧烈的心跳声呢?
女孩自然也认出了行走在这青年身边的,便是风隐城的一方首领,鹤田正一。
她不由得开始幻想,抱着自己的这名男子,究竟是什么大人物。
她似乎忽然明白了,爱情的滋味。
可现在众人毕竟还在恶地之中,需要时刻警戒着可能潜藏在地底的神弃者。
弗朗西斯又顾及到众人的低落心情,没有贸然开口与女孩沟通。
一行人就这么沉默着抵达风隐城,此时天色晦暗,时间显然来到了后半夜。
看着高耸入云的城墙,弗朗西斯轻出了一口气,他从未如此怀念风隐城中那虚假的繁星。